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年韻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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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麓詞心錄·第二百二十七章.年韻燈痕
    第一章 集市千紅覓舊痕
    臘月廿八的風裹著糖瓜香,把雲麓山下的西街吹成了流動的彩綢。煜明揣著子墨昨夜寫的《年韻帖》,在人群裏踮腳張望,忽見茶肆簷下那杆杏黃旗被風卷得獵獵作響,旗角掠過紮燈老匠人的銀髯。
    "煜明兄!這兒呢!"子墨從年畫攤後探出頭,青布棉袍上沾著點朱砂,手裏揚著張《天官賜福》,"王師傅新拓的版畫,你瞧這線條,比去年的更利落。"
    煜明接過年畫,指尖觸到宣紙上凸起的墨紋,忽然想起今早抄錄的《東京夢華錄》:"‘皆結彩棚,鋪陳冠梳、珠翠、頭麵……’你看這集市,可不就是孟元老筆下的汴京年景?"他指向對麵的燈籠攤,千百盞鯉魚燈懸在竹架上,尾鰭在風裏輕輕顫動。
    子墨忽然拽著他往巷口跑:"快來看!李大爺今年做了琉璃走馬燈!"燈攤前早已圍了圈孩童,最小的阿桃踮著腳,鼻尖幾乎碰到燈屏。煜明湊近時,正見燈影裏的唐僧騎著竹馬轉過彎,身後的孫悟空揮著金箍棒追來,引得孩子們一陣驚呼。
    "‘孩童們手中緊緊握著糖人兒,臉上洋溢著純真無邪的笑容’,"子墨掏出筆記本速記,墨筆尖在燈籠光下泛著幽藍,"方才那賣糖人的張老漢說,今年添了芝麻餡的兔子,你瞧阿桃手裏那隻,尾巴還在滴糖呢。"
    煜明望著阿桃跑遠的背影,糖絲在她身後拉出細細的銀線,忽然想起童年在鄉下,祖母總把麥芽糖藏在陶甕裏,每次開蓋都要扯出長長一串。"你記不記得,"他忽然開口,"去年在杭州,有個老嫗在斷橋邊賣梅花糖糕,蒸籠掀開時,那白氣裏全是年的味道。"
    子墨剛要接話,忽聽街角傳來敲鑼聲。人群潮水般退向兩側,隻見舞龍隊的龍珠燈穿街而來,龍身鱗片上的金箔在日光下明明滅滅,映得兩邊商鋪的春聯越發鮮紅。煜明盯著龍睛上的琉璃珠,忽然輕吟:"這何止是‘五彩斑斕的燈籠高掛’,分明是把整個春天都舞進了街巷裏。"
    第二章 圍爐夜話餃香濃
    暮色漫上雲麓山時,煜明和子墨踩著薄雪回到畫室。剛推開柴門,就被一股混著臘肉和花椒的香氣勾得食欲大動。廚房裏,母親正往蒸鍋裏碼放荷葉包飯,蒸汽掀開她鬢角的碎發,在燈籠光下凝成細小的冰晶。
    "快洗手,"母親用沾著麵粉的手一指灶台,"你爹調的餃子餡,說要讓子墨嚐嚐塞外胡麻的滋味。"煜明這才看見父親蹲在灶門前,正用竹筒往火塘裏吹火,火星濺在他肩頭的雪上,滋滋作響。
    子墨擼起袖子要幫忙,卻被父親按住:"文人手細,去幫煜明擺碗筷。"他轉身時,看見案頭上擺著個粗陶盆,墨綠色的餃子餡裏臥著幾隻蝦仁,像落進春水的青螺。"叔叔這餡調得講究,"子墨湊過去聞,"蔥薑末裏拌了黃酒,還有……是曬幹的野韭菜?"
    父親抬頭笑了,火光照亮他眼角的皺紋:"去年在張家口收的,想著給你們嚐嚐鮮。"他用竹片撥弄著柴火,"記得煜明小時候,大冷天非要蹲在灶台邊看包餃子,鼻尖上全是麵粉。"
    煜明正往碗櫃裏拿青瓷碗,聞言手頓了頓。記憶裏的灶台總是蒙著層水汽,母親的身影在霧裏忽隱忽現,案板上的餃子像一排排白胖的元寶。"那時總盼著過年,"他低聲道,"覺得餃子裏包的不是餡,是一整年的盼頭。"
    子墨忽然指著窗外:"快看!"隻見阿桃舉著盞蘿卜燈跑過籬笆,燈芯的光透過刻花的蘿卜皮,在雪地上投下細碎的星芒。"這孩子,"母親笑著搖頭,"下午還來送了把凍柿子,說是自家樹上結的。"
    餃子下鍋時,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地響,像在唱一支熱鬧的歌。煜明靠在廚房門框上,看父親往母親碗裏夾最大的蝦仁餃,看子墨笨拙地用竹筷扒拉著醋碟,忽然覺得這蒸騰的熱氣裏,藏著比詩詞更動人的韻律。"你說,"他對子墨耳語,"陶淵明要是吃過我娘包的餃子,會不會寫出‘圍爐話桑麻,餃香沁心脾’?"
