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麓詞心錄》第二百零七章 書香茶韻裏的知己情
    金陵的暮春總帶著點欲說還休的溫柔。煜明推開“枕雲閣”的雕花門，簷下銅鈴輕響，驚起兩隻銜泥的燕子。雲麓正伏在窗前的書案上寫字，陽光穿過竹簾，在他青衫上織出細密的格子，像極了《如夢令》裏“紅袖添香盈戶”的平仄韻律。
    “清芷說申時到。”煜明晃了晃手中的汝窯茶盞，“她前日差人送來的九曲紅梅，該用雪水烹才不負。”雲麓頭也不抬，筆尖在宣紙上落下“笑靨如花嬌嫵”的尾字，墨香混著案頭玫瑰的甜膩漫過來：“早備好了去年的梅花雪水，就等她來評評我新填的《鷓鴣天》。”
    煜明望著案頭青瓷瓶裏的紅玫瑰，忽然想起三日前雲麓冒雨去花市的模樣。那人抱著濕淋淋的花束衝進院門，發間滴下的水珠在花瓣上滾成珍珠，偏要嘴硬：“見這玫瑰開得像她寫的‘一朵玫瑰凝露’，便覺得該讓清芷瞧瞧，什麽叫‘詩詞照進現實’。”此刻花瓣上的露珠折射著光，倒真像是從詞裏摘下來的意象。
    申時三刻，清芷的轎簾掀開一角。她身著月白襦裙，外罩茜紅比甲，鬢邊別著朵白玉蘭，手裏抱著個描金漆盒：“給你們帶了蘇州新出的鬆子糖，配九曲紅梅最是相宜。”雲麓忽然指著她的發簪笑：“‘青絲挽髻簪花芳’，這步搖上的纏花，可是出自前街李娘子之手？”清芷挑眉：“正是她新學的‘累絲嵌珠’技法，你倒眼尖。”
    茶煙嫋嫋中，煜明將煮好的茶湯注入盞中。紅梅的香氣混著鬆子糖的甜，在暖風中釀成流動的詩行。雲麓忽然展開《鷓鴣天》詞稿：“‘秀發如絲映碧裳’這句，我總覺得‘碧裳’太板，不如改‘翠裳’更襯春日。”清芷托腮看窗外的綠竹，忽然輕笑：“‘翠裳’雖好，卻不如‘青裳’與你案頭的《青箱雜記》相映成趣。”
    “玫瑰嬌豔書間綻，杯盞氤氳袖底香。”煜明輕聲念出下句，看雲麓往清芷杯中添茶。去年今日，他們在這閣中論詩，清芷不慎碰翻茶盞，墨汁在宣紙上暈開的痕跡，竟被雲麓補成了幅《墨荷圖》。此刻陽光斜斜切過她腕間的翡翠鐲子，在“晨露潤，曉風涼”句上投下淡綠的影，倒像是給文字染上了層清露。
    “嫻靜猶如水中月，才情恰似鳳求凰。”清芷忽然指著牆上的《書香佳人》詩稿，“煜明這首五律，末句‘鳳求凰’用得妙，既合司馬相如的典故，又暗喻女子才情不輸須眉。”雲麓忽然從袖中摸出個螺鈿小盒，裏麵是幾枚玫瑰花瓣製成的書簽：“給你的《璿璣圖》做個伴，日後翻書時，便知‘墨香嫋嫋盈陋室’的真意。”
    暮色漫上來時，三人圍爐賞燈。雲麓將新製的蓮花燈放進庭院的蓄水池，燭光映得水麵波光粼粼，竟讓“杯盞茶香幽吐”有了動態的韻致。清芷忽然指著天上的弦月：“記得去年中秋，我們在這裏填《水調歌頭》，雲麓喝多了酒，把‘千裏共嬋娟’改成‘千裏共茶煙’——”話音未落，眾人笑作一團，驚得池邊的錦鯉躍出水麵，攪碎了滿池燈影。
    夜深時，清芷告辭。煜明望著她轎簾上晃動的燈籠，忽然想起雲麓曾說：“真正的知己，該像茶與水，彼此成就卻又不失本味。”轉身時，見友人正對著案頭的玫瑰出神，指尖輕輕拂過花瓣上的露珠：“你說，清芷寫‘一卷詩書夢未央’時，是不是也想著我們這樣的時光？”
    煜明摸出懷中日日摩挲的茶則，那是清芷去年送的生日禮物，刻著“且將新火試新茶”的詩句。茶則邊緣還沾著些茶漬，像極了歲月的留白。他忽然想起今晨雲麓在廚房煮茶的模樣，青衫上沾著的麵粉與茶香交織，竟讓“紅袖添香”有了更煙火氣的注腳。
    “明日該寫《清平樂》了。”雲麓打了個哈欠，卻仍執著地磨墨，“就寫‘茶煙琴韻相伴，詩心共醉流年’如何？”煜明笑著搖頭，看他眼角的疲態，卻仍堅持要為今日的雅集留個注腳。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窗紙上，像兩株並立的蘭草，在春風裏輕輕搖曳。
    五更的梆子聲傳來時，雲麓終於擱筆。新填的《清平樂》上，“杯盞茶香幽吐”句旁多了朵即興勾勒的玫瑰，花瓣上的墨痕未幹，卻已被晨露洇開淡淡的粉。煜明將茶盞推到他手邊，觸到他指尖的溫度——這人總說“文人的手該用來握筆”，卻在每一次煮茶時，把溫熱的茶盞先暖過再遞給他。
    窗外的玫瑰在晨風中輕輕顫動，像極了清芷鬢邊的玉蘭花。煜明忽然明白，為何雲麓的詞裏總帶著溫潤的煙火氣——不是孤高的明月，而是有人陪你在茶煙裏改一個韻腳，在玫瑰香中賞一幅墨痕，在歲月的褶皺裏，把“友情”二字釀成最清甜的茶。
    這人間的詞心啊，從來不是獨坐書齋的孤吟，而是有知己二三，圍爐煮茶，論詩賞畫，在每一片茶葉的舒展裏，在每一朵花的綻放中，看見彼此靈魂的倒影。就像這盞中的九曲紅梅，初嚐微苦，再品回甘，最後竟在喉間化作千般滋味——那是時光的饋贈，是友情的沉香，是無論歲月如何流轉，都能在詩詞中相遇的篤定。
    晨光漫過書案時，雲麓已經歪在圈椅上睡著了，手中還攥著半支狼毫。煜明取來披風給他蓋上，目光落在新寫的《清平樂》結尾：“時光靜好情如許，且共詩茶度流年。”字跡力透紙背，卻在“茶”字的勾筆處多了個小缺口——定是方才打盹時，筆尖滑落留下的痕跡。
    他輕輕笑了，吹滅燭台上的殘燭。窗外，第一縷朝陽正爬上玫瑰的花瓣，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極了他們相攜走過的十年光陰。那些在茶香中流淌的詩句，那些在墨痕裏藏著的默契，終將在《雲麓詞心錄》裏，釀成永不褪色的知己情長，如茶之醇，如墨之香，如玫瑰之芳，永遠在時光的書頁間，綻放著最動人的人間清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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