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腳下的雪停了，露出灰蒙蒙的天空。胡八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齊膝深的積雪中，身後跟著兩個步履蹣跚的身影——大金牙和王胖子的肉身雖然回來了，魂魄卻還不完整，走起路來像兩個提線木偶。
    "胡爺，前麵就是女真族的鷹嘴崖。"黃三爺蹲在胡八一肩頭，銅眼珠警惕地轉動，"薩滿部落不歡迎外人，您確定要..."
    胡八一沒答話，他正盯著掌心發黑的梅花烙。自從黃泉歸來，這印記就時不時傳來刺痛，像是有根無形的線在拉扯。此刻烙印發燙的程度，幾乎要在皮肉上燒出個洞來。
    "老胡..."王胖子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腦子裏...有東西在叫..."
    胡八一回頭，看見王胖子的左眼又變成了豎瞳，眼白部分爬滿細小的黑絲。更詭異的是，這些黑絲正組成某種文字——是女真文！
    "別動。"胡八一湊近觀察，"這是...招魂咒？"
    黑絲突然劇烈扭動，王胖子痛苦地抱住頭跪在雪地裏。他的喉嚨裏發出不似人聲的低吼，右手不受控製地在雪麵上劃出幾道痕跡——是個箭頭，直指前方懸崖！
    "他在被附身？"黃三爺炸毛跳開。
    胡八一搖頭："不，是魂魄在指引我們。"他指向王胖子脖子，那裏的四個牙印已經變成了青黑色，"黃仙姑的分魂還在他體內，她在幫忙。"
    大金牙的情況更怪。他鎖骨處的梅花疤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銅錢形狀的凹痕。每走幾步，這凹痕就會滲出幾滴藍色液體，落地後立刻凍成冰珠，在雪地上排成筆直的線。
    "老金，你感覺怎麽樣？"
    大金牙茫然地眨眼："腦子裏...多了好多聲音..."他指向懸崖，"有人在唱...薩滿神歌..."
    懸崖越來越近，崖壁上赫然有個鷹嘴狀的凸起。胡八一摸出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後突然指向崖壁某處——那裏的積雪呈現不自然的圓形凹陷。
    "找到了。"胡八一扒開積雪，露出塊刻滿符文的青石板。石板中央有個梅花烙形狀的凹槽，正好與他掌心的印記吻合。
    黃三爺突然豎起耳朵："有人來了！"
    雪地裏憑空出現十幾個腳印，呈包圍圈向他們逼近，卻看不見任何人影。胡八一迅速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石板上：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石板上的符文次第亮起藍光，崖壁轟然裂開條縫隙。陰冷的風從縫中湧出，帶著某種陳腐的草藥味。腳印的主人們似乎被震懾住，暫時停在了十步開外。
    "進！"胡八一拽起兩人衝進裂縫。黃三爺剛要跟上，卻被無形的力量彈開，銅眼珠"啪"地裂了條縫。
    "守門人...隻能您自己進去..."黃三爺的聲音從縫外傳來，"我們...進不得女真聖地..."
    裂縫在身後閉合，黑暗如潮水般湧來。胡八一打亮手電，光束照出條向下的石階，台階上滿是幹涸的血跡。更奇怪的是，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卻帶著奇異的芬芳，像是某種特殊香料。
    "老胡..."王胖子突然清醒了些，"我聽見鼓聲..."
    確實，深處傳來微弱的"咚咚"聲，節奏詭異得讓人心慌。大金牙鎖骨處的銅錢凹痕開始發光，藍光照亮了兩側石壁——上麵掛滿了獸骨和人骨，每具骨頭上都刻著相同的女真符文。
    "是鎮魂文的另一半..."胡八一認出來了，"劍身上缺的就是這些！"
    台階盡頭是個圓形石室，中央坐著個穿薩滿服飾的老者。老人臉上覆著青銅麵具，雙手各持一麵人皮鼓。最駭人的是，他胸口插著九把青銅小刀，刀身完全沒入身體，隻留刀柄在外。
    "來了..."薩滿的聲音像是從麵具後很遠的地方傳來，"胡家的...第三十七代守門人..."
    胡八一剛要上前，薩滿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口黑血。血液落地後竟化作幾隻黑蜘蛛，飛快地爬向三人。
    "小心！"大金牙想躲，身體卻不聽使喚。黑蜘蛛爬上他的腿，在銅錢凹痕處咬了一口。凹痕立刻噴出藍色火焰，將蜘蛛燒成灰燼。
    "好...金鑰還能用..."薩滿似乎很滿意，"血鑰呢？"
    王胖子左眼的黑絲突然暴長，如活物般射向薩滿。老人不躲不閃，任由黑絲刺入麵具眼洞。幾秒鍾後，他點點頭："黃仙姑的分魂...夠用了..."
    胡八一握緊鎮魂劍："前輩，我需要完整的女真血咒。"
    薩滿緩緩摘下麵具，露出張沒有五官的臉！平滑的皮膚上隻刻著個複雜的符文，正與鎮魂劍缺失的部分一模一樣。
    "血咒...在這兒..."薩滿無臉的嘴部位置蠕動著，"但需要...祭品..."
    石室突然震動，頂部垂下九條鎖鏈，每條末端都拴著個青銅籠子。籠裏關著各種生物：白狐、黑熊、甚至還有隻幼年東北虎！它們共同點是胸口都有個發光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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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一個..."薩滿指向籠子，"用它們的血...補全你的劍..."
    胡八一皺眉："沒有別的辦法？"
    "有..."薩滿突然扯開袍子，露出插滿青銅刀的胸膛，"用守門人的...心頭血..."
