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個炮口，黑洞洞的，像是上百隻窺探深淵的眼睛，從牆壁與天花板的金屬甲片下悄然滑出。
    能量核心充能的嗡鳴聲，像是無數隻惡鬼在耳邊低語，匯聚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交響樂。
    “根據《純潔法案》第三條，將對你進行‘淨化’。”
    博士，或者說，頂著博士那張臉的軀殼，平靜地宣布著沈安的死刑。
    他抬起的手，像一個精準的指揮家，調動著那股無形的力場。
    沈安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兩種力量正在被這股力場強行解析。秩序之力被同化，混沌之力被排斥。這技術確實是博士的手筆，但比之前更加蠻橫，不留絲毫餘地，像是要把屋子裏的空氣都抽幹，讓所有活物窒息。
    “沈安，他……還有救嗎？”
    通訊器裏傳來靈汐壓抑著的聲音，她和雷毅已經摸到了入口附近。
    救他？
    沈安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這個曾經將他們所有人拖入地獄的瘋子，如今成了別人手裏的一把刀，一個連自我都沒有的工具。這算不算是一種報應？
    殺了他，一了百了，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或者……
    沈安緩緩抬起了自己的雙手。
    左手，暗金色的混沌之力如同活物般盤繞、蠕動，散發著蠱惑人心的低語。
    右手，純白色的秩序之光如水銀瀉地，構建出最穩定、最堅不可摧的邏輯閉環。
    “檢測到能量反應異常，威脅等級提升。清除程序，立即執行。”軀殼博士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但那些炮口的光芒卻在瞬間熾烈到了極點。
    千鈞一發。
    沈安沒有選擇攻擊，也沒有選擇防禦。
    他做了一件讓這個“淨化”係統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那隻纏繞著暗金色混沌之力的左手，輕輕向前一探，目標不是博士的身體，而是他的眉心。
    沒有物理接觸。
    那股混沌的力量，如同一縷無孔不入的黑煙，繞過了霸道的淨化力場，無視了堅固的物理防禦，直接滲透進了博士的意識層麵。
    秩序，講究的是規則和入口。而混沌，玩的就是無視規則，自己創造入口。
    “嗡——”
    博士的軀殼猛地一顫，那雙程序化的眼睛裏，數據流瘋狂地閃爍、崩潰。所有已經瞄準沈安的炮口，在開火的前一秒，詭異地凝固了。
    沈安的意識，像是墜入了一片由0和1構成的冰冷海洋。
    這裏就是博士的精神世界。
    沒有記憶，沒有情感，隻有無窮無盡、整齊劃一的代碼流，像一條條銀色的鎖鏈，構建出一個絕對理性、也絕對死寂的國度。
    而在國度的最中央，沈安“看”到了一個東西。
    一個由最純粹的邏輯和最底層的指令構築而成的囚籠。
    它像一個半透明的魔方，不斷旋轉、組合，每一次變化都讓其上的封印更加牢固。
    囚籠裏，關著一個人。
    一個蜷縮在角落，抱著頭，渾身顫抖的身影。
    那才是真正的博士。不是那個瘋狂偏執的陰謀家，也不是這個冷漠無情的傀儡，而是一個……迷失在自己創造的迷宮裏，隻剩下恐懼和痛苦的靈魂。
    沈安的意識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囚籠前。
    蜷縮的身影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緩緩抬起頭。當他看到沈安的瞬間，那雙屬於天才的眼睛裏，迸發出的不是仇恨，而是極致的震驚和一線生機。
    “你……你怎麽可能進來？！”他的聲音在意識層麵響起，沙啞而脆弱，“這裏是高橋的‘絕對領域’！任何外來意識都會被格式化！”
    “他好像忘了給你家的係統裝防盜門。”沈安的意識體平靜地回應，“或者說，他造的鎖，防不住我這種不走門的賊。”
    博士的人格激動地撲到囚籠邊緣，雙手徒勞地抓著那些由代碼組成的光壁。
    “是他！是高橋！那個雜種！”他語無倫次地嘶吼著，“他偷了我的研究成果，不，他完善了它！用一種更高級的‘意識改寫’技術，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能看到，能聽到，卻什麽都做不了！我像個看客，看著自己的身體在為他賣命！”
    “偽覺醒者軍團，也是你的傑作？”沈安問。
    “是我的理論，但執行者是他！”博士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他抽幹那些覺醒者的力量，不是為了製造士兵，那隻是副產品！他是個比我更瘋狂的瘋子！他想幹什麽，你知道嗎？他想打開‘原點’！”
    “原點？”
    “沒錯！就是‘原點’！”博士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那個誕生了秩序與混沌，誕生了所有符文和力量的最初奇點！他以為靠著收集來的這點駁雜的力量，就能撬開那扇門，成為新世界的神！他根本不知道那裏麵是什麽！那不是天堂，是萬物的熔爐！一旦打開，一切都會被重置，現實、邏輯、你、我……所有的一切，都會回歸成最原始的悖論！”
    沈安沉默了。
    他終於明白，高橋上將的野心，遠比他想象的要龐大和恐怖。那不是一場爭奪權力的戰爭，而是一場試圖重啟世界的豪賭。
    就在這時——
    “嗚——嗚——嗚——！”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基地！現實世界裏，冰冷的實驗室瞬間被閃爍的紅色警燈籠罩。
    幾乎是同一時間，靈汐焦急萬分的聲音在通訊器裏炸響。
    “沈安！我們被發現了！好多！好多人造的怪物朝我們這邊過來了！雷毅的火力快頂不住了！”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從通道遠處傳來，連沈安腳下的合金地板都感到了震動。
    “媽的！這些家夥不講武德，居然還玩自爆！”雷毅的吼聲夾雜著重機槍的怒吼，“隊長！你那邊完事兒了沒有？再不來，我們倆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意識世界裏，被囚禁的博士也聽到了外界的動靜。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貼在囚籠上。
    “別走！沈安，你別走！”他哀求著，“這個囚籠和整個基地的中樞係統是相連的！你現在強行斷開連接，我的意識會瞬間被係統抹除！帶我出去！求你帶我出去！我知道這個基地的核心防禦漏洞！我知道怎麽癱瘓所有偽覺醒者！我能幫你！”
    沈安的意識體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邊，是並肩作戰的隊友，正在被潮水般的敵人圍攻，隨時可能犧牲。
    另一邊，是關押著仇敵靈魂的囚籠，他掌握著足以扭轉戰局的關鍵情報，但也可能是一個致命的陷阱。
    拯救隊友，就必須放棄博士，讓他徹底消亡。
    而要救出博士的意識，就意味著雷毅和靈汐必須在外麵多撐一秒，而下一秒，可能就是他們的死期。
    他能清晰地“聽”到遠處通道裏傳來的密集腳步聲、能量武器的充能聲，以及雷毅和靈汐越來越沉重的喘息。
    時間，從未如此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