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江風叩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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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第六十八章:江風叩扉
楔子·江風叩扉
嘉陵江的霧靄漫過飛簷時,煜明正倚著客棧二樓的雕花木欄,看青石板路上撐油紙傘的行人碎步踏過水窪。手機屏保上定格著三幀舊照:二〇一九年的春末,他與阿硯、明修在姑蘇寒山寺外的古楓下,各自攥著半塊芝麻糖,笑得像未染塵霜的少年。
“煜明!”樓下傳來明修的呼喊,帶著山城特有的爽朗,“阿硯說江心嶼的輪渡十分鍾後開,你莫要學那紅樓夢裏的林妹妹,對著江霧發呆。”
他低頭望去,穿墨綠工裝的明修正仰頭捶著腰間的相機包,阿硯則站在梧桐樹影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帆布包上的蜀繡荷包——那是三年前煜明在成都錦裏替她挑的,繡著半枝出水芙蓉。三個人的重逢,在重慶的梅雨季裏,像老茶盞中舒展的普洱,雖隔數載,茶香依舊。
第一章·兩江交頸
輪渡劈開江麵時,長江與嘉陵江的分水線正清晰如天工繪就的緞帶。煜明扶著甲板上的鑄鐵欄杆,看赭黃與青碧在船尾交融成斑駁的翡翠,忽然想起阿硯在微信裏說的話:“你該來看看兩江,像兩條纏繞千年的水袖,連褶皺裏都藏著巴渝的魂。”
“記得咱們在金陵秦淮河上背《水龍吟》嗎?”阿硯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帆布包換作了竹編手袋,“那時明修總把‘六朝舊事隨流水’念成‘六朝舊寺隨流水’,氣得老教授敲他的筆記本。”
甲板另一頭,明修正舉著那台笨重的海鷗相機,對著朝天門大橋的紅色鋼架調整焦距。橋身橫跨江麵,在水霧中若隱若現,像極了那年他們在黃山見過的懸空棧道。煜明忽然開口:“《水調歌頭·過朝天門》——”
“‘兩江吞日月,一橋架虹霓。’”阿硯接得自然,眼尾的細紋在笑時淺現,“你總愛臨場填詞,倒像是帶著平仄在走路。”
輪渡在江心嶼靠岸時,明修晃著相機過來:“方才拍了分水線,倒像幅天然的《千裏江山圖》。煜明你看,這江水涇渭分明,卻又同歸滄海,倒似咱們三人,各奔西東,卻總在江湖重逢。”
江岸的石階上,有老嫗挎著竹籃賣黃桷蘭。煜明買了三串,替阿硯別在衣襟,明修卻執意要掛在相機包上:“這樣拍出來的照片,便帶著山城的香了。”三人沿著濱江路慢行,聽江濤拍打著礁石,像時光在耳畔私語。
第二章·老街履痕
彈子石老街的青石板路泛著溫潤的光,百年吊腳樓的木柱上,苔痕沿著木紋蜿蜒生長。煜明摸著石牆上斑駁的磚雕,忽然觸到一處凹陷——是個未完工的夔龍紋,刀工生澀,卻帶著手作的溫度。
“這裏的匠人說,老街的每塊磚都有故事。”阿硯指著轉角處的茶寮,“方才那位繡娘告訴我,這茶寮的木梁是從百年前的商船拆來的,上麵的榫卯還帶著長江的潮氣。”
明修早已鑽進了手工藝品店,此刻舉著幅蜀繡山水出來:“你們看這針法,‘水路留白’用得妙,竟讓嘉陵江的霧氣都凝在絹上了。”煜明接過細看,青緞上的留白處,果然似有江霧蒸騰,右下角繡著極小的落款:“巴渝幺妹”。
三人在臨江的茶座歇腳時,茶博士提著長嘴銅壺來斟茶。阿硯忽然輕哼起川劇小調,尾音掠過江麵,驚起幾隻白鷺。煜明望著對岸的渝中半島,高樓與吊腳樓在霧中交錯,忽然想起昨夜在洪崖洞看到的景象:層層疊疊的燈火倒映在江麵,像把滿天星子揉碎在水裏。
