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湖山踏雪覓詩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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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麓詞心錄·第六十九章:湖山踏雪覓詩魂
    金陵的梅香尚未散盡,煜明收到了來自杭州的信箋。素白信紙上,青硯小楷寫著“孤山梅放,邀君共赴林逋約”,落款是“硯秋、子墨、映雪”。這三人皆是煜明相交十載的文友,硯秋善畫,子墨工書,映雪則精通音律,四人曾在姑蘇寒山寺外共賦《楓橋夜泊》新解,此後便以“雲麓四子”互稱,取“雲麓煙霞,詞心共守”之意。
    一、孤山初雪·疏影橫斜
    二月的杭州城飄著細雪,煜明背著青竹書箱,在斷橋邊遇見了等候的三人。映雪身著月白鬥篷,正舉著羊毫在絹帕上勾勒斷橋殘雪,硯秋站在她身側,手中折扇輕敲石欄,指點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雷峰塔:“映雪這幾筆,倒有幾分徐文長‘斷橋荒蘚合,空院落花深’的意境了。”
    “文長先生筆下是秋意,此刻卻是春雪。”子墨身著藏青儒衫,手中握著一本《鹹淳臨安誌》,書頁間夾著半支鬆煙墨,“當年林和靖隱居孤山,‘梅妻鶴子’,此刻踏雪尋梅,正合時宜。”
    四人沿著白堤徐行,雪粒落在湖麵,驚起細小魚鱗。轉過孤山轉角,忽見一片梅林倚著山石盛放,枝椏上積雪未消,紅梅似火,白梅勝雪,兩相映襯,竟比畫中更添三分清絕。映雪忽然輕吟:“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正是林逋的《山園小梅》。
    煜明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梅瓣,笑道:“和靖先生這首詩,最妙在‘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可惜此刻是白晝,若有月色,更能體會其中真意。”
    硯秋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卷,展開來正是孤山梅景,卻在梅枝間添了一隻振翅的白鶴:“昨日在靈隱寺,聽住持說起和靖先生曾養鶴名‘鳴皋’,每逢客至,鶴便飛鳴報信,我這畫中添鶴,也算圓了‘梅妻鶴子’的妙境。”
    四人在梅樹下鋪開棉氈,映雪取出隨身攜帶的青瓷茶具,煮水烹茶。水汽氤氳中,子墨忽然指著梅枝上的積雪:“你們可曾想過,這梅花與白雪,究竟是誰襯了誰的美?”
    “雪因梅而有香,梅因雪而更潔。”煜明望向遠處霧氣彌漫的湖麵,忽然想起去年在金陵賞梅,也是這樣的雪天,四人曾在明孝陵外的梅林裏,對著殘碑斷碣論詩,“就像我們幾人,各有所長,卻又相得益彰。”
    二、靈隱聽鍾·禪房問茶
    午後雪停,四人轉道靈隱寺。古寺門前的冷泉亭上,積雪未化,亭柱上“泉自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的對聯在暮色中愈發清晰。映雪伸手輕觸亭邊的冷泉,泉水清冽刺骨,竟未結冰:“記得去年在龍井村,茶農說冷泉與龍井泉相通,難怪水質如此甘冽。”
    進入靈隱寺,大雄寶殿前的香火嫋嫋,燭影搖紅。硯秋忽然駐足,望著殿角的風鈴:“你們聽,這風鈴之聲,可是‘萬鬆嶺上鬆千樹,盡是如來未散花’?”他指的是僧人居簡的詩句,靈隱寺一帶古鬆參天,每到風起,鬆濤與風鈴交織,恍若梵音。
    四人繞過大殿,往藏經閣方向而行,忽見一位老僧在梅樹下掃雪,竹掃帚劃過青石板,發出“沙沙”聲響。子墨上前合十問候,老僧微笑回禮,引他們到禪房品茶。禪房狹小,卻有一爐炭火正紅,鐵壺裏的水咕嘟作響。
    “施主們來得巧,今日剛得了新製的龍井。”老僧說著,取出茶罐,青白相間的茶葉在瓷盞中舒展,“靈隱寺的茶,講究一個‘清’字,清者,心無雜念也。”
    映雪輕啜一口,忽然想起去年在姑蘇聽評彈,藝人唱到“龍井茶葉虎跑水,江南一絕賽神仙”,此刻在靈隱寺中品茗,竟比虎跑泉更添三分禪意。她望向窗外的梅枝,雪後初晴,幾縷陽光透過窗欞,在茶盞中投下斑駁光影:“這茶裏,倒像是融了雪水的清冽,梅香的雅致,還有禪鍾的悠遠。”
    煜明望著茶盞中浮沉的茶葉,忽然想起蘇軾任杭州知州時,曾多次來靈隱寺,留下“溪山處處皆可廬,最愛靈隱飛來孤”的詩句。此刻與友人圍爐品茶,聽著遠處傳來的暮鍾,竟覺得時光仿佛在此刻靜止,唯有茶香、墨香、書香,在禪房裏靜靜流轉。
    三、蘇堤春曉·畫舫聽雨
    次日清晨,四人租了一艘畫舫,泛遊西湖。船頭掛著一盞羊角燈,映得水麵波光粼粼。船娘搖著櫓,唱著吳儂軟語的小調,驚起宿鷺數隻,掠過水麵,留下一圈圈漣漪。
    “蘇學士說‘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昨日雪,今日晴,倒是讓我們遇上了兩種景致。”子墨倚在船舷邊,望著遠處的蘇堤,煙柳初芽,在春風中輕輕搖曳,“當年蘇學士主持修堤,造福百姓,如今我們踏堤而行,更能體會‘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深意。”
    硯秋取出畫具,坐在船頭寫生,筆下是蘇堤六橋,橋洞倒映在水中,形成一個個圓滿的光圈。映雪忽然取出一支洞簫,吹奏起《平湖秋月》,簫聲清越,驚起水麵鴛鴦,成雙成對地遊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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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至三潭印月,三座小石塔在水中投下倒影,煜明忽然想起昨晚在孤山客棧,四人曾圍燈夜讀《武林舊事》,書中記載中秋之夜,在三潭印月點燭,燭光透過石塔孔洞,在水麵形成圓月,“如今雖不是中秋,卻能想象古人‘一湖金水欲溶秋’的妙景。”
    船娘在船頭煮起了藕粉,加了桂花和蓮子,甜香四溢。映雪接過碗,忽然笑道:“記得去年在揚州,我們在瘦西湖上吃藕粉,子墨還作了一首《揚州慢》,如今在西湖,是不是該再賦新詞?”
