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殘破的身軀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生命之火已如風中殘燭。這頭遮天蔽日的魔獸，此刻連發出哀鳴的力氣都沒有了。它布滿傷痕的軀體上，深可見骨的傷口仍在汩汩流血，灰白的表皮翻卷著露出下麵暗紅的血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血沫從氣孔中湧出。
    討伐隊的眾人默契地圍成一圈，武器低垂。他們刻意留下了這最後一擊的榮耀，這是屬於那個戰鬥了十四年的老人的時刻。
    威爾海姆的腳步很輕，老劍鬼身上的血跡早已幹涸。他手中的長劍映著初升的太陽，劍身上的家徽清晰可見。
    白鯨僅剩的獨眼隨著老人的靠近而劇烈收縮，瞳孔中倒映著死神的身影。它本能地想掙紮，卻發現任何動作都隻會加速生命的流逝。黏稠的血液從不斷湧出，浸濕了身下的土地。
    "為吾妻，特蕾西亞·範·阿斯特雷亞獻上！"
    威爾海姆的聲音讓整個戰場為之一靜。在舉起長劍的瞬間，他的眼前浮現出一抹鮮豔的紅色，那是他窮盡一生也無法忘記的色彩。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初遇時，那個站在花海中回眸的少女。陽光為她火紅的長發鍍上金邊，手中捧著的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你喜歡花嗎？"少女的聲音清脆如鈴。
    "不，我討厭花。"年輕的劍鬼生硬地回答。
    "為什麽，要揮劍？"
    "因為我除此之外，便一無所有。"
    在那之後，時光如細沙般從指縫間流逝。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威爾海姆的生命軌跡被那位紅發少女徹底改變。他依然每日揮劍，但劍鋒所指的方向，已然不同。
    那個曾經隻為證明自己而揮劍的孤傲劍士，如今劍刃的每一道寒光裏，都映照著她明媚的笑顏。特蕾西亞就像一束光，照進了他封閉已久的世界，讓他明白劍不僅可以用來斬斷，更可以用來守護最珍貴的寶物。
    直到那個改變一切一天，威爾海姆當著所有人的麵奪走她手中的劍，深深吻上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唇。
    "喜歡花了嗎？"
    "不討厭了。"
    "為什麽，要揮劍？"
    "為了守護你。"
    記憶中的少女鼓起臉頰。"愛我嗎？"
    年輕的劍鬼別過臉："……不知道。"
    "有些事情，還是希望別人說出口哦。"
    "終有一天，想說出口的時候，會說的。"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她佯裝生氣的可愛模樣，那是他珍藏半生的珍寶。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威爾海姆積蓄十四年的思念與悔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長劍毫無阻礙地切入白鯨的脖頸，鋒利的劍刃切斷筋肉、劈開骨骼，最終——
    "咚！"
    巨大的頭顱重重砸落在地，獨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鮮血如噴泉般湧出，將老人的衣裳染得猩紅。白鯨的身軀最後抽搐了幾下，終於歸於平靜。
    "結束了…特蕾西亞，終於！"
    威爾海姆鬆開劍柄，布滿老繭的雙手不住顫抖。他仰望著天空，像是那裏有雙溫柔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特蕾西亞......我......"
    蒼老的聲音顫抖著，那沙啞的嗓音裏，揉碎了十四年來的每一個不眠之夜，融化了數千個黎明時分的淚水，浸透了無數次在墓碑前的喃喃自語。
    "我愛你！”
    這三個字終於衝破了時光的桎梏，在血與火交織的戰場上綻放。它比任何劍招都要鋒利，刺穿了十四年積累的悔恨。
    這是在新婚之夜沒能說出口的羞澀，是在每個紀念日咽回心底的遺憾，是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永遠離去時，那句哽在喉頭的告白。如今，這份遲來的愛意乘著夜風，穿過生與死的界限，去往那個開滿鮮花的世界。
    淚水模糊了視線，但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站在花海中，對他回眸一笑的紅發少女。
    白鯨篇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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