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柳岸詩盟友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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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麓詞心錄》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岸詩盟友誼長
    一、柳堤課童
    驚蟄次日,雲麓山下的柳堤泛出鵝黃色的霧。煜明抱著一摞《千家詩》穿過垂楊巷,袖口被春風扯住幾縷,恍惚間看見巷口老柳的枝條正蘸著溪水寫“春”字。他昨夜在書院備課時,見案頭鎮紙下壓著片去年的柳樹葉,葉脈間還凝著子謙題的半句詩,便知今日該帶學生去柳堤上新課了。
    十七個蒙童早已在老柳樹下排成小隊,最小的阿旺正踮腳夠垂下來的柳絲,發間還別著朵偷摘的迎春花。煜明笑著放下書匣,從袖中取出幾支狼毫筆:“今日教你們寫‘柳’字。但先別急著動筆——”他折下一根柳條,在春泥上畫出柔美的弧線,“且看這枝條,像不像太白筆下‘金窗夾繡戶,珠箔懸銀鉤’的靈動?”
    “先生,柳絲為什麽是軟的?”紮羊角辮的小桃仰著臉問,發梢的紅頭繩掃過柳葉片片。煜明剛要回答,忽聞身後傳來清越的琴音。轉身望去,見子謙倚著石欄撫琴,青衫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腰間煜明去年送的竹刻佩件,刻著“詩心”二字。
    “柳者,留也。”子謙指尖劃過琴弦,《平沙落雁》的曲調裏竟添了幾分柔婉,“古人折柳贈別,因它柔而能韌,恰似友情——雖曆經風雨,卻始終牽係人心。”話音未落,阿旺忽然指著子謙的琴:“陸先生的琴弦,倒像柳絲在跳舞!”
    童言惹得眾人發笑。煜明趁機展開《春柳佳人》詩箋,指給孩子們看:“‘柳影婆娑映碧天’,此句妙在‘婆娑’二字,寫出了柳條的搖曳之態。就像你們昨日在溪邊戲水,衣袖沾了水花時的歡快模樣。”小桃眨眨眼,忽然伸手拽住一縷柳絲:“先生,這柳絲能當琴弦嗎?”
    子謙聞言,解下腰間的絲絛係在柳枝上:“且看——”他輕撥絲絛,竟發出嗡嗡的聲響。蒙童們驚呼著圍過來,阿旺搶先學他的樣子撥弄柳絲,惹得滿樹新芽簌簌落進他的布帽裏。煜明看著這幕,忽然想起去年秋日,子謙在書院教孩子們用梧桐葉拓印,此刻的柳堤課童,倒像是季節輪回裏的又一首詩。
    “先生,我想寫柳絲彈琴!”小桃舉著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墨點。煜明蹲下身,握著她的小手在“柳影婆娑”旁添了幾筆弧線:“若把琴音寫進詩裏,該用什麽詞呢?”子謙從石欄上取下酒葫蘆,往石臼裏倒了些青梅酒:“不妨用‘韻似仙’——你們聽,風過柳梢的聲音,可比瑤琴更清越。”
    蒙童們似懂非懂地點頭,阿旺卻忽然指著子謙的酒葫蘆:“陸先生的酒裏,是不是也泡著柳絲?”這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子謙笑著往阿旺帽裏又添了片柳葉:“待得夏日柳蔭濃,便用這柳葉釀酒吧,喝了能寫出‘妙句如珠’的好詩。”
    柳堤上的時光總是走得輕淺。當暮色染黃柳梢時,煜明收齊孩子們的詩稿,見小桃在《春柳佳人》旁畫了兩個牽著手的小人,一個戴著儒巾,一個抱著古琴,分明是他與子謙的模樣。子謙湊過來看,忽然在畫角題了句“童眸看世界,處處有詩魂”,墨字落在柳葉上,被晚風拂得輕輕顫動。
    二、柳橋修書
    清明前一日,煜明撐著油紙傘過望仙橋,見橋洞下漂著幾片柳綿,像誰不小心打翻了硯池裏的雲。橋東的茶寮飄出桂花香,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山民書信,便拐進寮裏,見子謙已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擺著兩碗赤豆粥,旁邊放著一疊修補古籍用的澄心堂紙。
