深夜客棧的走廊裏，楚瑤蜷縮在角落的藤椅上。銅鏡擱在她膝頭，鏡麵蒙著一層灰白霧氣，像是被無數細小的蛛絲纏繞。走廊盡頭的油燈忽明忽暗，將她的影子拉長又壓扁，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暗處窺伺。
    “這鏡子……越來越不對勁了。”她低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鏡框上凸起的饕餮紋路。自白虎寨歸來後，銅鏡映出的畫麵總帶著血色，偶爾還會滲出黏稠的液體，像是凝結的屍蠟。但今夜不同——鏡中的霧氣在流動，如同活物般緩慢聚攏，最終凝成一張模糊的人臉。
    楚瑤猛地站起身，銅鏡“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鏡麵未碎，反而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像是刀鋒刮過骨骼。霧氣驟然暴漲，裹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向鏡中。她掙紮著後退，卻見霧氣中探出無數慘白的手，指節扭曲如枯枝，指甲泛著青黑的腐光。
    “林琛！諸葛青——”她嘶聲尖叫，聲音卻像被鏡子吞噬般消弭無蹤。
    走廊的油燈驟然熄滅。
    楚瑤墜入一片混沌的黑暗。腳下是冰冷的鏡麵，倒映出無數個她的身影，有的垂頭哭泣，有的咧嘴獰笑。遠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夾雜著低沉的喘息，像是野獸在撕咬血肉。她踉蹌著向前跑，卻撞上一堵無形的牆，額頭滲出鮮血。鏡麵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隻血紅的眼睛貼上來，瞳孔中映出守墓人黑袍翻飛的輪廓。
    “窺陰者……必損陽壽。”那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讓楚瑤耳膜刺痛。鏡麵轟然碎裂，千萬片鋒利的鏡渣懸浮空中，化作無數鏡鬼——它們身形扭曲，麵容潰爛，指尖滴落腥臭的黏液，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楚瑤抓起一塊鏡片劃破掌心，鮮血滴落的刹那，鏡鬼群驟然停滯。這是她唯一會的保命術法：以血為引，暫時蒙蔽陰物的感知。但守墓人的低笑在虛空中回蕩：“雕蟲小技。”鏡鬼們突然裂開嘴角，露出滿口尖牙，黏液如箭矢般射向她的雙眼！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火撕裂黑暗，裹著灼熱的氣浪橫掃而來。鏡鬼在火焰中尖叫融化，化作黑煙消散。林琛的身影從火光中躍出，左手金紋如熔岩般流淌，右眼纏著的繃帶已被血浸透。
    “抓緊我！”他一把拽住楚瑤的手腕，青火在二人周身盤旋成屏障。鏡鬼前仆後繼地撞上火焰，焦黑的殘肢如雨點墜落。然而鏡麵深處傳來守墓人的冷笑，碎裂的鏡渣重新凝聚，化作一柄巨大的青銅劍，劍身刻滿“絕地天通”的咒文，朝著青火屏障劈下！
    “哢嚓——”屏障龜裂，林琛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楚瑤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顫聲道：“看鏡子……看夏九璃！”
    林琛下意識回頭。
    鏡麵倒影中，夏九璃白發赤瞳，站在屍山血海之間。她的指甲暴漲如利刃，貫穿一名孩童的胸膛，鮮血濺在蒼白的臉上，宛如惡鬼。街道在燃燒，銅錢僵屍的殘軀堆成小山，而她仰頭狂笑，腳下踩著一具焦黑的屍體——那屍體穿著外賣員的製服，胸口繡著“林琛”二字。
