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選擇,不是命運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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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閻的牛皮靴碾過營地外的碎石子,咯吱聲混著山風裏未散的腐葉味鑽進鼻腔。
    臨時營地選在半山坡的破土地廟,青瓦屋頂漏著巴掌大的天,篝火在供桌下劈啪作響,把沈青的影子拉得老長——她正用帕子反複擦拭軟劍劍身,劍穗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紅的星子。
    "放這兒。"王書生推了推眼鏡,指了指供桌中央。
    他的灰布衫下擺沾著落霞村的泥,筆記本攤開在身側,鋼筆帽咬得變形,顯然一路上都在琢磨那隻妖物的異常。
    林閻把封印盒輕輕放下,雷擊棗木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裏麵的震動比在村裏時弱了些,像隻受了驚的雀兒。
    王書生的手指立刻按上盒身,順著鎮靈紋的走向摸索,忽然低笑一聲:"有意思。"他翻開筆記本最新一頁,上麵密密麻麻記著"瞳孔收縮頻率聲帶震動模式情緒波譜","剛才在村裏它說"謝謝"時,聲紋峰值和普通妖物的嘶吼完全不同——"鋼筆尖重重戳在"自主語言"四個字上,"這不是本能驅動的發聲,是有意識的表達。"
    沈青收了帕子,軟劍"嗡"地入鞘。
    她彎腰湊近封印盒,發梢掃過盒蓋,聲音放得很輕:"像人一樣?"
    "比人更矛盾。"王書生推了推起霧的鏡片,"它攻擊村民時,腎上腺素類妖氣濃度飆升——典型的獸性爆發;可攻擊中途突然停手,用前爪護住那個嚇暈的孩童......"他翻到之前的記錄,"和半年前實驗室泄露的幽泉孢子樣本對比,催化的不隻是妖力,還有......"
    "意識。"林閻接口。
    他靠在褪色的土地爺神像旁,拇指摩挲著腰間的生死簿殘頁。
    那是塊巴掌大的碎紙,邊緣泛著幽藍,像浸過月光。
    落霞村老槐樹上的嗚咽還在耳邊晃,他總覺得那妖物看他的眼神太像人——像巷口賣糖人的老張頭家走丟的孫女,蹲在牆根兒哭著說"我要找媽媽"的模樣。
    沈青忽然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盒蓋。
    木質表麵立刻泛起漣漪般的微光,裏麵傳來悶悶的撞擊聲,像在回應。
    她歪頭,聲音更軟了些:"你......有名字嗎?"
    撞擊聲頓住了。
    林閻看見沈青的睫毛顫了顫。
    她總說自己是"幽泉祭司腳下的爛泥",可此刻眼尾的弧度,倒像他在市井裏見過的,哄鄰家小娃吃蜜餞的大姐姐。
    "我沒有名字......"
    聲音從盒底滲出來,像浸了水的棉絮,帶著說不出的澀。
    林閻的後頸瞬間繃緊——這不是妖物慣用的嘶吼或尖嘯,是帶著喉結震動的人聲,尾音還帶著點顫,像強忍著不哭。
    "他們叫我"狸兒"。"
    沈青的手懸在半空,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來,額頭幾乎貼上盒蓋:"誰?
    誰叫你狸兒?"
    盒裏安靜了片刻,傳來類似抽鼻子的輕響:"穿白大褂的......姐姐。"那聲音突然急促起來,"她給我糖,說等我聽話了,就帶我去看櫻花。
    可後來......後來他們往我血管裏紮針,說"實驗體不需要名字"......"
    王書生的鋼筆"當啷"掉在筆記本上。
    他的手指攥著桌沿,指節發白:"白大褂......是幽泉實驗室的人。
    半年前泄露的實驗體檔案裏,確實有編號23的記錄,備注寫著"具有初步情感認知"。"他突然抬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嚇人,"林閻,這說明幽泉的實驗不止是強化妖力,他們在......"
    "在製造有自主意識的戰爭武器。"林閻打斷他。
    生死簿殘頁在掌心發燙,他想起饕餮羊靈肚子裏那些幽泉孢子,想起落霞村被啃斷脖子的耕牛——所謂"實驗體",不過是給邪祟套上意識的枷鎖,讓它們既能精準殺戮,又不會失控到無法控製。
    他摸出殘頁,走到供桌前。
    殘頁邊緣的幽藍光芒漫開,在封印盒上投下蛛網似的紋路。"試試這個。"他輕聲說,把殘頁按在盒身的鎮靈紋中心。
    盒裏傳來一聲輕喘。
    震動突然加劇,又慢慢平息,像有人在順著殘頁的光紋撫摸。
    林閻感覺到掌心的殘頁在共鳴,那些他曾超度的亡魂留下的功德,正順著紋路滲進盒裏——不是鎮壓,是安撫。
    "它平靜了。"王書生湊過來看,聲音發顫,"情緒波譜的峰值降了27,現在更接近......"他頓了頓,"接近人類放鬆時的腦波。"
    沈青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她抬頭時,眼眶還有點紅:"也許我們可以......"
