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的指尖觸碰到鏡麵時，整個鏡屋發出痛苦的呻吟。所有鏡子裏的倒影突然停止模仿顧十七的動作，齊刷刷露出詭異的微笑。
    "你終於發現了。"左側第三個鏡中的"顧十七"開口，聲音像隔著水傳來，"我們才是真實的。"
    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顧十七用舌尖舔了舔開裂的嘴唇，門票在口袋裏發燙，背麵的認知汙染數值瘋狂跳動——48...49...50！電子屏顯突然爆出一團火花，鏡屋陷入黑暗。
    "規則四。"顧十七對著黑暗輕笑，"若發現鏡中人動作不同步，請立即閉眼離開。"
    但顧十七偏偏睜大了眼睛。
    鏡麵碎裂的聲音如同冰層斷裂。顧十七感到有冰涼的手指撫上顧十七的脖頸，那些鏡中的"自己"正從裂縫中爬出來。最近的倒影右眼沒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個不斷旋轉的黑色旋渦。
    "我們是你的可能性。"漩渦眼倒影的指甲劃過顧十七的臉頰，留下火辣辣的痛感，"被山羊人剪斷的，被水母溶解的，被獅子撕碎的..."
    黑暗中有東西在蠕動。顧十七後退時踩到某種粘稠的液體，腐臭味立刻纏上顧十七的腳踝。鏡屋的牆壁開始滲出彩色黏液，在天花板凝結成鍾乳石狀的尖刺。
    "現在讓我們繼續活著吧。"七個倒影同時伸手抓住顧十七的四肢，漩渦眼的那個湊近顧十七耳邊，"隻要放棄你的——"
    銀光乍現。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通風管躍下，銀灰色製服下擺劃出利落的弧線。來者手中的懷表彈開表蓋，清脆的"哢嗒"聲讓整個鏡屋的時間為之一滯。
    正在下墜的彩色尖刺凝固在半空，鏡中倒影們的動作變得像卡頓的影像。
    "編號097，動物管理員。"製服胸口別著的金屬銘牌在黑暗中泛著冷光，來人有著略顯蒼白的膚色和幹練的短發，"建議你立刻閉眼。"
    顧十七的眼皮突然變得千斤重。在視野完全黑暗前，顧十七看見管理員097從腰間抽出一把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銀色剪刀，刀鋒劃過空氣時帶起細小的冰晶。
    "林夏！又是你！"鏡中傳來尖利的咆哮，聲音像是無數玻璃同時碎裂，"這個獵物是我的收藏品！"
    "根據《人類保護協定》第七條..."管理員097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機械，"認知汙染未超60的個體仍屬可回收範圍。"
    黑暗中有東西在激烈搏鬥。顧十七聽見液體噴濺的聲音，鏡子大麵積碎裂的脆響，還有某種生物發出的、介於貓叫與嬰兒啼哭之間的詭異聲響。
    他的左眼突然劇痛，仿佛有人把燒紅的鐵釘釘進眼球。
    當管理員097允許顧十七睜眼時，鏡屋已經變成廢墟。所有鏡子都蒙著層灰白菌斑似的霧氣，地麵散落著彩色玻璃碎片——那些碎片仍在微微蠕動，像被切斷的蚯蚓。
    "你違反了《鏡屋守則》第二條。"管理員097收起剪刀，右手小指缺了半截，"通常這意味著你會成為"收藏家"的新展品。"
    顧十七的左眼視野裏漂浮著奇怪的幾何圖形。顧十七眨了好幾次眼，才發現是管理員097的製服上布滿了暗紅色汙漬——那些汙漬正在緩慢移動，組成類似阿拉伯數字的圖案。
    "你不是普通遊客。"097突然捏住顧十七的下巴，手指冰涼得不似活人，"門票汙染值52，卻還能保持邏輯思維。"他的瞳孔收縮成兩道豎線，"你吃過紅色玉米？"
    遠處傳來獅吼，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顧十七掙開他的手，摸到口袋裏的門票。背麵的文字又變了：
    【認知汙染等級：52】
    【當前存活遊客：1人】
    【特別警示：您的左眼已成為鏡屋財產】
    "存活遊客隻剩我一個？"顧十七的聲音啞得嚇人。顧十七看向最近的霧化鏡麵，倒影裏的自己左眼虹膜變成了鏡麵狀，正反射著不存在的彩光。
    管理員097從內袋取出個青銅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後指向顧十七的胸口："其他兩個已經變成水母館的飼料和獅子區的裝飾骨架。"他頓了頓，"你父親撐得最久，直到昨天才完全變成白化獅子。"
    顧十七的指甲陷入掌心。顧十七突然抓住097的製服前襟："你們到底是什麽？這個動物園又是什麽？"