    “不……這不是真的！”林琛瞳孔驟縮，青火失控般暴漲，將周圍的鏡鬼焚成灰燼。但鏡中的畫麵仍在繼續：夏九璃撕裂雲詩韻的雷擊木，掐斷諸葛青的脖頸，最後將沾血的手伸向楚瑤的銅鏡……
    守墓人的聲音如附骨之疽：“這是未來，亦是因果。”
    鏡麵陡然翻轉，無數畫麵湧入林琛腦海：夏九璃在地脈裂縫中化為白骨，青龍閣主從焦土中爬出，楚瑤的銅鏡炸裂成粉末……劇痛如利錐刺入太陽穴，他跪倒在地，青火忽明忽滅。鏡鬼趁機撲上，利齒咬穿他的肩膀，撕下一塊血肉。
    “林琛！醒醒！”楚瑤抓起染血的鏡片刺入鏡鬼眼眶，黑血噴濺在她臉上。她拽住林琛的衣領嘶吼：“那是幻境！守墓人要毀你的心神！”
    林琛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他反手抓住一隻鏡鬼的咽喉，青火順指尖灌入其軀體，鏡鬼慘叫著炸成碎片。“媽的……差點著了道。”他抹去嘴角的血，金紋從脖頸蔓延至下頜，左眼滲出金色的血淚，“楚瑤，砸了那麵主鏡！”
    楚瑤撲向懸浮在空中的青銅鏡，卻被守墓人的幻影攔住。黑袍下伸出一隻白骨手，掐住她的喉嚨：“窺陰者……你的命格歸我了。”
    “歸你祖宗！”林琛暴喝，青火凝成火鳳直衝守墓人麵門。黑袍在火焰中焚燒，露出森森白骨，但轉瞬又恢複原狀。守墓人譏諷道：“灶君血脈？不過是一縷殘火。”他抬手一揮，鏡麵陡然擴大，將整個幻境吞沒。
    無數鏡鬼從四麵八方湧來，每一隻都幻化成夏九璃的模樣。她們淒聲哀泣，利爪卻毫不留情地撕扯林琛的血肉。青火在圍攻中逐漸黯淡，林琛的左眼徹底失明，右眼也被血糊住。楚瑤的尖叫越來越遠，仿佛墜入深淵……
    “林琛！楚瑤！”
    諸葛青的嘶吼穿透幻境。一道焚陰符炸開鏡麵，現實的光線刺入黑暗。林琛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倒在客棧地板上，楚瑤癱在一旁，脖頸留著青黑的指痕。銅鏡碎成兩半，守墓人的幻影早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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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詩韻單膝跪地，左臂的碳化傷口再度崩裂，雷擊木滾落在一旁。諸葛青的右手焦黑如炭，卻死死攥著半張燃燒的符紙——那是他僅剩的陽壽換來的焚陰符。
    “你們……看見了嗎？”林琛嗓音沙啞，金紋在皮膚下詭異地蠕動。
    “鏡中預兆不可全信。”諸葛青咬牙包紮傷口，“守墓人最擅長篡改因果，那畫麵未必是真。”
    楚瑤劇烈咳嗽，指著銅鏡碎片顫聲道：“但夏九璃的屍變……已經開始了吧？她的白發，她的眼睛……”
    眾人沉默。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夏九璃倚在門邊，白發如雪，赤瞳在陰影中泛著血光。她的指甲深深摳入門框，木屑簌簌掉落。“你們在商量……怎麽殺我？”她勾起嘴角，笑容森冷。
    林琛站起身，青火在掌心明滅：“要殺也是我先動手。”
    夏九璃嗤笑一聲，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雲詩韻拾起雷擊木，低聲道：“白虎寨的地宮必須盡快解決，守墓人已經等不及了。”
    諸葛青盯著銅鏡殘片，忽然眯起眼：“你們看，這裂痕的走向……像不像白虎寨的山脈？”
    碎片上的血跡蜿蜒成圖，最終指向一個坐標——正是王妃棺槨所在的殉葬坑。
    窗外暴雨傾盆，雷光照亮林琛的半邊臉龐。他擦去左眼的金血，將銅鏡碎片收入懷中。“明天出發。”他啞聲道，“有些債……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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