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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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魏娘子笑著行禮:“謝大人肯賞光,是奴的榮幸。”
    “好。”謝淮州應下。
    元扶妤行禮,帶著魏娘子與錦書先行告辭。
    “王三郎已經到了,奴這才過來請姑娘。”魏娘子低聲同元扶妤說,“今日王三郎瞧著氣色不好,姑娘小心應對,奴怕這王三郎出事,賴在姑娘身上。”
    魏娘子是貫會察言觀色的,今日瞧王家三郎精氣與上次來瓊玉樓不同。
    這王家三郎命不久矣之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魏娘子消息靈通,知道一些。
    元扶妤應聲:“知道了。”
    魏娘子所言,元扶妤並不怎麽擔憂。
    王家太原的案子還沒結,王三郎要死也不會死在這個時候。
    況且,她一個商戶女,哪裏就值得王三郎用命來對付了?
    王三郎當真要死,也一定會用他的死為王家換取最大利益。
    元扶妤隨魏娘子到了雅室,見王三郎正坐在棋秤前望著殘局出神,她輕笑行禮:“王三郎來的好早。”
    王三郎視線從殘局上挪開看向元扶妤,起身一邊往桌案走,一邊道:“如今我在王家是廢人一個,無事可做便來的早些,崔姑娘請……”
    元扶妤擺手示意錦書守在門外,在王三郎下首落座後開口:“王三郎今日相邀,是否餘雲燕官複原職之事已有眉目?”
    “若王家助餘將軍官複原職,崔姑娘可能將我十三弟平安送還?”王三郎問。
    又是如此套話。
    元扶妤含笑望著王三郎,目光一瞬不瞬瞧著他:“王三郎此話何意?王十三郎不見了?王三郎不會以為我與十三郎有過節,所以抓人報複吧?”
    說著,元扶妤身子後仰靠著矮椅靠背,輕笑:“三郎是否高看我這個商戶女了,王家乃是世家之首,我怎敢劫掠王家子嗣?”
    王三郎仔細端詳元扶妤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瞧不出任何異常,他這才歎了口氣:“我還以為,崔姑娘說助王家避禍,與我十三弟有關,故而將十三郎扣下。”
    又是試探。
    試探元扶妤口中的王家禍事是否與王十三郎有關。
    也難怪元雲嶽不喜歡與王三郎來往,就元雲嶽那個直性子,稍不留神就被王三郎套出話了。
    “王家助餘雲燕官複原職後,我能做的是將如何避禍告知王家,可沒這個能力……替王家辦事。”元扶妤笑道。“更不會越俎代庖。”
    王三郎微微抬起下頜。
    這就是說……王家助餘雲燕官複原職,也隻能得到崔四娘一句話而已。
    “並非王家不願助餘將軍官複原職,隻是此事還得謝尚書說了算,王家也是無可奈何,隻能盡力與謝尚書商議。”王三郎撥動手中佛珠,一臉疲憊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如今十三郎失蹤,翟國舅命刁婦栽贓我王家子嗣的案子……不日馬少卿回京也要開審,還不知道後麵有多少陰招等著王家,當真是讓人頭疼不已。”
    “難怪三郎身子總是不好,瞧著像是憂思過度了,王家乃世家之首,是大昭擎天而立的鯤鵬巨物,哪裏是一兩件小事就能撼動的?王三郎思慮這些,豈非杞人憂天?”元扶妤笑著拎起酒壺為自己斟酒,“三郎如今應當思慮的,是如何說服謝尚書。”
    “此事也很是頭疼……”
    元扶妤放下酒壺,端起酒盞:“說服謝尚書之事自是應三郎頭疼,否則王家避不開禍事,王家……可就不止三郎一個人頭疼了。”
    王三郎瞧著含笑望向他,將一盞酒飲盡的元扶妤,撥動佛珠的動作慢了下來。
    這商戶女絲毫口風不透,隻不斷催促他辦餘雲燕官複原職之事。
    以前,王三郎隻覺有欲有求之人最是好看透,可這崔四娘分明有所求,卻讓王三郎摸不清。
    王三郎將佛珠掛回腕間,起身走至元扶妤桌案一側,親自為元扶妤斟酒:“餘將軍之事王家必定竭盡全力,就怕……時間緊迫,到那時崔姑娘再告知王家如何避禍,晚矣。”
    元扶妤垂眸看著王三郎為她斟滿的酒盞,又看著王三郎屈尊將酒盞送到她麵前,眼底笑意愈深。
    還真是不死心啊!
