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也隻不過是個孩子，就算曾經林小虎見過不少血和屍體，可親手殺人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當時情況很危急，林小虎做任務的時候差點被發現，他的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幹脆利落地把匕首捅進那人的脖子，又冷靜理智地將屍體處理好。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如今滿腦子都是粘稠溫熱的鮮血，噴在手上、臉上，那種感覺，就像是滾燙的水銀倒進胸口裏，讓他無法喘息。
    那人驚愕、恐懼、死氣的雙眼不斷在眼前浮現，像是噩夢一樣。
    格夏手掌緊緊貼著他的手掌，扣住他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背，語氣溫和，卻沒有過多情緒波瀾。
    讓林小虎覺得，自己此時經曆的，覺得像天塌了一樣的事兒，其實根本不算大事。
    “你沒做錯，因為你同時也是在保護同伴的性命，如果你不這樣，可能會有更多令你難以承受的傷亡，很多時候，過程不重要，這時候你要清晰回想，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們小虎，一開始就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的和平，才走上這條路的。”
    林小虎從被子裏冒出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睛，讓人心都化了，在軍營裏最是堅強，不管多麽困難艱辛的訓練都能咬牙堅持住的小孩，在自己的父親麵前，又是最脆弱柔軟的樣子。
    他伸出手臂，抱住格夏的脖子，像小時候一樣窩在她懷中，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哭腔，“爹……”
    格夏手放在他後背拍了拍，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四年前，剛把林小虎帶回來的時候，那時瘦巴巴的小孩，如今有了逐漸強壯的骨架和身體。
    格夏第一次體會到了養孩子的成就感和欣慰，“別怕。”
    林小虎在格夏懷裏待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顧意蘊，“也不知道顧意蘊怎麽樣了。”
    顧意蘊和林小虎走的是不同的路線，林小虎聽上級說，顧意蘊幹脆利落的解決了好幾個敵方士兵，上級還誇獎顧意蘊，遇事冷靜理智，心理承受能力強大。
    林小虎撅了撅嘴，“顧意蘊比我大兩歲，他不害怕是正常的。”
    格夏想了想，將林小虎塞到被子裏，讓他先睡，去了隔壁顧意蘊的房間。
    顧意蘊穿著一件白色襯衫，領口打開了兩顆，似乎準備洗澡，“老師。”
    格夏觀察他神情平靜，精神狀態良好，應該沒有在心裏留下什麽陰影，但還是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顧意蘊把格夏請進來，給他倒了一杯茶，嘴角帶著一絲對林小虎的鄙夷，“我沒什麽事，我又不像林小虎那個膽小鬼。”
    顧意蘊雖然同樣是第一次殺人，可曾經在顧家的時候，他見到過更多血腥的畫麵，顧家的奴仆沒有尊嚴，甚至沒有扞衛自己生命的權利，有時候得罪了主子，打個半死或者直接弄死，都是時有發生的事兒。
    所以對於屍體，顧意蘊的反應沒有林小虎那麽大。
    格夏看他神情不像作假，點了點頭，不經意的翻開旁邊桌子上的書，是顧意蘊一直在看的，上麵有標注。
    “你準備洗澡？”
    顧意蘊點頭，眼下帶著濃濃的黑青，眼裏有幾分疲憊。
    格夏重新將書合上，站起身，“你去吧，早點休息。”
    顧意蘊看著格夏離開，拿著毛巾走進浴室，身體泡在熱水中，渾身的毛孔都仿佛張開了，不由放鬆起來。
    他靠著浴桶，抬頭望著房梁，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他身上，他長高了不少，如今這個浴桶已經裝不下他，結實的肩膀都在外麵，白皙的皮膚上有幾道細小的傷痕。
    墨色的眸靜靜地望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麽，顧意蘊隻是在想剛剛和格夏的相處。
    雖然連肢體接觸都沒有，隻是有眼神的觸碰和幾句對話。
    可那無聊枯燥的畫麵，卻值得他一遍遍回味。
    少年目光多了幾分瀲灩的水色，胸口起伏也變得明顯了些，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胸膛滑落，他低頭看了一眼，用手捂住了眼睛，長長地吐了口氣。
    顧意蘊再從浴室出來已經過了很久，他裹著白色鬆軟的浴袍，烏黑的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頭，臉頰泛著可疑的紅暈，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的氣息。
    不過當來到外麵，看到在位置上坐著的格夏，顧意蘊一下僵住了。
    格夏捧著他那本書在看，抬頭見他一副見鬼的表情，揚了揚眉毛。
    “怎麽？”
    顧意蘊突然深吸口氣，僵硬的嘴角重新抬起平時柔軟的笑意，“老師怎麽又回來了？”
    “想起你的生日快到了，過來問問你想要什麽禮物。”
    顧意蘊愣了一下，緩緩走過去，來到格夏麵前，低頭凝望著她。
    有的欲念，就像野草一樣，看似被燃燒殆盡，可隻要一陣春風刮過，就會繼續瘋長起來，無法遏製。
    顧意蘊滾動了一下喉嚨，在格夏疑惑的眼神中，從旁邊拉了一塊毛巾，蓋在腦袋上揉了揉，關於她的問題，本來準備回答都行。
    反正老師送的他都喜歡。
    但是想了想，顧意蘊眸光微閃，乖巧地說：“也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但是想起來，我和老師還沒有單獨的合照，就照一張照片吧。”
    格夏擺手說：“一張照片而已，簡單，算不上禮物，你再想一個。”
    顧意蘊眯著眼睛笑了笑，“那老師給我挑吧，你送的我都喜歡。”
    格夏：……
    得，難題又被推過來了。
    她正是因為不知道送什麽才過來問的。
    “那行吧。”
    格夏站起身，不知想到了什麽，拍了拍顧意蘊的肩膀，“如今降溫了，不要在水裏泡那麽久，小心感冒。”
    顧意蘊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知道了。”
    格夏從這裏離開，察覺不到顧意蘊的視線之後，就停下了腳步，想著剛剛在房間裏所感受到的她並不陌生的氣息，一時間心緒複雜。
    這真是令她沒有想到。
    不過格夏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煩心，顧意蘊對她懷有什麽心思不重要，隻要不影響到林小虎，那麽就不會影響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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