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露園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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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第九十五章:露園尋芳
暮春的晨霧還未散盡,煜明的青衫已沾滿細碎的草露。他握著那封素白信箋,指尖摩挲著信末“露園花開,可共賞否”的小楷,唇角微揚——定是硯秋那廝,總愛用這般雅致的由頭邀人赴約。竹杖輕點青石板路,轉過街角時,朱漆園門已在晨煙中若隱若現,門楣上“凝露軒”三字被晨露洗得發亮,倒像是剛從墨硯裏撈出來的。
一、粉瓣垂珠:初見驚鴻
園門“吱呀”推開的瞬間,撲麵而來的不是尋常花香,而是清冽的露水混著泥土的氣息。硯秋正立在花徑盡頭,青竹紋的廣袖輕垂,手中玉瓷盞裏的新茶騰起嫋嫋白煙。“煜明兄來得巧,昨夜新雨,倒催開了西府海棠。”他抬手相引,袖口拂過竹籬時,驚落幾星露珠,在晨光裏碎成點點銀箔。
轉過太湖石堆砌的屏風,眼前豁然開朗。二十餘株西府海棠沿著曲池蜿蜒,粉白花瓣上垂著的露珠足有米粒大小,風過時輕輕顫動,竟似怕驚了這滿庭清夢。煜明忽然想起去年重陽,兩人在嶽麓山觀霧,硯秋曾說“凡草木之靈秀者,必承天地清露”,此刻見這花上垂珠,方知他所言非虛。
“你瞧這花,”硯秋忽然蹲下身,指尖懸在半開的花瓣上方寸許,“粉瓣垂珠韻若仙,清靈滴露點嬌妍。”他轉頭望向煜明,眼中映著露珠裏的光影,“去年在江渚觀潮,你說詩心當如潮頭,澎湃處見真章;今日見這露中粉花,倒覺得詩心亦可如露,凝天地精華於方寸,落處便成韻。”
煜明怔住。眼前之人總愛用這般清奇比喻,卻每每切中要害。他望向花枝,見那露珠正順著瓣尖滑落,在晨光裏拖出一道細如遊絲的光痕,滴入池水中驚起一圈微瀾。忽然想起少年時同硯秋在書院後山讀書,春雨綿綿的午後,兩人曾趴在青石板上數螞蟻,硯秋忽然說“每顆露珠裏都藏著一個小世界”,那時隻當是孩童戲言,此刻卻在這海棠花前,忽然懂了他眼中的天地。
二、雨潤花枝:共話詩心
辰時三刻,天際忽然飄起牛毛細雨。硯秋輕笑,引著煜明躲進池心的六角亭。琉璃瓦上的雨聲淅瀝,如碎玉輕叩,倒襯得滿庭花影愈發朦朧。亭角懸著的銅鈴隨風輕響,驚起幾對粉蝶,翅尖上的露珠便紛紛墜入池中,攪碎滿池雲影。
“還記得三年前在金頂觀霧嗎?”硯秋忽然開口,指尖摩挲著石桌上的苔痕,“那時你作‘霧鎖千峰藏劍意’,我接‘雲開一線見詩心’,如今想來,倒不如眼前這‘細雨如絲落玉叢,粉腮凝露韻無窮’更見真意。”他抬手指向對岸的花枝,細雨中,那粉白花瓣竟似被揉碎的雲霞,沾著雨珠愈發嬌豔,新抽的綠芽在雨中舒展,倒像是從畫裏洇出來的。
煜明忽然想起,去年冬日,硯秋染了風寒,卻執意要在雪夜同他論詩。那時屋內炭火燒得正旺,硯秋裹著狐裘,指尖捏著半片凍幹的梅瓣,說“詩貴自然,如這梅瓣,枯榮皆有韻”。此刻見他在雨中論花,眼中神采與當年並無二致,心中忽然湧上暖意——這世間能有一人,無論春秋寒暑,皆可共賞草木榮枯,共論詩心所向,實乃大幸。
“你看那新苞,”煜明忽然指著枝頭半斂的花苞,“半斂含嬌態,倒像是待字閨中的少女,可這‘綻蕊輕搖映翠濃’,卻又有幾分颯爽。”硯秋聞言大笑,笑聲驚飛了棲在竹枝上的麻雀:“煜明兄慣來愛用剛柔並濟之筆,當年在鬆濤閣,你寫‘鬆針凝露如劍戟,卻承朝暉化玉光’,便讓我驚歎至今。此刻見這花枝,倒真應了你的詩心——剛柔之間,方見天地。”
細雨漸歇時,硯秋不知何時取來筆墨。石桌上的宣紙已被潮氣洇濕邊角,他卻渾不在意,提筆便寫:“細雨如絲落玉叢,粉腮凝露韻無窮。新苞半斂含嬌態,綻蕊輕搖映翠濃。”筆鋒流轉間,竟將雨中花影盡皆收於紙上。煜明望著他筆下的“凝露”二字,墨色濃淡相宜,竟似真有露珠將落未落,忽然想起兩人初遇時,硯秋在書院牆下題詩,也是這般舉重若輕,將滿牆爬山虎寫得如潑墨山水,從此便成了忘年交。
三、晨花凝露:靜賞仙姿