    非要試探出他們王家的滅門之禍是什麽。
    元扶妤目光從酒盞上挪開,看著王三郎含笑的眼,接過王三郎遞來的酒盞:“那三郎就更要對此事上心了。”
    “崔姑娘當真不肯透露半分?”王三郎終於還是忍不住單刀直入問。
    “三郎,王家是世家之首,我隻是商戶女,王家為尊,我為卑,王家麵前我連螻蟻都算不上。”元扶妤將王三郎遞來的酒盞放在桌案上,“這是我能請動三郎屈尊與我做交易的籌碼,若沒有這點子籌碼,今日我能與三郎同席吃酒嗎?”
    王三郎緩緩直起腰脊,心中雖然對崔四娘不滿,卻也未曾表現在臉上。
    他坐回自己的席位之上,撥動手中那串佛珠:“崔姑娘,我原顧及崔姑娘是長公主殿下的心腹,念著長公主的舊情,才與你和和氣氣坐在這裏說話,但……我說話和氣,並不代表我沒有脾氣。”
    王三郎語聲比剛才還要溫和幾分:“崔姑娘有長公主心腹這個名頭庇護,商戶崔家……可沒有。”
    哪怕商戶崔家的女兒是長公主心腹,哪怕長公主如今還活著……
    王家要崔家亡,崔家就撐不下去。
    他們這種世家大族,真想覆滅一個商戶,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元扶妤點頭:“三郎所言不錯,但……我崔家也並非毫無依仗啊,三郎當閑王殿下是擺設嗎?當安平公主是擺設嗎?”
    王三郎撥動佛珠的手攥緊,安平公主派貼身姑姑接崔四娘去曲江坊公主府的事,派人盯著崔府的王三郎自然是知道的。
    “三郎要對崔家用強,我身份低賤自是無可奈何。”元扶妤淺笑站起身來,“就盼著,三郎屆時能抽出空閑收拾崔家才是。”
    說完,元扶妤同王三郎行禮告辭。
    “崔四娘。”王三郎喚了一聲。
    元扶妤跨出門外的動作一頓,側頭用餘光睨向背後王三郎:“我以為三郎是世家之中難見的聰明人,聰明人應當明白黃金不向瓦石碰的道理,崔家在王家這龐然大物麵前是不算什麽,可王家若想碾死崔家,我這光腳的……做不到扭轉乾坤,可尚有餘力一博,若有幸舉家史上留名,也是好的。”
    王三郎知道崔四娘入京後都做了什麽,也知道這崔四娘的心機手腕。
    她分明是見王氏正值多事之秋,才敢威脅他。
    目送元扶妤離開,雅室門關上,王三郎閉了閉眼。
    他總覺得這個崔四娘身上,有種熟悉之感。
    這個崔四娘,似乎對他了解非常,所以完全不入他的套。
    王三郎再次想起頭一次見崔四娘時,她盯著自己的玉蘭簪的神情……
    他們王家將崔四娘調查的詳盡,她可是從來未出過蕪城的。
    “三郎……”王三郎隨侍匆匆進門,“家中仆從來報,小公子今日晌午跌入湖中,本以為無事便未曾告知三郎,誰知下午起了高熱,到現在都不退。”
    王三郎聽聞兒子高熱,猛然撐著桌案起身:“回府!”
    ·
    元扶妤立在廊廡下,伸手接住從瑞獸瓦當滾落的雨珠,望著庭院升騰的薄薄水霧,眉心緊皺。
    不知為何,今日眼皮子倒是不跳了,可元扶妤的心很是不安。
    “姑娘用一點點心吧。”錦書替元扶妤端來點心,擱在桌案上,“姑娘,都這個時辰了,一會兒謝大人會來嗎?要不然,我去瞧瞧?”
