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桃脯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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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宮送出的桃脯糕有兩碟。
一碟送到了乾陽殿。
另一碟則送到了太後所住的福壽宮。
送去乾陽殿的那一碟,慕容宇嚐了一口後就讓人撤下去。
而送至福壽宮的這一碟,太後嚐也沒嚐,竟隻看了一眼就讓人倒了。
不止讓人倒了,麵色還很不好看,從鼻翼兩側延伸到嘴角的紋路更深了。
太後身邊伺候的桂嬤嬤斥責著端糕點進來的宮女:
“什麽東西都敢往太後娘娘麵前端?太後娘娘素來不吃桃糕,怎麽這點眼力勁都沒有?”
宮女五體伏地,淚水漣漣地認錯:
“婢子知錯了,婢子見是東宮送來的,便端了上去……”
桂嬤嬤在院裏斥責宮女,太後坐在禮佛堂中念經。
福壽宮的一個偏殿設成了佛堂。
太後每日早晚念經,這習慣已有數年。
許多長年念佛的人不沾葷腥,隻吃素菜。
不過太後倒是從不戒葷食,什麽都吃。按太後的話來說:
“人生在世已經有諸多不順了,何苦要為難自己的嘴巴?”
太後唯一的忌口,是桃。
太後不喜歡和桃樹有關的一切。
不喜歡桃花,不喜歡桃子,連桃樹葉都討厭。
宮中西南角的桃林,她從來不去。
宮中的老人兒都知道,先帝與元後情深,這片桃林就是先帝為元後從京郊移來的。
太後想到他們就覺得惡心。
哪怕現在這對男女已經死了,她想起來也會皺眉。
“太後娘娘,老奴已經再三吩咐過他們,之後不會再有不該端上來的東西。”
桂嬤嬤進來,寬慰道,
“太子殿下也是一片孝心,送了不該送的東西。”
太後冷笑:“他若真有孝心,會不知道哀家的忌口?”
桂嬤嬤隻能道:“太子畢竟還小。”
太後歎息:“隻可惜哀家沒有自己的孩子,沒有親孫兒。”
桂嬤嬤勸:“太後娘娘一手將皇上撫養大,皇後娘娘又是親侄女,太子可不就同親孫兒一般?”
太後的嘴角緊繃成一條線。
不一樣。
若非那個女人,她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別人都以為元後賢淑大方,總是笑意盈盈,可她卻知道元後那張溫柔的麵皮下是怎樣一張吃人的嘴臉。
當年她懷有身孕,卻被元後設計陷害,孩子未出世便化成了一灘血水,身子傷了根本,再不能生育。
她去求先帝做主。
元後也來了。
她在流淚,元後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居然也在流淚。
元後流著淚對先帝說:“是我做的,你可要廢了我?殺了我?”
一句否認和辯解都沒有。
可優柔寡斷的先帝沉默了許久,最後什麽也沒做。
不僅如此,先帝還不允許她將此事泄露出去。
後來,她才知道,元後與先帝之間除了夫妻之情外,還有別種恩怨,故而元後會對後宮下手,先帝則一再縱容。
可元後與先帝的恩怨,又憑什麽傷及她的孩子?
先帝將喪母的慕容宇放在了她膝下撫養,說可做慰藉。
太後攥緊了手中的念珠,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荒謬。
她無子無嗣,這份痛楚豈是撫養他人孩子能撫平的?
神佛無情,不涉人間因果業力。
她便自己報仇。
她本想靜待時機,殺了太子和二皇子,讓元後和先帝體會喪子的切膚之痛。
可元後運氣好,竟然最早病死了。沒有等到她下手,就撒手人寰。
後來,她親眼看著先帝、明懷太子一個個斷氣,看著中毒受傷的二皇子慕容霽摔下萬丈懸崖。
她撫養的慕容宇登上皇位。
如今日日念佛,不是懺悔當初,也不是為來世積德,隻是為當年那個死在腹中的孩子祈福。
她不後悔,即使坐在佛前,與佛祖相視時,她也沒有一刻後悔過。
午後的陽光幹淨純粹。
照得太後手中的念珠明徹如琉璃。
太後閉上眼:“南無阿彌陀佛。”
……
越王府最近熱鬧得很。
每日都有不少人攜禮上門拜見。
自從裴姝在宮中重獲盛寵後,越王府的訪客就沒斷過。
不少人都暗中觀察慕容棣會怎麽做。
慕容棣愚笨遲鈍,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會被人利用。
那些別有用心來送禮的人,都聽說過慕容棣愚笨,所以他們才想從這下手,但是他們沒料到的是——
慕容棣居然這麽笨!
