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半透明的弧線。顧十七盯著手機上那個自動接單的動物園訂單，指關節因握方向盤太緊而發白。他的指甲已經變得更黑更硬，在儀表盤微光下泛著角質層特有的光澤。
    "該死..."他咬著嘴唇，嚐到鐵鏽味。後視鏡裏，自己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縮成一條細線，像夜行動物般反射著微光。他迅速移開視線——【規則4：午夜後不要看後視鏡超過三秒】。
    車子緩緩停在上車點。路燈下，一個不到一米高的身影靜靜站立。那是一隻穿著藍色背帶褲的兔子玩偶，右耳缺了一塊，左臂和胸口纏滿滲著黃色液體的繃帶。
    顧十七的胃部抽搐起來。【規則3：繃帶客人會帶你去不該去的地方】。但他別無選擇——第一條規則牢牢束縛著他：【必須完成所有訂單，不能拒載】。
    兔子玩偶拉開車門，動作僵硬地爬進後座。一股腐爛胡蘿卜和福爾馬林混合的惡臭瞬間充滿車廂。
    "去...動物園。"兔子的聲音像是從老舊錄音機裏放出來的，帶著電流雜音。它轉頭看向顧十七，紐扣做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光，"去看...我的朋友。"
    顧十七點點頭，掛擋起步。他刻意避開後視鏡，但能感覺到那雙紐扣眼的視線正釘在自己後頸上。雨聲變得沉悶，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
    "你...受傷了？"顧十七小心翼翼地問，想起第二條規則。他透過後視鏡快速瞥了一眼——兔子繃帶上的黃色滲出物正在擴大。
    兔子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繃帶下發出布料撕裂的聲音。"醫生...給我包紮..."它的聲音變得尖銳，"但傷口...不會好..."
    顧十七的餘光看到繃帶縫隙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他死死盯著前方道路，手指緊握方向盤。收音機突然自動開啟，播放著扭曲的兒歌："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關掉！"兔子尖叫，聲音刺得顧十七耳膜生疼。他手忙腳亂地按下開關，但收音機繼續播放著變調的旋律。更糟的是，他感覺車子正在不受控製地轉向——不是去動物園的方向，而是一條從未見過的小路。
    "你...違反規則了。"兔子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顧十七冒險看了一眼後視鏡，頓時血液凝固——兔子已經扯掉了頭部的繃帶，露出下麵腐爛的兔頭和人類牙齒交錯的口腔。紐扣眼睛後麵，一對真實的血紅眼球正瘋狂轉動。
    "看了...超過三秒..."兔子的爪子——那絕對是爪子，不是玩偶的手——撕開剩下的繃帶。它的胸口烙著一個編號：rb214。
    顧十七猛踩刹車，但踏板紋絲不動。車子繼續加速，駛向未知的黑暗。兔子已經完全變形，玩偶外皮像蛻皮一樣脫落，露出下麵肌肉裸露的怪物身軀。它撲向前座，腐臭味撲麵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顧十七摸到了口袋裏的撲克牌——那副自從他記事起就帶在身邊的、永遠少幾張的舊撲克。他抽出一張，牌麵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接著變成一根新鮮胡蘿卜，還帶著泥土的氣息。
    兔子的動作戛然而止。它的鼻子抽動著，血紅眼球緊盯著那根胡蘿卜。
    "給...我的？"怪物的聲音突然帶上孩童般的期待。
    顧十七顫抖著遞出胡蘿卜："全...全部給你。"
    兔子一把抓過胡蘿卜，蜷縮回後座開始啃食，發出令人牙酸的咀嚼聲。趁這個機會，顧十七終於奪回車輛控製權，猛打方向盤調轉方向。路牌顯示動物園就在前方500米。
    當"城市動物園"的鏽蝕大門出現在視野中時，顧十七才發現這裏早已廢棄。售票亭的玻璃全碎了，門口的告示牌歪斜地掛著，上麵貼著《夜間動物園守則》：
    1. 閉園後所有動物都會自由活動
    2. 不要相信任何會說話的動物
    3. 如果看到纏繃帶的動物，請立即通知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
    4. 兔區永遠不開放
    5. 大象隻有四條腿，如果看到五條腿的，不要直視它的眼睛
    ...
    兔子突然停止啃食，抬頭看向大門："朋友...在等..."它腐爛的臉上露出一個可怕的笑容，"你也...來見朋友..."