    “方才見你在柳堤教童,便知你未用早膳。”子謙推過粥碗,指了指窗外的老柳樹,“那株‘雙生柳’又抽新芽了,你瞧它們的枝條,竟比去年纏得更緊。”煜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河畔兩棵柳樹的枝條在空中交纏,像一對執手言歡的友人,忽然想起《春柳佳人》裏“柳絲嫋嫋映清光”的句子,此刻用來形容眼前景致,倒比寫佳人更有深意。
    兩人正說著,茶寮老板娘王嬸送來一籃枇杷:“煜明先生,勞煩你替我給娘家寫封信。我那侄女要出閣,想送她兩匹蜀錦。”煜明鋪開澄心堂紙,子謙已替他磨好墨,墨香混著窗外的柳香,竟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潤。
    “嬸子要寫些什麽?”煜明握著筆,見王嬸圍裙上沾著柳綿,忽然想起她常給書院的孩子們送糖糕。王嬸絞著圍裙帶,眼角笑出細紋:“就說......春日柳綠花紅,嬸子盼著你穿了新錦緞回門,讓我瞧瞧是不是像河畔的柳兒一樣精神。”
    子謙忽然輕叩桌沿:“‘眸光凝處春光暖’——王嬸看侄女的眼神,可不就像詩裏寫的這般溫暖?”煜明點頭,筆尖落下“眸光凝處”四字,忽然聽見橋上傳來馬蹄聲。抬眼望去,見一位書生騎馬路過,腰間的玉佩撞在柳樹上,驚起一群白蝶。
    “記得去年此時,我們在這橋上替李秀才修補族譜。”子謙往煜明碗裏添了勺赤豆粥,“他捧著族譜時,眼裏的光竟比這春日的柳芽還亮。”煜明想起那本布滿蟲蛀痕跡的族譜,他們用了整宿工夫才將散頁粘好,末了李秀才非要送他們自家釀的桃花酒,說“詩心與族譜,都是要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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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嬸的信寫完時,雨已停了。煜明將信箋裝入信封,見子謙正用柳絲編草蚱蜢,指尖翻動間,一隻活靈活現的草蟲便立在案頭。阿旺不知何時跑進茶寮,見狀驚呼:“陸先生會變戲法!”子謙笑著將草蚱蜢別在阿旺衣襟上:“這是‘柳仙’送你的禮物,拿回去給小桃看,就說柳絲裏藏著春天的秘密。”
    三人走出茶寮,望仙橋的柳影已在青石板上織成錦緞。煜明望著交纏的雙生柳,忽然想起子謙說的“柔而能韌”,這不正是友情最好的注腳?就像他們替山民修書,為孩童啟蒙,看似柔軟的舉動,卻在歲月裏織成了堅韌的網,網住人間煙火,也網住詩心灼灼。
    三、柳洲論畫
    穀雨過後,雲麓山下的煙柳洲成了一片綠雲。煜明踩著露出水麵的石板過溪,見子謙蹲在洲頭的老柳樹下,手裏握著支炭筆,正在樹皮上勾勒什麽。走近了才發現,樹皮上已有幾幅炭筆畫:有蒙童追蝶,有山民荷鋤,還有去年冬日他們在雪地裏堆的詩翁雪人。
    “昨日見你在書院教孩子們畫柳,忽然想起該給這老柳樹添些‘年輪’。”子謙抬頭,指尖蹭了炭灰,倒像在眉眼間畫了抹淡墨,“明兄看,這道是去年春日你替阿旺捉風箏,那道是中秋夜我們在洲頭擺詩謎......”
    煜明順著他的指尖望去,見樹皮上的線條雖粗糲,卻充滿了生命力。他忽然想起《春柳佳人》裏“素衣翩然風拂袂”的句子,此刻用來形容子謙專注作畫的模樣,竟比形容佳人更貼切——青衫被風掀起時,恰似柳絲拂水,自有一番清逸之姿。
    “為何不畫在紙上?”煜明蹲下身,見子謙炭筆落下處,一隻甲蟲正沿著柳紋爬行。子謙笑了笑:“紙會黃,墨會淡,唯有這樹皮,能隨樹生長。待得十年後再來,這些畫或許都長成樹的肌理了。”
    話音未落,忽聞洲尾傳來琴簫和鳴。兩人循聲尋去,見三位老者在柳蔭下合奏《陽關三疊》,簫聲裹著柳綿,在水麵上織出層層漣漪。煜明認出其中一位是書院的陳夫子,去年冬日他們曾一同冒雪送迷路的樵夫下山。
    “陳夫子這簫聲,竟比柳絲還柔婉。”子謙輕聲說,目光落在老者們交疊的膝頭,“你瞧他們坐的姿勢,像不像這洲上的三棵並立柳?”煜明細看,果然見三棵老柳的樹幹雖各自生長,枝條卻在半空纏繞,形成一個天然的穹頂,恰如三位老友雖個性迥異,卻因詩畫相交,成了雲麓山的一段佳話。