“記得咱們在敦煌莫高窟,”明修忽然說,“對著飛天壁畫猜她們衣袂的走向,說若是順著飄帶便能走到雲端。此刻看著這山城的層樓疊嶂,倒覺得每片瓦當都是飛天的裙裾,載著千年的煙火,飄在兩江之上。”
茶盞空了又續,暮色漸濃時,老街上的燈籠次第亮起。阿硯從手袋裏掏出個牛皮本子,翻到夾著黃桷蘭的那頁:“方才在繡坊看到首殘詞,繡在帕子角上的——‘霧鎖山城月,江吞萬裏秋’,倒像是咱們此刻的心境。”
第三章·危樓攬勝
觀景台的風比江岸更烈些,吹得煜明的襯衫獵獵作響。他望著腳下的兩江交匯處,暮色中的江水泛著幽藍,像塊被揉皺的綢緞,而對岸的燈火,正從高樓的間隙裏漏出來,織成一張璀璨的網。
“明修,把相機給我。”他轉身時,看見阿硯正替明修整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動作自然得像多年的默契,“拍張合照吧,就以這兩江燈火為背景。”
快門按下的瞬間,煜明忽然想起十九歲那年,三人在西湖斷橋拍的合照。那時的他們,眼睛裏映著湖光山色,而今的眼中,除了美景,更多了幾分曆經世事的沉靜。相機屏幕亮起,三個人的影子被燈火拉長,背後是流淌的江水與璀璨的山城,像幅流動的《夜宴圖》。
“該給這張照片題首詞。”阿硯摸著牛皮本的紙頁,“就用《鷓鴣天》吧,你起個頭。”
煜明望著江心的航標燈,隨波起伏如星子墜落:“‘霧鎖千樓暮色沉,兩江交匯自成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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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接得快:“‘簷角燈垂疑落瀑,階前石潤欲生雲。’”
阿硯提筆記錄,忽然輕笑:“你們倒像回到了大學時的詩詞社,爭著和韻。該我了——‘茶半盞,酒三分,相逢何必話前塵。他年若憶山城月,應是江風叩舊門。’”
江風掠過觀景台的銅鈴,叮咚聲裏,遠處傳來輪船的汽笛。煜明忽然想起行囊裏的信箋,那是臨睡前寫了一半的尺素,給遠方的友人講述山城的見聞。此刻望著眼前的燈火,他忽然明白,有些相逢不必熱烈如酒,隻需像這兩江之水,默默流淌,卻在交匯處激蕩出永恒的回響。
尾聲·尺素寄懷
客棧的油燈在午夜搖曳,煜明鋪開水漬箋,筆尖蘸著嘉陵江的霧色:
“阿硯、明修:
今日在彈子石老街見蜀繡,針腳細密如你我重逢時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臨江飲茶,聽江濤與川劇相和,忽然懂得古人‘海內存知己’之境——縱各在江湖,心卻似兩江之水,終會在某個渡口相逢。
明修的相機裏,應存著兩江的晨昏、老街的苔痕、你我鬢角的微霜。這些影像,終將在歲月裏泛黃,卻如茶寮的老普洱,愈陳愈香。阿硯的牛皮本上,新詞舊句俱是時光的注腳,願我們能一直這樣,帶著平仄走天涯,讓每處風景都染上詞心。
明日便要分別,此去山高水長。但記得,無論何時,若你在某個霧起的清晨,聽見江風叩窗,那定是我與山城,在遠方道一聲:珍重。
煜明
於重慶客舍”
擱筆時,窗外傳來夜雨打在青瓦上的聲響。煜明望向江邊,燈火依舊璀璨,像撒在江麵上的碎金。他知道,這場渝巷之約,終將成為記憶裏的朱砂痣,而那些共同走過的石階、看過的江景、和過的詩詞,都將在時光的長河裏,永遠流淌著山城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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