    "我們是最後的防線。"097任由顧十七抓著，銀灰色製服上浮現出更多血漬數字，"而這裏是認知交界處，動物陣營的狩獵場。"他指向鏡屋深處，"它們通過規則陷阱把人類轉化成展品，我們負責回收還能救的。"
    通風管突然傳來刮擦聲，像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管道裏蠕動。097臉色驟變，一把拽起顧十七衝向緊急出口：""收藏家"叫來了增援！"
    身後的鏡子接連爆裂。顧十七回頭看見彩色玻璃碎片在空中聚集成人形，無數鏡中倒影從裂縫裏爬出，它們的身體像融化的蠟一樣彼此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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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別回頭！"097踹開生鏽的鐵門。門外是條向下延伸的金屬樓梯，扶手上沾著某種熒光黏液，在黑暗中標記出逃生路線。
    顧十七的左腳剛踏上樓梯，整條小腿突然失去知覺。顧十七低頭看見褲管裏鑽出細小的鏡麵碎片，正沿著血管向上蔓延。門票從口袋裏飄出來，懸浮在空中瘋狂閃爍：
    【警告！】
    【肢體異變度17】
    【建議立即服用紅色玉米x3】
    "它們在你眼睛裏留下了錨點。"097從腰間取出個玻璃瓶，裏麵泡著三粒猩紅色的玉米，"吃下去能暫時抑製異變，但會隨機遺忘一段記憶。"
    樓梯下方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顧十七抓過玻璃瓶咬碎，酸腐的汁液嗆得顧十七直流眼淚。某種尖銳的東西正在顧十七記憶裏翻找，像圖書館管理員抽走某本不再外借的舊書。
    "我忘了什麽？"顧十七喘著氣問，發現左腿恢複了知覺。
    097突然將顧十七撲倒。一道彩色洪流從他們頭頂掠過，撞在牆上炸開成無數鏡麵碎片。那些碎片落地後立刻長出蜘蛛般的細腿，窸窸窣窣地向他們爬來。
    "我的全名是林夏。"097的聲音在打鬥中時斷時續，"記住這個名字，下次見麵時——"
    他用剪刀劃開自己的手掌，血珠懸浮在空中組成某種符文。鏡麵蜘蛛們發出高頻尖叫，紛紛退入陰影。顧十七注意到他的血不是紅色的，而是一種泛著金屬光澤的銀灰。
    "為什麽幫我？"顧十七撐起身體，發現樓梯盡頭是扇印著紅十字的門。
    林夏的製服開始褪色，從銀灰變成接近透明的蒼白："因為你父親救過我的同事。"他的身影逐漸模糊，"現在快去醫療室，在下一個整點前找到——"
    他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鍾聲切斷。顧十七眼睜睜看著林夏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隻留下那把銀色剪刀當啷落地。遠處傳來電子鍾報時聲："現在時間，下午三點整。"
    醫療室的鐵門自動打開，裏麵傳出消毒水混合著腐肉的氣味。顧十七撿起剪刀，發現刃口刻著行小字：
    【贈予能看見真實的人】
    【——.x】
    門票飄落在顧十七腳邊，背麵的汙染數值降到了49，但"存活遊客"依然顯示1人。更令顧十七毛骨悚然的是，狀態欄下方多了行新文字：
    【當前同化進度：13】
    【已獲得特質：鏡麵虹膜夜視能力+30）】
    醫療室的白熾燈突然全部亮起。顧十七的左眼自動調節了瞳孔大小，讓顧十七清晰看見房間中央的手術台上，躺著個穿紫色製服的無頭軀體——正是之前在鏡屋入口迎接顧十七的那個工作人員。
    牆上的電子鍾突然發出電流雜音，數字301的"1"字脫落下來，掉在地上變成隻金屬甲蟲。顧十七跟著甲蟲來到藥櫃前，看見玻璃門上用血寫著：
    【醫療室生存法則】
    1. 所有藥品都是毒藥
    2. 唯一安全的止痛藥是記憶
    3. 管理員不會流血
    4. 當鍾聲響起時，躺在手術台上的人才能活命
    甲蟲鑽進藥櫃第三格的縫隙。顧十七拉開抽屜，裏麵放著個布滿牙印的金屬盒。盒蓋彈開的瞬間，某種頻率極高的尖叫聲震碎了所有燈泡。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顧十七看見盒子裏是半片鏡子的碎片……映照出的不是顧十七的臉，而是隻正在融化的……白化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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