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祠堂不燒人,但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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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是這麽打算的。
    我看到了林家祠堂的廢墟。
    那個地方……我知道。
    它不隻是一個地方,它是大地上的一道傷口。
    我還記得燃香的味道,那些尖叫聲至今仍在我記憶的角落裏回蕩,但現在,是另一種味道……一種病態的甜膩和異樣的氣息。
    我朝著廢墟的中心走去。
    地麵滾燙,即使隔著靴子,也能感覺到那股熱度。
    它散發著遲緩的熱氣。
    而空氣……彌漫著黑色的、油膩的黏液,在破碎的石頭上蔓延開來。
    這太可怕了。
    秦九棺在我旁邊。
    他對這些事情很了解。
    “命膏,”他平淡地說道,不帶任何感情。
    “命膏。由……嬰兒的生命力製成。”地麵很滑,還有那聲音……無數微弱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像一聲心靈的尖叫,刺痛著我的大腦。
    老癲道踉蹌著從我身邊走過,語無倫次地嘟囔著。
    “那場火……我全都看到了!”他抓著自己的胸口,扯著破舊的道袍。
    他聲稱自己吃了骨灰,吃了石碑的骨灰!
    “淨命火,”他喘著氣說,“淨化生命之火!他們用它來焚燒‘命胚’——生命胚胎——把運氣、命運,轉移到巡夜司的大祭司身上!”他當時正在直播這場屠殺。
    墨三姑拿出她的屍油燈。
    火焰閃爍,影子隨之舞動。
    在閃爍的燈光下,我看到了一幕景象。
    嬰兒們排成一排……被放進一個青銅爐裏,爐前刻著“天命歸一”。
    一個年輕的石匠抬頭看著大祭司。
    那個石匠,背叛了我們。
    我突然明白了。
    我必須做點什麽。
    我拿出符籙打印機。
    一張從生死簿上撕下來的紙、我母親發簪的碎片、吳老杵的賬本。
    我聽到了齒輪的轉動聲和“墨水”的研磨聲。
    我不能隻是站在那裏。
    這必須要快。
    這必須要做對。
    我畫出“反煉符”,即反向煉製符籙。
    我割破舌頭,把血吐在地上,然後用一種古老的巫語開始吟唱。
    那聲音刺耳、難聽。
    秦九棺把黑檀釘砸進地裏,固定住法術。
    墨三姑焚燒無名屍體的頭發,召喚嬰兒的靈魂。
    燒焦頭發的味道越來越濃,讓人窒息。
    我把母親的發簪扔進火裏,大喊道:“燒我的,還我的!”他們燒掉了屬於我的東西,現在要還給我。
    我的母親,那場背叛……一切都聯係在一起了。
    火勢變了。
    不再是純淨的白色。
    它變了。
    白色變成了黑色。
    煙霧變濃,盤旋起來,顯現出……大祭司們的景象。
    他們跪著。
    頭頂上懸浮著命運之球。
    他們不是神……他們是寄生蟲。
    他們靠吸取別人的生命來生存。
    所謂的“天命之門”是個謊言。
    那不是一扇門,那是他們自己的力量。
    這場火……是他們的生命之源。
    我冷笑一聲。
    然後,我把符籙扔進火裏。
    “你們燒別人的命,我燒你們的命!”我說。
    你們燒別人的命,我就燒你們的命。
    火勢逆轉。
    它向上燃燒,打破了將他們的命運與天空相連的鎖鏈。
    光芒如雨點般灑落。
    奏效了。
    吳老杵出現了,把他自己的賬本扔進火裏。
    “你……你將成為這個命爐的閻王,末日的使者,地獄之王。你,林閻,這就是你的命運。”我看著灑落的光芒,對那些因這不公而受到傷害的靈魂說道:“你們的命,不該被燒,該被活著。”你們的生命,你們不該遭受這樣的待遇。
    現在,你們會被銘記。
    接著,第十一根“信芽”出現了。
    我讀著上麵的信息。
    “下一個,輪到你們了。”戰鬥還沒有結束。
    一個新的身影出現了。
    一個陌生人從沙漠中走來,手裏拿著一盞燈芯。
    “第十一次……該收賬了。”
    那片焦土,正是林家祠堂的遺址。
    焦黑的梁木如巨獸的肋骨般散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混雜著木炭與陳年怨氣的味道。