    子墨放下書卷,望向遠處的雷峰塔:“雷峰塔影、蘇堤煙柳、三潭明月,哪一處不是絕佳的詞料?不過此刻我倒覺得,最美的還是這畫船聽雨的閑趣,還有與諸君共遊的雅興。”
    四、龍井問茶·竹塢烹泉
    午後,四人登岸,往龍井村而去。沿途青山疊翠,茶樹成行,山腰間飄著淡淡雲霧,恍若仙境。路過一片竹林時,硯秋忽然停步,指著竹枝上的露珠:“‘竹露滴清響’,孟浩然的這句詩,此刻讀來更有滋味。”
    龍井村到了,村口的老井旁,幾個茶農正在晾曬新采的茶葉。一位老茶農見他們駐足,熱情地邀請他們到家中品茶。土灶上的鐵鍋正炒著新茶,茶香撲鼻,老茶農熟練地翻炒著茶葉,指尖在鐵鍋中翻飛,卻不見燙傷:“炒茶講究‘手不離茶,茶不離鍋’,靠的是多年的功夫。”
    在老茶農的茶室裏,四人喝到了剛炒好的明前龍井。茶湯碧綠,清香撲鼻,入口鮮爽,回甘持久。映雪忽然想起去年在蘇州聽琴,琴師說“茶如琴聲,需用心品,方能得其真味”,此刻捧著粗陶茶盞,聽著老茶農講述種茶、采茶、炒茶的艱辛,忽然覺得這杯中的茶香,竟承載了無數人的心血。
    “你們看這茶湯,”老茶農指著杯中舒展的茶葉,“好的龍井,形如雀舌,色如翡翠,香如蘭芷,味如甘霖。但要得到這杯好茶,從寒冬臘月的護茶,到清明前的采茶,再到火候精準的炒茶,哪一步都馬虎不得。”
    煜明望著窗外的茶園,忽然想起《茶經》中“其地,上者生爛石,中者生礫壤,下者生黃土”的記載,龍井村的茶園多生於岩石之間,難怪茶葉如此醇厚。他忽然明白,所謂“詞心”,不也如這製茶一般,需要曆經生活的磨礪,歲月的沉澱,才能寫出有深意、有韻味的詞句。
    五、夜話孤山·詞心共守
    入夜,四人回到孤山客棧,圍坐在炭火旁。硯秋取出白天在靈隱寺畫的《孤山踏雪圖》,眾人細細觀賞,隻見畫麵上四人踏雪尋梅,衣袂翩躚,梅枝上的白鶴振翅欲飛,背景是隱隱約約的靈隱寺塔影。
    “硯秋這畫,把我們四人的神態都畫活了。”映雪笑著指著畫中自己持簫的模樣,“隻是這白鶴,倒像是要從畫中飛出來,帶我們去遨遊仙境。”
    子墨忽然從書箱中取出一本《雲麓詞鈔》,這是四人多年來共同編纂的詞集,收錄了各自的詞作和唱和之作。他翻到去年在金陵賞梅時所作的《暗香》,輕聲吟誦:“疏枝映雪,正冷香暗度,清光相逼。鐵骨冰肌,占斷人間第一白……”
    煜明望著跳動的炭火,想起這些年來,四人足跡遍布江南江北,每到一處,必尋古跡,必賦新詞,不為功名,隻為守住心中那一份對詩詞的熱愛。就像今晚在孤山客棧,窗外是梅香雪韻,室內是詩酒花茶,有的隻是君子之交的淡泊與默契。
    “還記得我們在姑蘇寒山寺的約定嗎?”硯秋忽然放下畫筆,目光灼灼,“我們要走遍天下名勝,尋訪古人遺韻,用詩詞記錄下所見所聞所感,讓‘雲麓詞心’傳承下去。”
    映雪輕輕吹滅燭台上的燭火,唯有炭火映著四人的臉龐:“其實,‘雲麓詞心’不在遠方,就在眼前,就在與諸君共賞山水、共品茶香、共賦新詞的每一刻。”
    夜深了,雪又開始飄落,孤山的梅枝在風雪中輕輕搖曳。四人各自回房,卻都難以入眠。煜明倚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雪景,忽然提起筆,在信箋上寫下:
    “湖山踏雪覓詩魂,梅影鬆風共酒樽。
    十載詞心同守得,雲麓深處有啼痕。”
    他知道,無論時光如何流轉,這一份對詩詞的熱愛,對友情的珍視,終將如西湖之水,亙古長流。而《雲麓詞心錄》中的每一章,都將成為他們人生中最珍貴的記憶,永遠閃耀著屬於文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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