    顧十七還沒來得及反應，動物園大門就自動打開了。車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駛入黑暗。後視鏡裏，兔子正在重新纏上繃帶，但這次它把胡蘿卜也纏了進去，繃帶下鼓起一個可疑的形狀。
    主路兩側的路燈依次亮起，照出破敗的動物籠舍。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個籠子裏都站著動物——或者說是動物標本。它們一動不動，玻璃眼珠反射著燈光，身上全都纏著滲液的繃帶。
    車子在一個岔路口自動停下。路標指向左邊"兔區"和右邊"園長辦公室"。
    "該...下車了。"兔子說。它的繃帶已經完全纏好，又變回了那個看似無害的玩偶，隻是繃帶下的胡蘿卜形狀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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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十七剛想說什麽，突然聽到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路燈照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那應該是一頭大象，但它在走動時明顯有五條腿的影子在晃動。顧十七立刻低頭，想起規則第五條。
    兔子已經跳出車子，一瘸一拐地向兔區走去。顧十七猶豫片刻，決定去園長辦公室——那裏可能有線索解釋他身上發生的一切。
    園長辦公室是棟兩層小樓，門沒鎖。顧十七推門進去，黴味和腐肉味立刻包圍了他。牆上掛滿動物照片，但每張照片上的動物都或多或少有人類特征：穿著西裝的黑猩猩、用人類手臂梳理羽毛的孔雀...
    辦公桌上堆滿文件。最上麵是一本日誌，最新一頁寫著：
    "119再次逃脫。記憶清洗不徹底導致其偽裝成出租車司機。已派rb214前往回收。若再次失敗，啟動最終處置程序。——園長"
    顧十七的爪子——他已經不得不承認那是爪子——顫抖著翻動日誌。在某一頁，他找到了自己的照片：被綁在手術台上的男人，胸口烙著"119"，旁邊注釋著"狼人係列第119號，記憶清洗次數：7"。
    身後突然傳來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顧十七轉身，看到兔子站在門口，繃帶已經全部散開，胡蘿卜不知去向。在它身後，陰影中站著更多身影：五條腿的大象、長著人手的斑馬、半邊臉是金屬的獅子...它們全都纏著滲血的繃帶，胸口烙著各自的編號。
    "朋友...都來了..."兔子說，聲音不再是機械的，而是混合了數十個聲音的合奏，"你...也該歸隊了..."
    顧十七後退幾步，撞翻了文件櫃。一個金屬牌從櫃頂掉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他低頭看去，牌子上刻著：
    "看見而不相信——實驗守則第一條"
    兔子——或者說曾經是兔子的東西——向前邁了一步。它的身體開始膨脹，繃帶全部崩斷，露出下麵由各種動物部件縫合而成的恐怖身軀。"記憶...該更新了..."它——或者說它們——齊聲說道。
    顧十七的口袋突然發燙。他掏出那副撲克牌，發現牌背麵的圖案正在變化：原本普通的紅心黑桃變成了各種動物輪廓。最上麵一張牌自動彈出，在空中化作一縷青煙...
    煙霧中，顧十七看到了一輛黃色出租車，車門上印著"119"的編號。這景象觸發了記憶深處的某個開關，他突然明白了這副牌的真正用途——不僅是幻化物品，更是記憶的鑰匙。
    當怪物們撲來時，顧十七甩出了整副撲克。牌麵在空中燃燒，釋放出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聾的狼嚎。借著這短暫的混亂，他衝向窗戶，撞碎玻璃跳了出去。
    落地時，顧十七感到後背一陣劇痛——有什麽東西刺穿了他的肩膀。他不敢回頭，拚命跑向記憶中出租車停靠的位置。奇跡般地，車子還在那裏，引擎甚至沒有熄火。
    他跌進駕駛座，猛踩油門。後視鏡裏，整個動物園的籠舍都在倒塌，無數纏著繃帶的影子從廢墟中站起。最前方是那個由多種動物拚接而成的巨大怪物，它胸口處的編號清晰可見：園長001。
    車子衝出動物園大門時，顧十七聽到收音機自動開啟，播放著扭曲的公告：
    "緊急通知...實驗體119已確認逃往市區...所有單位注意...最終處置程序已授權啟動..."
    顧十七看向自己的手臂——灰黑色的毛發已經覆蓋到手肘。擋風玻璃反射出他的臉：狼一樣的豎瞳，突出的吻部，尖牙刺破下唇滲出血絲。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新訂單已自動接收：【乘客定位：您當前所在位置。目的地：記憶清洗中心】。
    雨刷器繼續在擋風玻璃上劃出規律的弧線。顧十七發出一聲介於人類哭泣與野獸嚎叫之間的聲音，調轉車頭駛向城市深處。後座上，一張撲克牌靜靜地躺在那裏——牌麵是一隻被繃帶纏住的狼，編號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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