    "大哥哥!"
    小阿七的聲音像顆小炮彈,撞碎了廟裏的安靜。
    她抱著布偶撲過來,布偶的斷眼正對著封印盒,黑黢黢的窟窿裏好像有光在晃。"我剛才睡著了,"孩子仰起臉,手指絞著布偶的線頭,"夢見一片好大好大的森林,裏麵有好多像狸兒一樣的妖怪......他們都坐在樹樁上,說"我們在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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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閻的呼吸一滯。
    他想起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意識混沌間聽見的那句話——"你才是變量"。
    那時他以為是幻覺,此刻聽著小阿七的話,後頸的汗毛根根豎了起來。
    "等誰?"沈青蹲下來,輕聲問。
    小阿七歪著頭,布偶突然在她懷裏轉了個圈,斷眼對上林閻的胸口。"布偶說,等能幫他們撕掉標簽的人。"孩子伸出手指,戳了戳林閻腰間的生死簿殘頁,"就像大哥哥幫狸兒那樣。"
    廟外的風突然大了。
    破屋頂漏下的天光裏,飄進幾點血沫似的霞光。
    林閻抬頭,看見天邊的陰雲正被染成暗紅色,像被撕開的傷口。
    有什麽東西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嗡鳴,像極了沈青軟劍出鞘的聲音,卻更冷,更利。
    "來了。"他說。
    沈青已經站到他身側,軟劍握在手裏,劍穗上的紅繩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王書生迅速合上筆記本,把鋼筆插回衣襟口袋——這個動作他做過無數次,每次遇到危險前都會這麽做,像在給自己打氣。
    小阿七抱緊布偶,把臉埋進他臂彎,卻沒哭,隻是小聲說:"布偶說,那個人身上有好多好多怨氣。"
    廟門"吱呀"一聲被風撞開。
    血色霞光裏,一道身影踏空而來。
    他穿月白道袍,腰間懸著七柄小劍,每柄劍都纏著扭曲的黑紋,像活物般蠕動。
    最中央那柄長劍映著霞光,劍身上的血珠順著紋路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發出"滋啦"的聲響——那不是人血,是腐蝕了石板的妖血。
    "林閻。"來者開口,聲音像刮過碎瓷片,"你可知自己在犯多大的忌諱?"他抬手,七柄小劍"咻"地釘在廟門兩側,把門框釘得千瘡百孔,"妖物就該是妖物,你偏要給它們灌什麽意識......"他笑了,嘴角咧得太大,幾乎要扯到耳根,"也好,正好讓我替天行道,把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
    "和你這個多管閑事的變數。"
    林閻把小阿七往王書生身後推了推。
    他摸了摸懷裏的封印盒,裏麵的震動又開始了,這次帶著點灼熱——像是在給他打氣。
    生死簿殘頁在掌心發燙,他能感覺到上麵的功德紋路正在蘇醒,像沉睡的龍睜開了眼睛。
    "替天行道?"他笑了,聲音裏帶著點冷意,和平時的調侃不同,"這天道要是隻容得下妖物當工具,那我偏要——"他望向沈青,她的軟劍已經出鞘,劍尖指著來者;又望向王書生,學者扶了扶眼鏡,把筆記本護在胸前;最後低頭看小阿七,孩子正從他臂彎裏探出眼睛,布偶的斷眼閃著微光。
    "——替它們爭個重新定義自己的機會。"
    天邊的血霞更濃了。
    來者的七柄小劍同時震顫,發出刺耳的尖嘯。
    林閻摸出一張符籙,是用生死簿殘頁碎片畫的九霄雷符,雷光在符紙上劈啪作響。
    他看向同伴們,嘴角揚起一絲弧度:"準備好迎接第一批反對者了嗎?"
    沈青的軟劍劃出半輪銀月。
    王書生翻開筆記本,鋼筆尖抵住新的一頁,準備記錄這場戰鬥的數據。
    小阿七把布偶舉起來,斷眼正對著來者,奶聲奶氣地說:"布偶說,他的膝蓋後麵有弱點哦。"
    風卷著血霞灌進廟門。
    林閻踩碎腳邊一塊碎石,雷光從符紙裏竄出來,在掌心凝成電球。
    該變的,從來不是妖物。
    是時候讓這世道,看看變數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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