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烏赫的石屋，此刻不會平靜。
    另一間更大的石屋裏，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這裏是沙蝰部落的議事堂。
    正中，是燃燒著無煙木炭的火塘。
    火光，映照著四張飽經風霜的臉。
    烏赫坐在主位，他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身前的石桌。
    “事情，就是這樣。”
    他沙啞的聲音，在寂靜中回蕩。
    “那個外鄉人，沈岩，想要我們腳下的‘神石’。”
    “作為交換，他給我們水，給我們糧食，給我們一個明天。”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比烏赫還要蒼老的長者。
    他叫桑木，是部落的祭司，也是曆史的守護者。
    他的眼睛渾濁，像是蒙著一層沙塵。
    “‘神石’是先祖的骨骸，是沙神的恩賜。”
    桑木的聲音，如同幹枯的樹皮在摩擦。
    “我們守護了數百年，從未讓外人染指。”
    “烏赫，你忘了祖訓嗎？”
    烏赫的右手邊，是一個肌肉虯結的壯年漢子。
    他的臉上，有一道從額頭斜劈到下巴的猙獰傷疤。
    他是葛山，部落的最強戰士，負責族群的防衛。
    “一個騙子！”
    葛山的聲音，像是一塊巨石砸在地上，沉悶而有力。
    “他用了一點不知名的戲法，降下所謂的‘神跡’，就想騙走我們部落的根基？”
    “長老，讓我去把他綁了，用沙蠍的毒液，讓他把所有的秘密都吐出來！”
    “外鄉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烏赫的左手邊，坐著一個相對年輕的男人，約莫四十歲。
    他叫飛石，負責部落的物資調配和對外交涉，是族裏少有的精通算計的人。
    他一直沉默著，此刻才緩緩開口。
    “葛山，他能進來，是卡德帶的路。”
    “卡德雖然貪婪，但不敢背叛部落。他應該沒這個膽子和外人合謀來騙我們。”
    “而且，那憑空出現的水，是真的。”
    “我們的人，都喝了。”
    飛石看向烏赫。
    “但他說的話，也太空了。”
    “一個永遠不缺水的未來？能自己種出糧食的沙地？”
    “這聽起來，更像是神話，而不是交易。”
    烏赫的指節，停止了敲擊。
    他環視了一圈。
    一個固守傳統，一個激進好鬥，一個謹慎多疑。
    這代表了部落裏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桑木，祖訓是讓我們活下去，而不是抱著先祖的骨骸一起餓死。”
    “葛山，暴力解決不了所有問題。如果他的背後，站著一個我們惹不起的勢力呢？你把他殺了，引來一群豺狼，誰來負責？”
    “飛石，你說的對，他的話太空了。”
    烏赫深吸一口氣。
    “這幾年，‘黑風口’的風暴越來越大，我們的駝隊，損失了三成。”
    “東邊的紅狼部落，搶了我們兩個水源地。”
    “去年冬天，凍死了多少孩子和老人，你們都忘了？”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再這樣下去，不出二十年，沙蝰部落，就會被這片沙漠吞掉。”
    葛山粗著脖子反，：“我們可以去搶回來！我們沙蝰的勇士，不怕死！”
    “用什麽搶？”烏赫反問，“用你手裏的彎刀，去對抗紅狼部落從外麵換來的火槍嗎？”
    葛山沉默了。
    桑木歎了口氣，“可那是‘神石’，動了它，會惹怒沙神的。”
    “沙神如果真的在乎我們，為什麽不給我們一口喝不完的井？”烏赫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情緒。
    議事堂內，再次陷入了僵局。
    每個人都皺著眉，火塘裏的炭火，發出“劈啪”的輕響。
    過了許久。
    烏赫做出了決定。
    “把他叫來。”
    “讓他自己說。”
    “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說清楚，他憑什麽，能給我們一個明天。”
    “如果他能說服你們。”
    烏*赫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
    “我們就跟他賭一把。”
    “如果他隻是一個花言巧語的騙子……”
    “葛山，他的頭顱，就交給你了。”
    石門被再次推開。
    巴圖站在門口，對沈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沈岩站起身，跟著他，再一次走進了那間議事石屋。
    這一次，屋裏的火光更亮了。
    多了三道審視的、充滿敵意的目光。
    沈岩的視線，從桑木、葛山、飛石的臉上一一掃過。
    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坐。”
    烏赫指了指他對麵的一個石凳。
    沈岩坐下。
    “他們是部落的智者，祭司桑木，勇士葛山，還有管事飛石。”
    烏赫簡單地介紹。
    “我的提議，他們不同意。”
    沈岩點了點頭。
    “意料之中。”
    他的平靜，讓葛山很不爽。
    “外鄉人，收起你那套騙人的把戲！”
    葛山的聲音，在石屋裏嗡嗡作響。
    “你想要‘神石’？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沈岩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祭司桑木。
    “桑木長老，您守護著部落的曆史和信仰。”
    “我想請問，你們信奉的沙神，是希望看到祂的子民繁榮昌盛，還是在饑渴和絕望中，守著一堆不會說話的石頭，慢慢消亡？”
    桑木的眼皮動了動。
    “沙神自有安排。”
    “安排就是，讓我今天出現在這裏。”
    沈岩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帶來的，不是交易，而是沙神對你們的考驗。”
    “考驗你們，是否有勇氣，去擁抱一個更強大的未來。”
    桑木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異色。
    沈岩又轉向飛石。
    “飛石管事，你負責部落的生計，你應該最清楚，這個部落正在走向衰亡。”
    “一場大一點的沙暴，一次嚴重的駝隊損失，一次來自敵對部落的突襲，都可能讓你們萬劫不複。”
    “你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後方，一個不需要再為一口水、一塊肉幹而拚命的後方。”
    飛石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最後，沈岩的目光，才落在了葛山的身上。
    “葛山勇士。”
    “你渴望力量，渴望勝利，渴望沙蝰部落成為這片沙漠的主人。”
    “但你手裏的彎刀，太鈍了。”
    葛山猛地站起，腰間的彎刀“嗆啷”一聲出鞘半寸。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