    陳夫子等人奏完一曲,見是他們,便招手喚去喝茶。竹幾上擺著曬幹的柳芽茶,茶湯裏浮著幾片去年的柳葉,脈絡清晰如詩行。“方才奏《陽關》,忽然想起你們年輕人的友情。”陳夫子捋著白須,茶湯映得他眼角的皺紋泛著柔光,“古人多傷離別,我卻覺得,真正的友情如柳,哪怕枝條各在東西,根係卻永遠相連。”
    煜明望著洲上的柳樹,忽然明白子謙為何執著於在樹皮上作畫——有些情誼,不必宣之於口,不必著之於紙,隻需像柳樹一樣,在時光裏默默生長,枝條相觸時自有風聲相和。他轉頭看子謙,見他正用炭筆在陳夫子的簫囊上畫柳,筆尖落下的弧度,竟與老柳樹的枝條別無二致。
    暮色漫過煙柳洲時,子謙忽然指著水麵驚呼:“明兄看!”隻見一輪新月爬上柳梢,倒影在溪水裏碎成萬千銀鱗,隨波晃動間,竟似滿溪都是流動的詩行。煜明想起日間教蒙童寫的“柳影婆娑映碧天”,此刻眼前景致,比詩句更添了幾分空靈。
    四、柳巷寄遠
    立夏前一日,煜明在書院整理詩稿,忽聞窗外有人喚他。推窗望去,見子謙站在垂楊巷口,肩上搭著件青衫,手裏提著個油紙包,身後跟著個推車的貨郎,車上堆著幾捆宣紙。
    “替你淘到了徽州澄心堂紙。”子謙擦了擦額角的汗,將油紙包遞給煜明,“還有你念了許久的狼毫筆,筆杆是用湘妃竹做的。”煜明打開紙包,見裏麵除了筆墨,竟還有包得方方正正的桂花糖糕,正是慈恩寺素齋房的手藝。
    “昨日去城南,遇見了鏡湖的老船工。”子謙跟著他走進書房,目光落在牆上去年的柳堤課童圖,“他說鏡湖的柳今年開得格外早,讓我代他問你好。”煜明想起那位老船工,去年秋日曾載他們去湖心島采菱,船舷掛滿的柳絲,曾掃過他們的詩稿,在“秋晨念舊”句旁留下水痕。
    兩人正說著,忽有山風穿窗而入,卷起桌上的《春柳佳人》詩箋。子謙伸手按住,見詩箋上“一抹春情入畫章”句被風拂得發亮,忽然笑道:“若將‘春情’改為‘詩情’,倒更合我們的心境。”煜明點頭,取過狼毫筆,在“情”字旁輕輕改了個字,墨痕與紙紋相融,竟似原本就是如此。
    “明日立夏,該去醉花坡除草了。”子謙望著窗外的柳樹,柳枝正探進書院的梅窗,“記得去年立夏,我們在坡上種了五株柳樹,如今該長得有手腕粗了。”煜明想起那五棵柳樹苗,是他們用修書所得的酬金買的,每棵樹下都埋著一張詩箋,寫著各自對友情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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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時,貨郎已將宣紙搬完。子謙忽然從袖中取出個錦囊:“差點忘了,這是老船工托我給你的。”煜明打開錦囊,見是片曬幹的柳樹葉,上麵用細筆寫著:“柳絲長,詩路遠,願君筆底常春風。”筆跡蒼勁,卻在“風”字末筆拖出個俏皮的彎鉤,像極了老船工笑時的眼角。
    夜深了,煜明在燈下研磨。新得的狼毫筆蘸著徽墨,在澄心堂紙上落下“柳岸詩盟”四字。子謙倚著窗欞吹簫,《柳青娘》的曲調裹著柳香飄進來,在宣紙上織出淡墨般的煙霞。煜明望著筆端,忽然覺得每一根柳絲都是一支筆,風是硯,雲是紙,而他們的友情,正是那永不幹涸的墨池。
    窗外,新種的柳樹在月光下輕輕搖曳,枝條相互觸碰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有人在說悄悄話。煜明想起日間在煙柳洲看見的三棵並立柳,想起垂楊巷裏的雙生柳,忽然明白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所有的友情都如柳樹般,在歲月裏深深紮根,枝頭綻放的,是詩,是畫,是永不凋零的春。
    他擱下筆,走到窗前,見子謙的簫影映在柳樹上,竟與枝條融為一體。遠處,雲麓山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畫。煜明知道,待得明日立夏,他們會帶著蒙童去醉花坡給柳樹培土,會在新宣紙上寫下關於夏天的詩句,而那些藏在柳絲裏的故事,終將長成參天的詩行,在每個春風沉醉的夜晚,輕輕叩響懂得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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