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的瞬間，淩妤綰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後背貼著門板慢慢滑坐在地上。心髒跳得太快，快得她幾乎能聽見血液衝擊耳膜的聲音。
    手指不受控製地滑動通訊錄，停在“鍾話多”的名字上。這個跟她天天鬥嘴的人，此刻竟成了唯一能傾訴的對象。
    電話剛接通，立刻傳來了鍾溪午開朗的聲音：“我們家魚丸，終於想起我了，找我什麽事啊！”
    熟悉的調侃讓淩妤綰鼻頭一酸。她蜷起雙腿，把臉埋在膝蓋間：“鍾溪午，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談戀愛啊。”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兩秒。
    王鶴逸正和家裏人聊著天，聽到淩妤綰失落的聲音，手裏的粽子差點掉在地上。
    他連忙起身走到院子裏，夜風拂過臉頰，卻吹不散他瞬間湧上的擔憂。
    “是不是檀健次欺負你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要不我不明天去找你們了，今晚就去？”
    “不，不是，是我的問題。”淩妤綰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是我想太多了。”
    鍾溪午握緊手機，又是這樣。每次隻要碰到她家的事，涉及到她父母的事，她總是鑽牛角尖鑽到死胡同裏。
    他模糊記得第一次去貴陽老宅時，看見淩慕清用皮帶抽在淩妤綰背上，僅僅因為她逃了一節爵士課。那時她才多大？八歲？九歲？他記不清了。
    “怎麽會，你可是我姐！”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院子裏的石桌邊緣。
    “你要不和他講一講你以前的事情？我知道你和他講過，但總是忽略了一些最關鍵的。”鍾溪午放輕了聲音，像在哄一隻受驚的貓。
    淩妤綰的呼吸明顯滯了一下：“我不想 ，有點像是在道德綁架”
    光是想想就讓她指尖發冷——要把那些陰暗潮濕的回憶從心底最深處挖出來，血淋淋地攤在陽光下，攤在檀健次溫柔的目光前。
    她這麽多年精心構建的完美外殼，會像劣質粉底一樣斑駁脫落，露出裏麵那個傷痕累累的自己。
    “我們家魚丸這麽好，矯情也是應該的。”鍾溪午知道一時半會說不通，轉而用起了激將法，“要不這樣，你去打檀健次一頓，反正打是親罵是愛嘛！”
    淩妤綰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我舍不得打他……哈哈哈……”
    聽見她的笑聲，鍾溪午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他知道淩妤綰的痛不是幾句玩笑就能治愈的，但至少此刻，他能讓她暫時忘記那些陰影。
    “你打他理所當然嘛！我女朋友打我，我還要問她手疼不疼。”他繼續插科打諢，眼前浮現出裴允擰他耳朵的樣子。
    “允允揍你是應該的。”淩妤綰的聲音終於有了些生氣。
    掛斷電話後，房間突然安靜得可怕。那種被怪獸撕咬的感覺又來了——它啃噬著她的理智，讓她不斷想象最壞的結局：檀健次失望的眼神，漸行漸遠的背影，最後變成她父母那樣同床異夢的陌生人。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刺耳。淩妤綰的左臉火辣辣地疼，但那些瘋狂滋生的念頭確實被打散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起來，走向浴室。
    冷水拍在發燙的臉頰上，鏡中的女人眼睛通紅，但神情已經平靜下來。
    淩妤綰關掉了床頭燈，黑暗立刻吞噬了整個房間。她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空調指示燈發出的微弱紅光，像隻被困在玻璃罐裏的螢火蟲，忽明忽暗。
    翻身。左側臥。
    數到第兩百隻羊。
    換成右側臥。
    把枕頭翻個麵。
    所有助眠的方法都試遍了，意識卻越來越清醒。腦海中不斷閃回檀健次今晚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伸到一半又收回的手，越是回想，胸口越是發悶，像是有人在那裏塞了一團浸水的棉花。
    她抓起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又鎖上——淩晨兩點十七分，太晚了。況且能說什麽呢？說“對不起我又在胡思亂想”？說“我害怕重蹈父母的覆轍”？這些話光是想想就讓她喉嚨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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