    林閻一步踏入這片廢墟,腳下的感覺瞬間變得詭異。
    不是踩在堅實土地上的觸感,而是一種帶著黏滯熱度的蠕動。
    他低頭,隻見腳下的地磚縫隙中,正絲絲縷縷地滲出一種漆黑如墨的油膏。
    那油膏仿佛有生命,在磚縫間緩緩流動,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更可怖的是,隨著黑油的浮現,一陣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哭聲鑽入他的腦海,不是一聲,而是成千上萬聲,無數嬰兒的啼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要將人的神智拖入無盡的絕望深淵。
    “小心,別讓這東西沾上。”秦九棺的聲音冷得像冰。
    他蹲下身,伸出戴著黑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一點黑油,湊到鼻尖下聞了聞,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是‘命膏’。這片地……是用活祭的嬰孩煉成的膏油澆築的。每一塊磚下,都壓著一個沒活過三天的孩子。”
    此言一出,連一向玩世不恭的墨三姑都收斂了笑容,眼神裏透出一股寒意。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老癲道突然像瘋了一樣,猛地撲向旁邊一截斷裂的石碑。
    他無視鋒利的斷口,用指甲瘋狂地摳挖著碑心,抓出一把混雜著石屑的灰燼,不顧一切地塞進嘴裏,神經質地咀嚼起來。
    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又哭又笑的癲狂表情,聲音嘶啞地喊道:“我直播過……我直播過這場火!他們告訴我,這叫‘淨命火’,能洗清世間罪孽!可他們騙我!火裏燒的根本不是罪,是命格!是活生生的命格!每燒掉一個‘命胚’,就有一縷看不見的氣運,被抽走,送進巡夜司那個老不死的……大祭司的棺材裏去!”
    他的話語顛三倒四,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閻心上。
    墨三姑臉色凝重,她從腰間取出一盞巴掌大的青銅燈,燈芯是用屍體煉製的油脂浸泡過的。
    她劃燃火柴,點亮燈芯,一簇幽綠色的火焰搖曳而起。
    她將屍油燈緩緩貼近地麵,那滲出“命膏”的地磚在燈焰的映照下,竟浮現出一幕幕模糊而扭曲的虛影。
    虛影中,一座巨大的銅爐立於祠堂中央,爐身雕刻著繁複的符文,爐頂是四個猙獰的篆字——天命歸一。
    數十名尚在繈褓中的嬰兒,被麵無表情的黑衣人一個個放入爐中。
    爐火升騰,卻沒有慘叫,隻有一種生命被瞬間抽幹的死寂。
    而主持這場殘忍儀式的,是一個年輕人,他的眉眼依稀可以辨認,正是當年為林家立碑的那個石碑匠。
    真相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捅穿了林閻最後的幻想。
    他雙拳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但他的眼神卻在極致的憤怒中變得異常冰冷。
    他沒有咆哮,也沒有質問,而是轉身從背包裏取出了那台如同古怪文物的符籙打印機。
    他動作精準而迅速,將那張從巡夜司搶來的生死簿殘頁、母親玉簪的碎屑,以及吳老杵那本記錄著無數人情債的賬本殘頁,一同撕碎,塞進了打印機的墨盒之中。
    機器發出了低沉的嗡鳴聲,仿佛在研磨著命運的殘渣。
    片刻後,一張閃爍著微弱血光的符籙被緩緩打印出來,符文扭曲如鏈,透著一股逆天改命的決絕。
    此為“反煉符”。
    林閻拿起符籙,毫不猶豫地走向那地火最盛的中心。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符籙之上,血珠瞬間被吸收,符籙上的光芒大盛。
    他沒有念誦道門經文,而是用一種古老沙啞的巫語低聲吟誦:“命不歸爐,火不淨命。”
    “秦九棺!”他頭也不回地低喝。
    秦九棺早已會意,從懷中摸出四根三寸長的黑檀釘,身形如電,分別釘入了廢墟的東南西北四個角落,那是地脈的關鍵節點。
    釘子入地,一股黑氣從地底冒出,又被黑檀釘死死鎮壓。
    “墨三姑!”
