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的氣氛，從最初的期待，變成了同情、譏諷和看戲。
    那些原本衝著撿漏來的人，此刻也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引火燒身。
    吳東在樓上看得意興盎然。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不僅要得到維多利亞這個品牌，還要用最低的成本，最羞辱的方式。
    他要讓整個港城都知道，得罪他吳東的下場。
    他的目光，不時地瞟向第一排的沈岩。
    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連一次號牌都沒舉過。
    就像一尊雕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吳東的心裏，生出一絲莫名的煩躁。
    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林先生，看來我們這位內地來的朋友，隻是來看熱鬧的。”吳東試圖用輕蔑的語氣，掩蓋內心的不安。
    鯊魚林呷了一口茶，緩緩道，
    “不叫的狗，才咬人。”
    他的眼睛，像蛇一樣，死死盯著沈岩的背影。
    拍賣會，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賀婉晴的心，也沉到了穀底。
    她仿佛能聽到自己家族的聲望，在每一次槌響中，被敲得粉碎。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被她死死忍住。
    她不能哭。
    這是賀家最後的體麵。
    就在這時，拍賣師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各位來賓，接下來，是本次拍賣會的最後一件，也是最特殊的一件拍品。”
    燈光暗下。
    隻有一束追光，打在了拍賣台上。
    侍者小心翼翼地捧上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盒子打開。
    裏麵靜靜地躺著三本泛黃的冊子。
    皮質的封麵，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
    “這是維多利亞品牌創始人，賀思南先生，從未公開過的三本設計手稿！”
    拍賣師的聲音，陡然拔高。
    “這裏麵，記錄了賀老先生畢生對珠寶設計的最高理解，和他構思中，卻從未麵世的三個頂級係列——‘永恒’、‘輪回’與‘新生’！”
    “這，才是維多利亞珠寶真正的靈魂！”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三本看似普通的手稿吸引。
    品牌可以被收購，珠寶可以被仿製。
    唯有這思想的結晶，這藝術的源頭，是獨一無二的。
    賀婉晴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緊緊握在胸前。
    那是爺爺留給她最後的念想。
    是賀家最後的尊嚴。
    二樓的吳東，眼中爆發出貪婪的光芒。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
    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目標。
    “鯊魚”林也放下了茶杯，表情第一次變得嚴肅起來。
    “這三本手稿的價值，無可估量。”
    拍賣師深吸一口氣，似乎也被這沉重的氣氛所感染。
    “它的起拍價，一百萬港幣。”
    話音剛落。
    “五百萬。”
    吳東的聲音，從二樓的擴音器中傳出，帶著誌在必得的傲慢。
    他直接將價格翻了五倍。
    他要用這種方式，徹底擊垮所有潛在的競爭者。
    也擊垮那個坐在角落裏，搖搖欲墜的女人。
    賀婉晴的身體晃了一下，險些栽倒。
    五百萬……
    買下她爺爺一生的心血。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場內無人出價。
    所有人都知道，吳東和鯊魚林聯手，誰敢跟他們搶，就是自尋死路。
    拍賣師舉起了拍賣槌。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全場。
    掃過那些低頭不語的富商，掃過賀婉晴絕望的臉龐。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未曾動過的男人身上。
    沈岩，終於動了。
    他沒有舉牌。
    他隻是抬起手，對著身邊的吳雅，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手勢。
    一個“一”的手勢。
    吳雅心領神會，舉起了手中的號牌。
    她的聲音，清冷而幹脆，透過麥克風，響徹整個大廳。
    “一億。”
    這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精準地射入會場的死寂。
    沒有抑揚頓挫，沒有情緒起伏，隻是一個陳述。
    一個冰冷、堅硬、不容置疑的陳述。
    空氣凝固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死死地釘在吳雅舉起的那個號牌上。
    然後，再緩緩地，帶著一種探索、不解、震撼的情緒，移向她身前那個男人。
    沈岩。
    他依舊靠在椅背上，姿態沒有絲毫變化。
    那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在他垂下的手腕上，反射著冷漠的光。
    寂靜隻持續了三秒。
    三秒之後，整個會場轟然炸開。
    “我沒聽錯吧？一個億？”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仿佛這樣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買三本破紙？這錢是印出來的嗎？”
    他身邊的女伴，用手捂住了嘴，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在打吳東和鯊魚林的臉！”
    一個更懂門道的老江湖，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卻滿是興奮。
    “這內地佬是誰啊？過江龍？這麽猛？”
    “我看是條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龍，港城的水，深著呢。”
    竊竊私語匯成了一股暗流，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湧動。
    驚歎、嘲諷、幸災樂禍。
    所有情緒，都指向了那個風暴中心的男人。
    二樓的包廂裏。
    吳東手裏的高腳杯，“哢嚓”一聲，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紋。
    殷紅的酒液，順著裂縫，滴落在他昂貴的西裝褲上。
    他卻毫無察覺。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欄杆邊，死死地盯著樓下的沈岩。
    那張從容不迫的臉，此刻在他眼裏，比任何嘲諷都更加刺眼。
    “他媽的！”
    吳東低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
    “查！給我查！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誰！我要讓他走不出港城！”
    “吳少。”
    一隻幹枯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鯊魚林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
    他的臉上，第一次沒了那種老僧入定的悠閑。
    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毒蛇發現獵物時的陰冷光芒。
    “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吳東的心上。
    “魚，咬鉤了。”
    樓下。
    賀婉晴呆呆地站在角落裏。
    她的視線，已經完全模糊了。
    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眶滑落，劃過蒼白的臉頰。
    這淚水，不再是屈辱和絕望。
    而是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震撼和感激。
    一個億。
    那不是一個數字。
    那是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