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的手已經搭上井沿。月光下，他的指甲長到三寸有餘，漆黑如墨，在青石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胡八一撲上去拽住他的武裝帶，卻被一股怪力帶得踉蹌幾步。
    "胖子！醒醒！"胡八一掐住王胖子的人中，觸手冰涼如屍。
    王胖子緩緩轉頭，瞳孔縮成兩道細縫，嘴角咧到耳根："井裏有...好吃的..."他的聲音裏混著某種粘稠的氣音，像是喉嚨裏卡著口痰。
    大金牙哆嗦著掏出最後幾粒糯米，剛要按在王胖子額頭，井底突然傳來"嘩啦"的水聲。胡八一的手電筒照下去，光束在濕滑的井壁上折返幾次，最終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
    "老胡..."大金牙的金牙打顫，"這井...沒底啊..."
    胡八一摸出枚銅錢拋下。銅幣旋轉著下落，碰撞井壁的清脆回響持續了足足十秒才消失。按照聲速估算，這口井至少有三百米深——遠遠超出正常水井的深度。
    王胖子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力氣大得驚人。胡八一被甩開兩米遠，後背重重撞在井沿。一塊鬆動的青石被他撞落井中，許久才傳來"咚"的悶響——這次卻隻用了三秒。
    "井深變了！"胡八一瞳孔驟縮。他想起陳久仁臨別時的話：這口井是活的。
    大金牙正用捆屍索纏住王胖子的雙腿，卻被一腳踹開。王胖子怪笑著爬向井口，動作像隻巨大的蜘蛛。就在他要縱身躍下的刹那，井底突然湧上一股腥風，吹得三人睜不開眼。
    風中帶著腐朽的甜香，與古墓中的氣味一模一樣。胡八一強睜著眼睛，看見井壁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每個都有成年人的兩倍大，卻隻有四根指頭。
    "是那些東西爬出來的痕跡..."胡八一渾身發冷。他想起石階上的嬰孩手印與這裏的成人手印，突然明白"子母凶"的真正含義——母體在井底！
    王胖子已經半個身子探出井外。胡八一飛撲上去拽住他的腳踝，卻被他拖著一起滑向井口。千鈞一發之際，大金牙將工兵鏟卡進井沿的石縫，鏟柄堪堪攔住兩人的腰。
    "胡爺！抓緊！"大金牙滿臉是汗，缺了金牙的嘴漏著風，"這井在...在吸你們！"
    胡八一低頭看去，井中的黑暗變得粘稠如墨，正形成漩渦緩緩旋轉。更恐怖的是，漩渦中心浮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五官不斷變換，最後定格成王胖子的模樣！
    "幻象！別看！"胡八一猛咬舌尖，劇痛讓他暫時擺脫了那股詭異的吸引力。他趁機拽著王胖子滾離井口，兩人剛離開，工兵鏟就"哢嚓"斷裂，半截鏟身墜入井中，連個水花都沒濺起。
    王胖子突然安靜下來，蜷縮在地上發抖："冷...好冷..."他的指甲開始脫落，露出下麵新長的、更尖銳的黑爪。
    胡八一檢查他的瞳孔，發現已經變成詭異的複眼結構，像昆蟲那樣由無數六邊形小眼組成。最駭人的是他的舌頭——完全變成了蛇形，正高頻顫動探測空氣中的氣味。
    "井裏的東西在召喚他。"胡八一撕下衣襟捆住王胖子手腳，"我們得..."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震動。井口噴出股腥臭的黑霧，在空中凝成九條龍形。霧氣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胡八一懷中的青銅碎片突然發燙，燙穿了軍裝貼在胸口皮膚上。
    "跑！"胡八一背起王胖子，"去苗寨後山！陳久仁說那裏有解藥！"
    三人跌跌撞撞衝進樹林。身後傳來井水沸騰的轟鳴，接著是某種巨大物體爬出井口的摩擦聲。胡八一不敢回頭，但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迅速逼近。
    大金牙突然被樹根絆倒，手電筒滾出老遠。光束掃過林間空地，照出個穿黑袍的人影——是苗寨那個巫師！他懷裏抱著個青銅匣子，正是陳久仁提到的"鎮龍匣"。
    巫師無聲地招手。胡八一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巫師的手枯瘦如柴，皮膚上長滿魚鱗般的硬痂。他打開匣子，裏麵是半顆幹癟的心髒，表麵布滿符咒。
    "陳...久仁..."巫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處傳來，"他的心...能暫時...壓製..."