    王胖子突然暴起，黑絲纏住薩滿的手："老胡...別信他...他在..."
    話沒說完，大金牙就機械地走到東北虎籠前，伸手撫摸猛獸的頭顱。更奇怪的是，凶猛的幼虎竟像小貓般蹭他的手，銅錢凹痕的藍光與虎胸口的符文產生了共鳴。
    "金鑰選了..."薩滿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愉悅，"現在...血鑰..."
    王胖子左眼的黑絲突然轉向，刺入自己的右手。鮮血湧出，在空中組成個箭頭——指向最角落的空籠子！
    "聰明..."薩滿鼓掌，"知道我要用你們...當祭品..."
    胡八一終於明白了。這根本不是選擇，而是測試！他猛地揮劍斬向薩滿，劍鋒卻在距離老人三寸處停住——九把青銅刀同時飛出，架住了斷劍！
    "好...夠資格學血咒了..."薩滿突然大笑，無臉的麵孔裂開道縫，露出裏麵正常的五官，"女真鎮魂師...完顏阿骨打的後裔...等你六百年了！"
    石室牆壁轟然倒塌，露出後麵巨大的洞穴。數以千計的青銅籠懸掛在洞頂，每個籠子裏都關著人或動物，胸口全有發光符文。而在洞穴中央，矗立著座青銅祭壇，壇上插著柄與鎮魂劍一模一樣的完整長劍！
    "這是..."
    "真正的鎮魂劍。"薩滿的臉完全恢複正常，是個皺紋深刻的老者，"你手裏那把...是仿品。"
    胡八一走近祭壇，發現長劍插在塊人形青銅板上。板子刻著個穿遼代服飾的人，胸口位置有個洞——正是劍尖刺入的地方！
    "阿保山？"
    薩滿點頭："他的真身...被女真鎮魂師釘在這兒...用他自己的劍..."老人突然劇烈咳嗽，"但六十年前...你爺爺...拔出了劍..."
    胡八一腦中閃過祖父筆記的殘頁："吾以左眼為價，換陰兵一甲子安寧..."原來祖父不是封印黃泉眼，而是暫時修複了這個鎮壓！
    "現在...該你了..."薩滿指向祭壇，"用血咒...把劍插回去..."
    胡八一剛要上前，王胖子突然抱住頭慘叫。他左眼的黑絲全部抽出，在空中組成黃仙姑的虛影："別去...劍下有..."
    話沒說完，洞穴突然劇烈震動。懸掛的籠子一個接一個炸裂，裏麵的生物落地後迅速變異——有的長出額外肢體，有的皮膚浮現鱗片，全都紅著眼撲向三人！
    "考驗...最後一步..."薩滿退到祭壇後，"活下來...才能學血咒..."
    胡八一將鎮魂斷劍與大金牙的銅錢凹痕相觸，藍光順著劍身流淌，暫時補全了缺失的符文。劍光所過之處，變異生物紛紛退避。但數量實在太多，他們很快被逼到祭壇邊緣。
    "老胡！"大金牙突然指著祭壇底部，"看那個符號！"
    壇基上刻著個熟悉的梅花烙，與胡八一掌心的印記一模一樣。福至心靈，胡八一將手掌按上去，高聲念出《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破煞訣：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血符引路，黃泉讓道！"
    梅花烙亮起刺目血光，祭壇中央的長劍自動升起，懸浮在空中。胡八一趁機躍起抓住劍柄，刹那間無數記憶湧入腦海——他看見初代女真鎮魂師將劍刺入阿保山胸膛，看見曆代守門人用此劍鎮壓黃泉，最後看到祖父...將劍拔出的瞬間！
    "原來如此！"胡八一恍然大悟，"這把劍既是封印，也是通道！"
    變異生物已經撲到眼前。胡八一不再猶豫，揮劍斬向祭壇上的青銅人像。劍鋒接觸的刹那，整個洞穴響起震耳欲聾的尖嘯，所有變異生物同時爆裂，血肉在空中組成個巨大的女真符文，正是鎮魂劍缺失的部分！
    "血咒...完整了..."薩滿跪倒在地，"現在...您才是真正的...守門人..."
    胡八一手中的斷劍突然發熱，女真符文一個個亮起金光。與此同時，祭壇上的長劍自動飛回，與斷劍合二為一。劍柄上的梅花烙與胡八一掌心的印記同時發光，在洞穴頂部投射出星空般的圖案。
    "這是..."
    "陰兵布陣圖。"薩滿指向某個星位，"阿保山的主力...藏在這兒..."又指向另一處，"副將的替身...在這兒..."
    大金牙突然指著圖案邊緣："胡爺！看那個亮點！"
    星圖角落有團微弱的黃光，形狀像隻黃鼠狼。胡八一立刻明白："黃仙姑！她還被困在黃泉！"
    薩滿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裏帶著內髒碎片："來不及了...血咒已成...阿保山馬上..."
    洞穴突然開始坍塌。薩滿用最後力氣推開暗門："走...去黃泉眼...最後的決戰...在那裏..."
    三人跌跌撞撞衝出洞穴，迎麵是長白山暴烈的風雪。胡八一回頭望去，山壁上哪有裂縫？隻有塊普通的岩石，表麵結著厚厚的冰。
    "老胡..."王胖子虛弱地指著遠方，"你看..."
    天際線上，巨大的骨手再次浮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每根指骨都纏著血色閃電，掌心處的黑洞裏，隱約可見穿紅嫁衣的身影在掙紮...
    "黃仙姑..."胡八一握緊完整的鎮魂劍，"我們得回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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