巳時初,雲開霧散,晨暉終於穿透雲層,在花瓣上鍍了層金紗。煜明隨硯秋轉入東園,卻見一片木槿開得正好。不同於西府海棠的嬌柔,木槿的花瓣更顯挺括,晨露凝在瓣尖,竟似水晶雕琢的珠飾,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葉麵上的露珠則聚成小水窪,倒映著藍天白雲,恍若微型天池。
“記得你曾說,讀詩如觀露,”硯秋忽然壓低聲音,仿佛怕驚了花葉上的清夢,“初讀時如見露之晶瑩,再讀便見露中世界,三讀則露落無聲,卻已濕了衣襟。”他指向一朵半開的木槿,花瓣上的露珠正順著紋理滾落,在花瓣上留下一道水痕,“這‘晨暉輕灑潤嬌英,玉瓣凝珠韻自生’,不正是讀詩的三重境界?初見驚豔,再品生韻,終了則韻留於心,如露潤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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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明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兩人在湘江邊泊舟賞月。硯秋曾指著水中月影說:“詩心當如這月影,看似觸手可及,實則要在波心尋。”此刻見他將詩心比作晨露,倒覺得比月影更貼切——晨露雖短暫,卻凝聚了整夜的清寒,正如詩心雖無形,卻承載了歲月的沉澱。
“你看這嫩葉,”煜明輕撫一片舒展的新葉,露珠順著葉脈滑入手心,涼絲絲的,“‘嫩葉舒懷添秀色,花苞待放蘊柔情’,倒像是你我當年在書院後山的模樣——那時我們初懂詩道,正如這花苞,雖未盛放,卻已滿含深情。”硯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悵惘,卻很快被笑意取代:“是啊,那時你總說‘詩要寫盡人間疾苦’,我卻偏愛‘草木榮枯皆入韻’,如今想來,倒像是這木槿的花葉——葉有葉的舒展,花有花的嬌柔,卻共承一片晨暉。”
四、幽姿獨韻:心有靈犀
不知不覺已近正午,園中的露珠漸次蒸發,隻餘零星幾點藏在花蕊深處。硯秋忽然起身,從石幾上取來兩個青瓷盞,斟滿新泡的蒙頂甘露:“嚐嚐看,這是去年你送我的茶種,今春頭茬采的。”茶湯入口,清苦中帶著回甘,竟與晨間的露氣奇妙地融合,在舌尖綻開一片清潤。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分茶嗎?”煜明望著杯中浮沉的茶葉,忽然笑道,“在鬆濤閣,你偏要學陸羽‘辨水’,結果把湘江的水說成‘帶了三分煙火氣’,反倒是山間清泉得了你的讚。”硯秋聽罷,差點笑嗆了茶:“那時年少輕狂,總覺得詩酒花茶皆要極致,如今卻懂了,煙火氣裏亦有真韻——就像這露園的花,承了人間露水,方得這般靈動。”
兩人相視而笑,無需多言。這般默契,正如硯秋筆下的“幽姿獨韻天然態,靜處一隅夢也甜”——真正的友情,從來不是熱鬧喧嘩,而是如晨露凝花,雖無聲無息,卻自有一番清韻在心頭。想起去年冬日,煜明抱病在床,硯秋冒雪送來自己手抄的《花間集》,扉頁上題著“願君如露,清而不寒;願我如花,豔而不妖”,此刻想來,竟成了兩人友情的注腳。
尾聲:露落詩成
申時將至,煜明起身告辭。硯秋執意要送他到園門,途經西府海棠時,忽然駐足:“今日觀花,倒讓我想起一句話——‘真正的詩心,不在遠方,而在眼前的露珠裏。’”他望向煜明,眼中是多年相知的了然,“你我曾踏遍青山尋詩,如今卻在這小小露園,得見天地真韻。或許這就是友情的妙處——有人陪你看露,有人陪你論詩,有人陪你在煙火裏尋那一絲清韻。”
走出園門時,夕陽已在天邊染上淡金。煜明回頭望,硯秋的身影在門內漸漸模糊,唯有滿庭花影與晨露清韻,仍在心頭縈繞。忽然明白,所謂《雲麓詞心錄》,從來不是一人獨尋的旅程,而是與知己共賞的風景——就像晨露與花枝,缺了哪般,都失了那抹動人的清妍。
暮色裏,他忽然想起晨間硯秋寫的那句“靜賞仙姿心已醉,芬芳暗湧意難平”,原來真正的友情,正如這滿庭花露,看似短暫易逝,卻早已在彼此心中,釀成了永不幹涸的詩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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