    “不必。他來與不來,我們今日都要在此處歇下。去讓人備水,我乏了。”元扶妤收回手,用帕子將掌心的雨水擦去。
    算日子,翟鶴鳴這一兩日就該回京都了。
    林常雪不坐馬車,快馬疾行,也應快到京都才是。
    元扶妤剛才請謝淮州過來喝茶,是想問問這幾日玄鷹衛盯著的翟府有什麽異常。
    謝淮州人原都已經由魏娘子帶著往後院來了,卻碰見了楊戩成與任先行,便又同任先行詳談了一番。
    楊戩成是在看過試卷之後,覺著這任先行卷子寫的言之有物,卻又有未盡之言,不等元雲嶽吩咐,便先一步將人約到了瓊玉樓,想與其深談。
    許是因喝多了酒的緣故,這任先行從最初與楊戩成相見時的靦腆,變得話多了起來,高聲大談大昭抑商弊端。
    他甚至能領會最初長公主抑商,是因不能明麵上動樹大根深的世家,想借抑商來打壓世家斂財商路,不能說長公主之策是錯,但世家規避手段太多。
    謝淮州路過時恰巧聽到,便入了雅室與這任先行一同討論。
    知謝淮州的身份,這任先行在麵對謝淮州時,酒意清醒了幾分,將自己的理念,與推行手段詳說於謝淮州聽,盼望著能得重用。
    等三人談完,謝淮州回過神來時,天已快亮。
    瓊玉樓奴仆捧著盥洗之物魚貫而入,嫻熟伺候謝淮州、楊戩成與任先行洗漱。
    謝淮州意識到自己昨夜又誆了崔四娘,與楊戩成、任先行告辭之後,便請魏娘子帶他來了後院。
    他隨魏娘子沿著長廊轉入後院,剛跨入院門,便透過敞開的隔扇與窗欞,瞧見已醒的元扶妤。
    她坐在桌案後,雙手抄在桌案之上,挺直的腰脊前傾壓在桌案邊緣,皺眉看今日一早送來的密報。
    何義臣就跪坐在元扶妤桌案一側,正皺眉與元扶妤說什麽。
    桌案前香爐被帶著潮氣的風一撲,嫋嫋白霧與燭火晃動,元扶妤原本揣在桌案上的右手伸出,何義臣立刻將茶盞遞上,唇瓣張合又接著同元扶妤詳說。
    謝淮州腳下步子略微一頓,一瞬不瞬望著屋內情景。
    眼前情景別說謝淮州,就連裴渡都跟著一同恍惚。
    元扶妤喝了茶,何義臣十分自然接過茶盞放在一旁,還順道將燭火往元扶妤的跟前推了推。
    裴渡喉頭輕微翻滾,何義臣這該不會是伺候長公主習慣了,又將這樣的習慣延續到了崔四娘的身上?
    可,崔四娘為何……
    察覺到謝淮州與裴渡的目光,元扶妤抬頭。
    她與謝淮州視線對上,見謝淮州身上還是昨日那套衣裳,同錦書說了句:“去請謝大人進來,讓魏娘子去備些清粥小菜,我與謝大人……還有何大人一同用些。”
    “是。”錦書應聲。
    謝淮州一進門,元扶妤便示意他坐,身子也仰靠回矮椅靠背上:“翟國舅回來了,今日城門一開直奔崔府。”
    謝淮州在元扶妤桌案旁落座,拿過桌案上的密報,瞧了同他行過禮又撩袍坐下的何義臣。
    玄鷹衛的密報,何義臣這是拿到手,便立刻送到崔四娘這裏來了。
    何義臣拿到密報的速度,竟比裴渡這個玄鷹衛掌司還要快,可見……這玄鷹衛被何義臣收攏了一批人。
    何義臣……不能再放在玄鷹衛中了。
    謝淮州一目十行看過後,將信息補全:“翟鶴鳴是收到了翟家老太太的信,所以入城之後,翟家都未回,便直奔崔家。”
    “謝大人可知,翟老太太在給翟鶴鳴的信中,都寫了些什麽?”元扶妤問。
    “翟老太太殿試前入宮給陛下送點心,應當已經知道鄭江清將軍出征前,因鄭家圈地之事將請罪折子送到陛下案前,但翟老太太此人……”謝淮州聲音頓了頓,“翟老太太是一定會保翟家人的,給翟鶴鳴的信無非是要翟鶴鳴保翟家。蜀地西川節度使是崔家人,對翟家在蜀地之事一清二楚。”
    西川節度使已經死了,翟鶴鳴可以用保舉崔家人接替西川節度使的位置,讓崔家人閉嘴。
    “蜀地民亂因由擺在那裏,不是說崔家人閉嘴,就能無事的……”元扶妤摩挲著座椅扶手,“不過,翟老太太若是強行保翟家,翟鶴鳴又是個十分孝順之人,還是會遵從。蜀地翟家嘛……大概是不輕不重推幾個翟家親族的親信出來,以刁奴膽大妄為背主行事為由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