    胡八一愣住了。這半顆心與陳久仁胸口中嵌著的那半顆顯然原是一體。巫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袍前襟滲出大片血跡。他艱難地指向東南方："山洞...地靈芝...快..."
    黑袍突然被無形的力量撕碎。巫師的身體像破布娃娃般被拋向空中，又重重摔在樹幹上。胡八一看見他的胸口有個碗大的洞，心髒不翼而飛——與陳教授的死法一模一樣！
    "走！"胡八一抓起匣子就跑。林間響起鎖鏈拖地的聲音，那個七指屍將正在靠近。
    三人逃到後山山洞時，天已微亮。王胖子開始發高燒，皮膚下浮現出鱗片狀的紋路。胡八一按巫師所指，在洞深處找到了所謂的"地靈芝"——其實是種血紅色的菌類，長在一具白骨的手掌心裏。
    "是陳教授！"大金牙指著白骨腕上的手表，"這...這是六十年前的老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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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八一掰開骸骨的手指。就在他觸碰到地靈芝的瞬間，整具白骨突然化為齏粉。更詭異的是，那些骨粉在空中組成了一張人臉，依稀能辨認出是年輕時的陳教授。
    "井裏...是燭陰..."骨粉組成的人嘴開合，"不是鎮壓...是喂養..."話未說完，一陣風吹散了粉末。
    胡八一的手在發抖。燭陰是《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記載的上古邪神，形如巨蛇，睜眼為晝，閉眼為夜。若真如此，九龍山下鎮壓的東西遠比屍王恐怖百倍！
    王胖子突然直挺挺坐起，複眼閃著紅光："時辰...到了..."他的聲音完全變了調，像是很多人在同時說話，"...該喂食了..."
    洞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胡八一透過石縫看到，那個無頭屍將正站在百米外的空地上，七根手指結著古怪的法印。更遠處，井口方向升起九道黑氣，在空中交織成龍形。
    "他在召喚屍王！"大金牙牙齒打顫，"胡爺，怎麽辦？"
    胡八一盯著手中的半顆心髒和地靈芝，突然有了主意。他迅速將地靈芝碾碎，汁液滴在心髒上。幹癟的組織立刻吸水膨脹，竟開始微弱地跳動！
    "陳久仁說這能暫時壓製..."胡八一將心髒按在王胖子胸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顆心像活物般伸出血管般的細絲，紮進王胖子的皮膚。
    王胖子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身體劇烈抽搐。複眼逐漸恢複成正常瞳孔，但額頭卻詭異地鼓起兩個小包，像是要長出什麽東西。
    洞外的屍將突然轉向他們藏身的方向，七指張開如爪。胡八一知道藏不住了，索性掏出懷中的筆記殘頁。紙張接觸洞內潮濕的空氣後，浮現出之前沒見過的字跡：
    "以血為引，以心為媒，可喚鎮龍使。"
    胡八一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將血抹在半顆心髒上。心髒劇烈跳動起來，發出擂鼓般的悶響。洞外的屍將像是受到驚嚇，竟後退了幾步。
    "不夠..."胡八一又割破手掌，讓血浸透整顆心髒，"鎮龍使，現身！"
    心髒突然炸裂，血霧中浮現出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抬手一指，屍將如遭雷擊，七根手指齊齊斷裂。更驚人的是，遠處的九道黑氣突然紊亂，其中三道直接崩散。
    人形轉向胡八一，麵容依稀是陳久仁的模樣："井西...三百步...有石碑..."聲音越來越弱，"刻著...真正的...鎮龍..."
    話未說完，人形就消散了。胡八一記下方位，背起虛弱的王胖子："走！去井西！"
    剛出洞口，天空突然暗了下來。不是烏雲蔽日，而是某種巨大的東西遮住了太陽——是九道黑氣凝聚成的巨龍！龍眼處閃爍著兩點紅光，正緩緩向井口降下。
    "它在...回巢..."王胖子虛弱地說，他的聲音恢複了八成，"我腦子裏...多了些...記憶..."
    三人跌跌撞撞跑到井西，果然找到塊半埋在地裏的石碑。胡八一扒開苔蘚，露出下麵刻著的奇怪文字——既不是漢字也不是苗文，倒像是某種象形文字。
    大金牙突然"咦"了一聲："這符號...我在長沙馬王堆的帛書上見過！"他指著其中一個形似眼睛的圖案，"這是"燭"字的上古寫法！"
    胡八一仔細辨認，突然渾身發冷。這不是普通的石碑，而是塊"界碑"——上麵記載的不是如何鎮壓燭陰，而是警告後人不要打擾它的沉睡！
    "我們搞錯了..."胡八一聲音發幹，"九龍鎮天棺不是用來鎮壓燭陰的...是燭陰自己在鎮壓更可怕的東西..."