    墨三姑素手一揚,三束用紅線纏繞的頭發飛出,那是她收集的三具無名橫死之人的發絲。
    發絲遇火即燃,卻不發焦臭,反而化作三縷青煙,盤旋在火口周圍。
    隨著她指訣變幻,那無數嬰兒啼哭的魂音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齊齊匯聚而來,環繞著火口,發出尖銳而悲鳴的共振。
    萬事俱備。
    林閻眼中血絲密布,他從懷中掏出那枚殘破的玉簪,這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他最後看了一眼,然後毅然將它投入了那片滲出“命膏”的火口之中。
    “我母親的命,也是你們燒的!燒我的,現在就給我還回來!”
    一聲厲喝,如同平地驚雷。
    玉簪落入的瞬間,那片地火猛地一滯,隨即發生了劇變。
    原本灼熱的白焰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地心深處湧出的、更加陰冷的黑色火焰。
    黑火衝天而起,在火光中,一幕更加驚心動魄的景象浮現出來。
    不再是嬰兒被投入銅爐,而是曆代巡夜司大祭司的身影。
    他們一個個身穿祭祀長袍,神情肅穆地跪拜在那座“天命歸一”的銅爐前,而在他們每個人的頭頂上,都懸浮著一個璀璨的光球,那正是他們用無數“命胚”供養起來的、本不屬於自己的命格。
    看到這一幕,林閻心中所有線索豁然貫通,他猛然醒悟。
    巡夜司散布的所謂“天命之門”,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沒有什麽門,真正的“門”,就是這些大祭司本身!
    他們以無辜嬰兒的命格為柴薪,以“淨命火”為手段,不斷為自己續命,竊取本該屬於這片土地上無數人的氣運,以此來維持他們永恒不滅的統治!
    “原來如此……”林閻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嘲諷與殺意。
    他不再猶豫,猛地向前一步,將手中那張吸飽了他精血的“反煉符”狠狠拍入黑色火柱的中心!
    “你們燒別人的命,今天,我就燒你們的命!”
    符籙入火,仿佛點燃了炸藥的引信。
    那衝天的黑色火柱猛地倒卷,不再焚燒大地,而是化作一條黑色的怒龍,咆哮著逆衝天際!
    天空中,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被撕裂了。
    一聲聲清脆的斷裂聲響徹雲霄,那是普通人看不見的、鎖住無數命運的鎖鏈。
    上百道粗大的命格鎖鏈應聲而斷,無數被囚禁的光點如同掙脫牢籠的螢火蟲,化作一場璀璨的光雨,從高空紛紛揚揚地墜落,落向了荒原的每一個角落,落向了那些本該擁有它們的人們。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身影拄著拐杖,緩緩走到火前。
    是吳老杵。
    他渾濁的雙眼倒映著那場黑色的逆天之火,將手中那本記錄了一輩子人情債的舊賬本,一頁頁撕下,投入火中。
    “老子當年給你起名林閻,不是讓你跟那些嬰兒一樣,當個任人宰割的命胚,”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林閻耳中,“是讓你——閻了這吃人的命爐!”
    林閻抬起頭,望著那漫天墜落的光雨,每一顆光點都代表著一個本該璀璨的人生。
    他伸出手,任由一點光芒落在掌心,然後悄然融入他的身體。
    他輕聲低語,像是在對那些逝去的嬰魂,又像是在對這片剛剛獲得新生的土地說:
    “你們的命,不該被燒,該被活著。”
    話音剛落,他腳邊焦黑的土地中,第十一根信芽悄無聲息地破土而出。
    這一次,新生的葉脈上不再是詭異的符號,而是一行細密卻清晰的小字,帶著來自深淵的寒意:“下一個,輪到你們了。”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裏外的無盡沙丘之上,一道籠罩在風沙中的新影緩緩抬起了頭。
    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根剛剛被點燃的、散發著幽幽光芒的燈芯。
    他望著林閻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低聲自語:
    “第十一……該收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