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白虎寨的山脊在雷光中裂開一道猩紅的口子，像是被巨斧劈開的傷口。林琛站在地宮入口的斷崖前，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浸透繃帶的左眼隱隱作痛。夏九璃立在他身側，白發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赤瞳倒映著地宮深處幽綠的磷火。
    “裏麵至少有三十隻石妖，”她抬起手，指尖掠過岩壁上潮濕的苔蘚，“山神淚的氣味……更濃了。”
    林琛握緊符咒保溫箱的背帶，箱內青火符紙微微發燙。三天前鏡中預兆的畫麵仍在腦中揮之不去——夏九璃屠城的癲狂，自己焦黑的屍體。他深吸一口氣，腐土和血腥味灌入鼻腔，混合著地脈深處湧出的煞氣，令人作嘔。
    “你跟緊我。”他啞聲道，金紋在頸側不安地跳動，“別讓那東西……完全控製你。”
    夏九璃冷笑一聲，指甲刺入掌心，黑血滲出又被雨水衝散。“控製？”她掠過林琛身側，黑袍翻飛如鴉羽，“是我在控製它。”
    地宮入口是一扇青銅巨門，門環鑄成惡鬼吞日的形狀，獠牙間卡著一具風幹的屍骸。林琛以青火灼燒門縫，銅鏽在高溫下剝落，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門開的刹那，腥風撲麵而來——數十具石妖嵌在甬道兩側的岩壁中，身軀與山石融為一體，眼眶內跳動著血藤根須般的紅光。
    “活祭品……”夏九璃眯起眼。那些石妖的胸口皆有一個碗口大的空洞，依稀能看見枯萎的心髒，“山神淚果然是用人命養的。”
    話音未落，最近的一具石妖突然掙裂岩壁，碎石飛濺中，巨掌裹挾腥風拍向二人。林琛側身翻滾，青火符紙甩出，火焰卻在觸及石妖皮膚的瞬間熄滅——山神淚的結晶覆在它體表，如鎧甲般折射出冷光。
    “退後！”夏九璃厲喝，白發陡然暴漲，赤瞳溢出黑霧。她五指成爪插入石妖胸腔，硬生生扯出一團搏動的血藤。石妖僵立片刻，轟然崩塌，但更多的紅光在甬道深處亮起，如嗜血的獸群蘇醒。
    地宮在震動。石妖群從四麵八方湧來，每一步都讓岩頂崩落碎石。林琛將青火符紙貼在掌心，金紋順手臂攀爬，火焰化作長鞭橫掃，卻隻在石妖體表留下焦痕。“該死，這些家夥比青龍閣的銅錢僵屍還硬！”他啐出一口血沫。
    夏九璃躍至半空，黑袍下伸出森白骨刺，貫穿一具石妖的頭顱。黑血噴濺的刹那，她瞳孔中的赤色更深一分。“山神淚在心髒位置！”她嘶聲喊道，“剖出來！”
    林琛咬牙前衝，青火凝聚成刃，刺入一具石妖的胸口。刀刃與結晶摩擦出刺耳尖鳴，山神淚的碎光迸濺，灼得他右臂血肉模糊。終於，一顆核桃大小的血紅色晶體滾落，石妖身軀迅速風化，化作齏粉。
    “接著！”他將山神淚拋給夏九璃，後者吞下晶體，屍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但白發末梢卻染上暗紅。“不夠……”她舔去唇角的血，眼神癲狂，“還要更多！”
    甬道盡頭傳來鐵鏈拖地的巨響，一具三丈高的石妖王破土而出。它胸口嵌著山神淚原石，藤蔓狀的根須鑽入岩壁，將整個地宮連成一張血色巨網。石妖王低吼一聲，聲波震裂林琛的耳膜，鮮血從繃帶下滲出。
    “我來引開它！”林琛甩出青火長鞭，纏住石妖王的脖頸。火焰順著藤蔓蔓延，卻反被山神淚吸收，化作血光反噬。石妖王巨掌拍下，他狼狽滾開，原先站立的地麵炸出深坑。
    夏九璃趁機繞至石妖王背後，骨刺刺入其脊椎。黑血如瀑噴湧，她卻突然僵住——石妖王背部裂開一張人臉，正是守墓人傀儡的麵孔。“王妃……”傀儡咧開嘴，聲音像是砂石摩擦，“你的魂該歸位了。”
    記憶碎片如利刃刺入夏九璃腦海：千年前，她被釘入棺槨，守墓人剜出她的心髒投入地脈。劇痛讓她失控尖叫，骨刺瘋狂揮舞，將石妖王的背部撕得血肉模糊。林琛趁機躍上其肩頭，青火刃全力刺向山神淚原石——
    “鐺！”
    一柄青銅劍格住火刃。守墓人幻影自虛空中浮現，黑袍下伸出白骨手，掐住林琛的喉嚨。“灶君的小蟲子，”他譏諷道，“你以為能改寫生死簿定的命？”
    林琛右眼充血，金紋幾乎爬滿整張臉。青火從七竅湧出，順著守墓人的手臂焚燒，白骨在火焰中碳化崩裂。“命？”他嘶吼，“老子最恨的就是命！”
    山神淚原石終於龜裂，石妖王發出瀕死的哀嚎，身軀土崩瓦解。地宮穹頂開始坍塌，巨石如雨砸落。夏九璃拽住林琛的後領疾退，骨刺掃開墜落的岩塊。“走！”她嘶聲喊道，“去殉葬坑！”
    二人跌入一條狹窄的密道，身後是不斷崩塌的轟鳴。林琛的右臂血肉模糊，青火在傷口處明滅，勉強止住出血。夏九璃的白發已半染血紅，指甲深深摳入岩壁，留下一路黑血指痕。
    “你剛才看見了吧？”她突然開口，嗓音沙啞如鏽鐵，“守墓人說的‘歸位’。”
    林琛沉默片刻，扯下左眼的繃帶。金色血淚已凝固成痂，襯得他麵目猙獰。“鏡子裏的事不會發生，”他盯著密道盡頭隱約的磷火，“我保證。”
    夏九璃嗤笑一聲，赤瞳卻閃過一絲動搖。密道盡頭豁然開朗——殉葬坑中央矗立著一具青銅棺槨，棺身刻滿“絕地天通”的咒文。棺蓋半開，一具身著華服的女屍躺在其中，麵容與夏九璃一模一樣。
    “果然……”她踉蹌著撫上棺槨，記憶如潮水翻湧。女屍突然睜開眼，抓住她的手腕，屍蠟從七竅湧出，順著皮膚爬向她的脖頸。
    林琛的青火刃劈向女屍，卻被棺槨的咒文彈開。反震之力讓他撞上岩壁，咳出一口金血。“夏九璃，醒醒！”他嘶聲大喊，“那是陷阱！”
    夏九璃的瞳孔徹底被黑霧吞噬，白發如蛇般纏住女屍。兩具軀體在屍蠟中融合，地宮劇烈震顫，守墓人的狂笑在虛空中回蕩：“絕地天通……成了！”
    林琛發狠咬破舌尖，以血為引點燃青火。火焰裹住棺槨的刹那，夏九璃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融合戛然而止。女屍化為灰燼，而她癱倒在地，白發恢複雪白，眼中赤色暫退。
    “走……”她抓住林琛的衣角，指甲刺入他血肉，“趁我還能……控製它。”
    地宮徹底崩塌，二人從裂縫中躍出。暴雨砸在臉上，林琛回頭望去，白虎寨的山脊已塌陷成深淵。他攥緊懷中最後一顆山神淚，金紋在雨中泛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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