    子墨笑得差點嗆到,醋碟裏的蒜泥濺在衣襟上。父親見狀遞過熱毛巾,火光映著三人的影子在牆上晃悠,像一幅會動的《歲朝清供圖》。
    第三章 煙花影裏數流年
    午夜的鍾聲響徹雲麓山時,煜明和子墨正站在畫室的露台上。山下的燈火如繁星墜地,忽然有一串流星般的光軌劃破夜空,在最高處炸開成一朵巨大的金菊,花瓣簌簌落下時,又化作無數銀蛇竄向四方。
    "這是‘雪柳黃金縷’,"子墨仰著頭,睫毛上落了片煙花的碎屑,"去年在揚州看的‘銀河落九天’,倒不如這山野間的更有生氣。"他忽然想起什麽,從袖袋裏摸出個油紙包,"方才阿桃塞的,說是能吹出響聲的‘滴滴金’。"
    煜明接過那細如竹筷的煙花,點燃時果然發出"滴滴"的輕響,火星順著竹筒往上爬,在寒夜裏劃出彎曲的金線。"小時候祖母說,"他對著煙花吹氣,火星被吹散成更細的星子,"每朵煙花裏都住著一個逝去的魂靈,它們在天上看人間團圓,就笑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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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墨沉默著點燃第二支"滴滴金",兩根火星在風中交織成環。遠處傳來隱約的簫聲,應和著斷斷續續的爆竹響,倒像是誰在吹奏一曲不成調的《梅花落》。"你記不記得,"他忽然開口,"三年前在敦煌,年夜裏守著莫高窟的殘燈,聽老喇嘛說飛天手裏的蓮花燈,能照亮往生的路。"
    煜明望著煙花熄滅後的青煙,想起方才在廚房,母親往他碗裏藏了枚銅錢。此刻那枚銅錢正隔著棉袍貼著心口,微微發燙。"其實年韻啊,"他輕聲道,"不在煙花多絢爛,也不在餃子多精致,是你知道有個人在為你留燈,有碗熱湯在等你暖胃。"
    又一串煙花在江麵炸開,倒影將烏蘇裏江染成流動的彩墨。煜明看見子墨的側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忽然想起初次遇見他時,也是個下雪的年夜,對方捧著一卷《稼軒詞》站在書院門口,睫毛上掛著冰花。
    "子墨,"他忽然說,"明年我們去漠河看極光吧,聽說那裏的夜空,比所有煙花都好看。"
    子墨轉頭看他,眼裏映著千萬點燈火:"好啊,"他笑道,"不過得先學會包你娘那樣的蝦仁餃,不然在雪地裏要餓肚子。"
    這時母親在屋裏喊:" boys,快來喝紅棗湯!"兩人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回走,身後的煙花還在不斷炸開,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要把這一年的時光,都印進雲麓山的雪地裏。
    第四章 燈痕詞魂共此生
    元宵後的第一個晴日,煜明在畫室整理年節時的畫稿,忽然從《年韻帖》裏掉出片焦黑的紙。展開看時,竟是除夕夜子墨寫廢的詞稿,上麵墨跡暈染處,依稀能辨出"圍爐暖意侵衣袂,爆竹聲中舊歲除"的句子。
    "在看什麽?"子墨端著新沏的碧螺春進來,茶煙在陽光下織成細網。他瞥見那片殘稿,忽然笑了:"那晚煙花太亮,墨都洇了。"
    煜明將殘稿夾進線裝本,指著窗外新抽芽的柳枝:"你瞧,年就像這柳枝,看著消了,其實把根紮進土裏了。"他想起今早收到的阿桃來信,小姑娘說蘿卜燈的種子在院裏發了芽,春天要送來做餃子餡。
    子墨抿了口茶,忽然起身從櫃頂取下個木箱。裏麵全是曆年的年節物什:褪色的走馬燈圖紙、半塊糖瓜、阿桃送的蘿卜燈種子,還有一疊寫滿字的紅箋。"你看這個,"他翻出張去年的春聯,"王師傅寫的‘梅開五福’,墨色到現在還沒褪。"
    煜明接過春聯,指尖撫過"福"字的磔筆,忽然想起父親說的,寫福字要藏三分春意。"其實我們每年忙年,"他將春聯放回箱底,"都是在給時光蓋戳呢。就像這墨色,看著幹了,其實早就滲進日子裏了。"
    窗外傳來鄰家孩童的笑聲,隱約是在唱新編的年謠。子墨走到畫案前,鋪好雲麓山特製的雪浪紙:"今年的《年韻詞》,該填個新調子了。"他握著狼毫沉吟,忽然落筆:"‘燈痕印雪春潛度,詞魂隨歲共流轉’——煜明兄,你看這起句如何?"
    煜明望著硯台裏遊動的墨色,想起除夕夜那朵炸開的金菊,想起母親碗裏的蝦仁餃,想起子墨睫毛上的煙花碎屑。他忽然明白,所謂年韻,從來不是轉瞬即逝的熱鬧,而是無數個溫暖瞬間結成的繭,等著春風來的時候,破繭成蝶。
    "好個‘詞魂隨歲共流轉’,"他笑著為子墨續上茶水,"隻是這流轉裏,還得加上你我這樣的癡人,年年守著雲麓山的燈,把日子釀成詩。"
    陽光穿過窗欞,照在案頭的雪浪紙上,將未幹的墨字染成金色。遠處的烏蘇裏江正傳來冰排碎裂的聲響,那是春天到來的序曲,也是新一年的年韻,正在冰層下悄然流淌。而畫室裏的兩個人,早已在茶香與墨香中,聽見了時光深處,那首關於團圓與希望的永恒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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