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智士困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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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昆新得顏良、文醜、張合、高覽四員猛將,心中欣喜難抑,眉宇間盡是春風得意之色。
    正欲論功行賞,忽見張合上前一步,抱拳拱手,神色凝重:“大將軍,袁本初昔日因言罪人,將田元皓與沮公與下獄囚禁,至今仍拘於牢中。此二人皆當世奇才,智謀冠絕天下,如今局勢已定,可否開恩赦免,以彰明主之德?”
    劉昆聞言一怔,隨即恍然,眼中精光微閃:“你說的是田豐、沮授?”
    他眉頭微挑,聲音裏透出幾分驚異:“這二人,可是名動河北的謀略之士,連本侯歎服其才。袁紹竟將他們打入監牢,囚而不用?”
    他緩緩踱步幾步,語氣低沉,似有惋惜:“袁氏坐擁冀州千裏之地,兵強馬壯,卻棄良臣如敝履,用小人如珍寶,此非自取敗亡,又待何時?”
    張合正欲再勸,卻見劉昆忽然抬手,目光如炬:“不!如此大賢,豈能以一紙赦令草草召之?本侯當親往迎請,以示敬重!”
    說罷,他轉身厲聲喚道:“仲康!”
    許褚聞聲疾步而入,抱拳聽令。
    “速去準備車駕,整肅儀仗,本侯要親赴大牢,迎田元皓、沮公與兩位大賢出獄!”
    許褚神色一凜,抱拳應諾:“諾!末將領命!”轉身大步而去。
    劉昆回身,目光掃過顏良、文醜、張合、高覽四人,語氣溫和地說道:“四位將軍,隨本侯同去如何?”
    四將齊齊抱拳:“諾!謹遵大將軍之命!”
    濮陽大牢,深藏於城北一角,陰冷潮濕,宛如地府入口。
    牢房深處,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光影,映得四壁斑駁如鬼影遊動。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黴味,夾雜著鐵鏽與汗腥的氣息,令人窒息。
    田豐與沮授相對而坐,雖衣衫襤褸,發須淩亂。
    卻依舊挺直脊背,眉宇間透出一股不屈的士人氣節。
    “元皓兄,”沮授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微微發顫,“你可還記得數日前那場辯論?你據理力爭,痛陳利害,言辭激烈,卻換得今日囹圄之災。”
    田豐眼神一黯,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那一番話,本為救主,卻反害己身。可惜袁公剛愎自用,視忠言如逆耳,終致大敗……若他肯聽我一策,何至於此!”
    他猛地攥緊石縫,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燃起怒火:“河北百萬之眾,精兵良將如雲,竟因一人之昏聵,毀於一旦!”
    沮授輕輕搖頭,目光沉靜如古井:“你我皆知袁公其人——外示寬仁,內懷猜忌。他寧可聽信逢紀、郭圖之流的阿諛奉承,也不願采納你我的肺腑之言。”
    他忽而苦笑,唇角微揚,卻滿是悲涼:“或許今日之敗,早在他下令將我們下獄那一刻,便已注定。”
    田豐仰頭望向牢門方向,耳中傳來遠處隱約的廝殺聲。
    刀兵交擊,戰馬嘶鳴的喧囂仿佛就在耳畔。
    “聽這動靜,朝廷大軍已破城而入……”他喃喃道,語氣中竟有一絲憂慮,“不知袁公此刻,可還安好?”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石壁上一道道刻痕——那是他這些日子裏,以指甲一筆一劃推演戰局所留下的痕跡。
    沮授默默注視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低聲道:“元皓兄,此時此刻,還是先憂自身吧。”
    田豐聞言一震,緩緩收回目光,臉上浮起一抹蒼涼笑意:“袁公此人,外寬內忌,好謀無斷。若他得勝歸來,或可念舊情,留我一命;可若敗了……”
    他頓了頓,眼中驟然掠過一抹決絕,聲音低沉卻如鐵鑄:“某田豐,必死無疑!”
    沮授心頭一震,仿佛被重錘擊中。
    若是旁人說出這番話,他或許隻當是牢騷怨語。
    可這是田豐——那個寧折不彎、寧死不屈的田元皓!
    他怎會不知袁紹的性情?那是個能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的主君,一旦失勢,必遷怒於昔日直言之臣。
    他緩緩閉上眼,胸口起伏不定,心中翻江倒海:此刻,他竟不知該希望袁紹勝,還是希望劉昆勝。
    若袁紹勝,他們或可苟延殘喘,卻永無出頭之日;若劉昆勝……那人,是否還記得當年一諾?
    他驀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恍如昨日,曆曆在目。
    那時,他還是廣年縣一名小小縣令,清廉自守,勤政愛民。
    一日,他破了一樁錯綜複雜的命案,正欲退堂,忽有差役呈上一封拜帖。
    帖上無名,隻有一枚青玉印章,紋路古樸。
    他隨即看到了那個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白衣勝雪,眉目清朗,舉止間自有一股超然之氣。
    那少年不卑不亢,與他從案情談起,層層剖析,見解獨到,竟與他不謀而合。
    二人越談越深,從刑獄到民生,從兵法到治國,竟如多年故交,毫無隔閡。
    最後,那少年坦然道:“某雖年少,誌在天下。願與先生共謀大業,為國為民,不惜肝腦塗地。”
    他動容不已,再問其身份,少年淡然一笑:“某乃漢室宗親陳留劉昆,現任雁門太守。”
    他震驚當場——那年不過十六,竟已為一方太守,且胸懷天下,誌向高遠!
    更令他動容的是,少年極是推崇他,數次相邀:“先生若肯隨我赴雁門,必以軍師之禮相待,共圖大計。”
    可惜,那時他尚念韓馥舊恩,猶豫未決,終未隨行。
    若當年隨他而去,如今又該是何等光景?怕是早已建功立業,名垂青史!
    後來他先事韓馥,韓馥敗亡,又歸順袁紹。
    雖得重用,位居要職,卻屢遭逢紀、郭圖等人讒毀,袁紹亦日漸疏遠。
    終至今日,身陷囹圄,淪為階下之囚。
    想到此處,他不禁苦笑,心中百味雜陳——當年那個翩翩少年,如今已成雄踞北方的諸侯之首;而自己,卻在這暗無天日的牢中,等待命運的裁決。
    何其諷刺!何其可笑!
    就在此時,牢外忽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沉穩有力。
    鐵鏈輕響,火光晃動,映得牢房內光影交錯。
    田豐緩緩閉上雙眼,似在平複心緒。
    沮授則挺直身軀,目光如炬,直視牢門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是希望?是恐懼?還是……久別重逢的悸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鎧甲摩擦的輕響,以及一道沉穩而威嚴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本侯來迎接二位先生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