笨到連聽他們的話外音都聽不懂。
他們帶著禮物上門。
隻要是名貴值錢之物,慕容棣來者不拒,全部照單收下。
但是當他們說起政事,或想利用越王和惠昭媛在宮中辦點事,慕容棣聽不懂一點,隻會一個勁說:
“好,好,好。”
當麵全都應下。
事後轉頭就把他們說的話給忘了。
還有的人是衝著與越王拉近關係來的,眼下不圖別的,就圖個眼熟,以後再想法子借此關係撈好處。
可是慕容棣忘性之大令人意外。
有人連續送了幾次禮,一起喝了幾次茶,可是下次再來的時候慕容棣連他們的臉都認不出。
總之,見麵收禮的時候說“好好好”,回頭再見的時候說“你是誰”。
而且別有用心之人每次來的時候,都不能空手來,隻有帶足了禮,越王府才會讓他們進去。
光明正大地收禮,心安理得地忘事。
送禮的人也別多問。
問就是一個字,笨。
還有人不送金銀珠寶,送的是美人。
畢竟越王已經十三歲了,該是近女色的時候了。
越王府對於送來的美女也不推阻,但是越王府不養閑人。外人想送美人進越王府的話,還得交住宿費和夥食費。
而美人們進了越王府,如果想見越王的話,還得交額外的錢。
看好戲的人聽說了這些事都捧腹大笑。
越王府的人聽了卻不敢笑。
尤其是肖內侍和胡心。
自從皇後出了事,冬嬤嬤沒了,他們倆就如履薄冰。
雖然這些年被皇後牽製著做探子不容易,可有一天身後的牽製沒了,靠山也沒了。
這時候若是他們的身份被發現,沒人護住他們。
肖內侍和胡心打算老老實實在越王府做管家,其他的都不敢摻和了。
而且要盡量討得慕容棣歡心,否則慕容棣哪天若要趕他們走,他們都沒處去。
也因此,兩人最近將慕容棣的命令視若聖旨。
慕容棣說不能打擾,那就堅決不打擾。
慕容棣說不能靠近,那就這府內的人就休想靠近。
於是,慕容棣獲得更充足的地道時光。
宮中的旨意下來的時候,慕容棣恰巧剛從地裏鑽出來。
他灰頭土臉地去接旨,衣裳都帶著泥腥味。
來傳旨的王內侍看得心中直搖頭, 也不知這越王在宮外過的是什麽日子。
但王內侍還是笑著宣了旨。
慕容宇難得宣了一道皆大歡喜的旨意。
那些送禮吃虧的人聽說越王要被派去嶺南待好幾年,都覺得出了一口氣。
一定是越王收禮太囂張,活該被貶去嶺南。
那些昔日嘲笑欺負過慕容棣的宗室子弟鬆了口氣,慶幸慕容棣還是不受待見。
而慕容棣自己是最開心的。
他第一反應是:他和師父終於可以回黑匪山去了!
再細看聖旨,眉梢微挑:
“父皇要宣小舅父進京受賞?”
秦老頭幽幽道:
“這一招妙啊,你去嶺南蓄勢,他來京城運作。”
秦老頭說話有氣無力的。
他得知要走的時候,心情複雜,居然生出幾分不舍:
“唉,這京城還有好多鬥沒下呢。時間太緊,太緊了,緣分不到啊。”
慕容棣看著師父一臉失落的樣子,一咬牙:
“師父,我跟你去先帝皇陵。”
秦老頭臉上的皺褶立刻綻成一朵花:
“走吧,今晚就去拜訪你皇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