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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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淩雲的登基大典就在正月。
    回到長安城的人家過了新年,迎來了新朝新皇帝。
    登基大典的這日,裴淩雲起得很早。
    東方尚未露白。
    他撫摸著殿外的玉石欄杆,欄杆上麵還留著胡人打鬥時的刀痕。
    伍瑛娘也起床了,像往常一樣在空闊的院子裏練槍法。
    宮城很大,但是他們很多生活習慣卻沒有變。
    現在長安平定,一些之前逃出宮的宮人們又回來了。
    外麵的世間寬廣自由,但是有人在宮中待了十幾年,覺得還是在宮中安穩。
    這些回來的宮人再次撐起了宮中的運作體係。
    等到天色將亮時,宮人們幫裴淩雲夫婦穿戴禮服。
    伍瑛娘在鏡子前,看著要成為一國之母的自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少時在江湖上闖來闖去,最難的時候身上連買個饅頭的錢都不夠。
    她那時候絕不會想到,自己會遇上一個性情相投的幹姐妹,撿了一個英俊的夫君,開了天下有名的酒樓,還當上了皇後。
    她和裴淩雲對視一眼,兩人在彼此眼中都看見了一絲詫異。
    意外地很適合。
    伍瑛娘本就身姿挺拔,英氣十足,穿上一身鳳袍,竟極有國母風範,舉止大方不露怯。
    裴淩雲生得俊美,但今日有些不同。
    以往他收斂鋒芒,藏鋒多年,今日龍袍加身,身上鋒芒盡露,帶著帝王的壓迫感,威儀天成。
    辰時正,錦旗獵獵,鍾鼓齊鳴。
    禮部官員高聲唱誦:
    “今吾皇順應天命,承繼大統,乃天下蒼生之福祉,社稷江山之幸事……”
    裴淩雲一步步踏上漢白玉階。
    每踏上一步,腦中便浮現一幕往昔畫麵。
    他十七歲高中時,也曾風光得意。
    而如今,裴淩雲,三十有五。
    距蒙冤那年,已過去了十八年。
    十八年。
    終於報仇雪恨,改天換地。
    誰曾想,當年錦衣落草寇。
    誰又料,如今布鞋踏金階。
    待到裴淩雲走上最後一個台階,雲破日出,日光照亮了整座宮城。
    裴淩雲轉過身來,端起禮部準備好的酒杯:
    “自今日始,朕與諸卿共治天下。此酒祭我大齊英魂,願山河永固,百姓安康!"
    眾人拜下。
    恭賀聲如山海覆來。
    大齊的第一個年號是明昭。
    望天下昭昭,無人蒙冤。
    蘇知知站在一旁,今日也穿上了禮服。
    她是唯一的皇女,是公主。
    落落大方,上了妝容,站在陽光下,如灼灼耀目的仙女。
    待到大典結束時,袁采薇擠到蘇知知身邊:
    “知知,哦不,公主今日太太太好看了。”
    蘇知知笑:“采薇,你還是叫我知知就行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
    蘇知知看見了秦家人,甚至看見淑妃也來了,但是寧安不在。
    袁采薇知道蘇知知在看誰,解釋道:
    “寧安她……讓她看見今日,她興許總會有些難受的。她怕今日壞了大家的興致,就去閑雲莊了。”
    ……
    裴淩雲登基的這日,長安城很熱鬧。
    閑雲莊反而變得安靜閑適下來。
    畢竟閑雲莊裏磨刀霍霍的良民們可算都搬走了,現在真的隻剩下吃齋念佛的和尚們。
    明燈大師坐在佛堂裏念經。
    距離宮變幾個月過去,他的身子瘦了許多,麵龐也消瘦了。
    被肉擠變形的五官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
    雖然談不上俊美無儔,但的確是很好看的五官,看得讓人很舒服。
    他年逾四十,就是一位看著麵善的大師。
    他和悟真還有幾個弟子在閑雲莊繼續修行。
    他在超度,在懺悔。
    因為他與太後和慕容宇的私仇,宮變中死了太多無辜的人。
    他的餘生都要用來為那些死去的人超度。
    他不在乎誰做皇帝,隻在乎內心的平和,一粥一飯,一花一葉。
    悟真每天照舊忙忙碌碌的,一會兒澆水捉蟲,一會兒拔菜掃地,一會兒來念經。
    他覺得自己好像也瘦了,但是他沒有證據。
    寧安來閑雲居的時候,悟真正抱著個小鹹菜壇子,今日要做鹹菜。
    悟真問:“伍施主有何事?”
    寧安 :“我來找明燈大師。”
    悟真:“我師父在裏麵午睡的。“
    “咳咳咳……”屋內傳出幾聲尷尬的咳嗽。
    “悟真,為師是在沉思,沒有睡覺。”
    悟真:“噢好,可能我看錯了吧。伍施主請。”
    寧安進了佛堂內,見香煙嫋嫋。
    瘦下的明燈大師坐在蒲團上:
    “寧安公主,請。”
    寧安看著明燈大師的側顏,有一瞬間覺得明燈的唇鼻和父皇有些像。
    她跪在佛前。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麵上的疤痕淡了許多,但是在強光下還是能看見一道淺痕。
    “我不是公主了,我也不姓慕容,我姓伍,我叫伍襄。”
    明燈大師閉眼敲著木魚:
    “施主今日來,所為何事?”
    寧安:“我想問問佛祖,如何忘記前塵往事?”
    明燈:“施主可曾見過江河逆流?可曾見過落葉重回枝頭?”
    寧安不解:“當然沒有。”
    明燈:“前塵往事,本如雲煙過隙,何須‘忘’?”
    “執著於‘忘’,恰似以手捉影,徒勞而已。待到將來有一日能坦然放下,自會海闊天空。”
    明燈睜開眼,看向寧安,也看向多年前的自己。
    寧安聽了明燈所言,愣愣地跪了一會兒:
    “我好像聽明白了。”
    “你的意思就是佛祖也沒辦法,全靠我自己,能忘就忘,忘不了就算了。”
    明燈:“……阿彌陀佛,算是這個意思。”
    寧安:“哦,也行吧。”
    悟真此時倒是也開口了:
    “阿彌陀佛,小僧有好辦法,心中有事時就去做別的事情,專注手上的事。”
    “施主若有空,可以同小僧一起做鹹菜,專注做鹹菜,就不會想別的事了。”
    寧安聽得覺得有幾分道理。
    拜佛對她來說有點無聊,還不如去做鹹菜。
    於是寧安來求佛問法的寧安去廚房幫忙做鹹菜了。
    此時,兩匹馬飛奔過閑雲莊外的驛道,直衝向京城。
    他們風塵仆仆,衣角帶血,飛奔過朱雀大道和重新修繕的樓宇。
    衝進了一片恭賀聲的宮城中。
    祥和喜慶的場麵裏,他們的聲音顯得尤為沙啞。
    像一把生鏽的鐵刃,割開正要織好錦繡:
    “報——!”
    “渾邪與鐵勒汗狼狽為奸,複起兵戈犯庭州北境!虜眾遠逾我軍。西北軍情緊急,薛將軍加急馳奏,懇請朝廷速遣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