    王胖子突然指著天空："老胡...看！"
    黑氣凝聚的巨龍正在井口盤旋，卻遲遲不入井。仔細看去，井口上方不知何時多了張半透明的"網"——是由九條鎖鏈交織成的屏障，每條鎖鏈上都刻滿符咒。
    "鎖龍鏈沒全斷！"胡八一精神一振，"還有機會！"
    就在這時，地麵劇烈震動。井口噴出高達百米的水柱，水中裹挾著無數白骨。在漫天水霧中，一個巨大的黑影正緩緩浮出井口。那東西形如巨蛇，卻長著張人臉——赫然是放大版的王胖子！
    "它在...模仿我..."王胖子驚恐地看著那張足有卡車大小的臉，"讀取我的...記憶..."
    胡八一突然明白過來："所以陳教授的白骨會說"是喂養"！燭陰以人的記憶為食，模仿受害者的樣貌！"
    巨蛇完全浮出井口，身軀直徑超過五米，體表覆蓋著黏液和藻類。它沒有眼睛，本該是眼睛的位置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但當它"看"向三人時，胡八一卻感到有視線穿透了自己的靈魂。
    "胡...國華..."巨蛇發出轟鳴般的聲音，竟是王胖子的聲線，"你...回來了..."
    胡八一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六十年前，祖父果然來過這裏！而且從燭陰的反應看，他們之間有過某種...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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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蛇突然痛苦地扭動起來。它腹部的位置鼓起個大包，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隨著"嗤啦"的撕裂聲，一個穿明代官袍的身影從蛇腹鑽出——正是那個無頭屍王！
    "原來如此！"胡八一恍然大悟，"屍王一直被燭陰囚禁在體內！所以需要九龍鎮天棺鎮壓的不是燭陰，而是屍王！"
    屍王飄在空中，脖頸處的斷口蠕動著肉芽。他抬手一招，遠處苗寨方向飛來八道流光——是八具無頭屍體，正是照片上那些！屍體環繞著屍王，組成詭異的陣法。
    燭陰發出痛苦的嘶吼，身體開始崩解。胡八一知道，一旦屍王完全脫困，後果不堪設想。他掏出懷中所有銅錢，咬破舌尖噴上血：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以我精血，封！"
    銅錢組成的光網飛向屍王，卻在距離他十米處紛紛熔化。屍王"看"向胡八一，雖然沒有頭，卻讓人清晰地感覺到他在"笑"。
    "胡家...血脈..."屍王的聲音像是直接從腦子裏響起的，"你祖父...的債...該還了..."
    王胖子突然抱住頭慘叫。他的額頭上那兩個鼓包破裂，長出兩根寸許長的黑色小角。更可怕的是，他的瞳孔又變成了複眼結構，嘴裏開始念叨著古怪的音節。
    大金牙拽著胡八一後退："胡爺！胖子他...在念鎮龍咒！"
    胡八一仔細聽，果然是《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裏記載的古老咒語，但殘缺不全。隨著王胖子的吟誦，井口的鎖鏈屏障開始發光，將試圖升空的黑氣龍形壓回井中。
    屍王暴怒地揮手，七根手指射出黑光。王胖子被擊中胸口，噴出口黑血。但咒語沒停，反而越來越響亮——因為胡八一也開始跟著念了！
    "...陰陽逆轉...乾坤倒懸！"
    最後一句咒語出口的瞬間，九條鎖鏈同時發出刺目的金光。燭陰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巨大的蛇身被硬生生拽回井中。屍王也想逃，卻被鎖鏈纏住腳踝，一點點拖向井口。
    "不——！"屍王的聲音直接在三人腦中炸響，"我...還會...回來..."
    隨著最後一絲黑氣沒入井口，鎖鏈屏障重新閉合。天空瞬間放晴，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隻有滿地狼藉和白骨證明那不是夢。
    王胖子癱倒在地，額頭的小角已經脫落，留下兩個血洞。胡八一幫他包紮時，發現他後頸多了個梅花形狀的烙印——和祖父的一模一樣。
    大金牙突然指著石碑："胡爺！字變了！"
    石碑上的象形文字不知何時變成了現代漢字，隻有短短一行：
    "鎮龍一甲子，需以血飼之。胡國華留。"
    胡八一終於明白祖父當年做了什麽交易——他以自己為祭品，換取了六十年的封印。而現在...輪到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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