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羽不才，願做那根杠杆。不知先生，可願成為那位掌舵之人？”
    李青沉默了。
    屋子裏隻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
    他看著趙羽年輕卻沉靜的麵龐，感受著對方言語中那份不容錯辨的決心。
    答應，意味著重新跳回那吃人的漩渦。
    拒絕，這輩子怕是再沒機會了。
    良久，李青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那聲響清脆。
    他站起身，再次鄭重地、深深地彎下腰。
    “將軍以國士待我，青，敢不效死力！”
    “李青，願為將軍效勞！”
    趙羽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快步上前，雙手將他扶起。
    “有先生相助，如虎添翼！今後，你我君臣相得，共圖大業！”
    李青的加入，仿佛一道光，瞬間驅散了籠罩在龍牙鎮上空的陰霾。
    他很快就進入了狀態，轉身走到牆邊，展開一副手繪的地圖。
    那圖畫得極為精細，龍牙鎮周邊的山川地貌，溝壑小徑，標注得清清楚楚。
    “將軍，”李青的手指點在龍牙鎮西側，一片看著光禿禿的山地區域，“您看這裏。”
    “此地名為‘黑石穀’，穀裏產一種黑石，質地堅硬，耐火燒。前朝在此設過窯，後來打仗就廢棄了。但草民這些年暗中探查過，那礦脈，遠沒挖空。”
    他轉過頭，看向趙羽。
    “馬通那樣的蠢貨，隻盯著兵丁那點口糧，卻不知道腳底下就是座寶山！將軍若是能重開石窯，燒製磚瓦，好處太多了。”
    “一能修營房，固鎮防，讓弟兄們和鎮上百姓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
    “二來，這黑石磚瓦，在北疆可是硬通貨！無論是賣給零散商隊換錢糧，還是跟西邊那些小部族換馬換羊，都能解將軍的燃眉之急！”
    李青的聲音壓低了些，湊近了趙羽。
    “更要緊的是，控製了黑石穀，就等於捏住了龍牙鎮往西的一條暗道。將來，不管是練兵、藏人，還是做些別的文章……”
    後麵的話，他沒說透，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好！”趙羽心頭一片火熱，“就從這黑石穀開始！”
    鎮北侯想把他扔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等死？
    做夢！
    他偏要在這絕地裏，刨出一條活路來！
    還要用這塊“廢地”，狠狠咬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一口！
    李青的屋子不大，油燈豆大的光暈晃動，勉強照亮牆上那副畫得極細的地圖。
    “將軍請看，”李青的手指點在地圖上，聲音不高，卻很穩，“這龍牙鎮，看著是死地，其實不然。”
    “它東邊連著雁門郡，西邊是那條廢棄的古道，北邊是北齊探馬常來的地方，南邊又能通到山裏幾個小部族的地盤。要是能盤活了，這裏，能當個好棋子。”
    他停了一下，看趙羽：“可現在，棋盤讓馬通這顆老鼠屎給攪和了。這人不挪開，龍牙鎮好不了，將軍想弄黑石穀，也安生不了。”
    趙羽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點了點：“直接辦他，動靜太大，鎮北侯那邊肯定盯著。他剛把我塞這兒，就等著看我栽跟頭，說不定還憋著找我的岔子。不能硬碰硬。”
    “正是。”李青眼底銳色一閃，“馬通這人，本事不大，心不小，又貪又自以為是。這就是他的漏子。”
    趙羽抬了抬眼皮：“先生有法子了？”
    “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李青嘴角勾了勾，“對付這種貨色，用不著動刀槍，他好什麽，就給他什麽。得給他畫個大餅，一個他看著眼饞，又怕別人搶，隻能自己偷偷摸摸去啃的大餅。”
    “怎麽畫？”武飛雪在旁邊問，她對這些繞彎子的事不擅長，但聽得仔細。
    “放風聲。”李青吐出兩個字，“得讓人嚼舌根，說這龍牙鎮附近，埋著一大筆沒主的橫財。可以是前朝哪個官兒跑路時藏下的，也可以是哪個不開眼的商隊叫馬賊黑了，貨就埋在不遠。”
    “這風聲，得傳得將信將疑，不能太紮眼，最後還得‘沒留神’飄進馬通的耳朵裏。”
    趙羽懂了：“先撒餌，讓他上鉤。”
    “沒錯。”李青點頭，“而且這餌，得讓他琢磨著，隻有他自己能撈著好處，還得偷偷摸摸地撈。”
    沒過幾天，龍牙鎮那幾家鋪子，還有鎮口那家歪歪扭扭的破酒館，就有了些閑言碎語。
    “哎，聽說了沒？西邊那個黑風口，前兩天夜裏好像有動靜，影影綽綽瞧著不少人影，後來又沒聲了。”
    “鬼知道呢？早先不是有傳，一支從關內來的大商隊，奔著西邊去了，後來就沒見著人了？”
    “噓！小聲點！我聽我那跑單幫的表舅說，是馬賊內訌，搶了一大批金銀綢緞，怕官府的人來查，就近找地方埋了！離咱們鎮子不遠！”
    “真的假的？埋哪兒了？”
    “誰知道呢，神神叨叨的……”
    這些話，混在酒氣裏，夾在抱怨聲中，甚至通過馬通身邊一個常給他跑腿、被李青用幾錢碎銀子喂熟了的親兵嘴裏，七彎八繞地傳進了馬通的耳朵。
    馬通起初撇嘴，不當回事。
    但過了兩天，那個親兵在給他擦靴子的時候，“不小心”從懷裏掉出一小塊黃澄澄的東西，慌忙撿起來想藏。
    馬通眼尖，一把奪過來，是塊成色挺好的碎金子。
    “哪來的？”馬通沉聲問。
    那親兵嚇得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天，才“坦白”說，是前夜去黑風口那邊撒尿時，腳底下絆了一下，扒拉開土看到的。他還說那附近土質鬆軟，好像有人新動過。
    馬通把親兵趕出去，關上門，把那塊碎金子放在油燈下翻來覆去地看。
    他那雙三角眼裏的光，越來越亮，越來越燙。
    黑風口？
    那地方荒得很，平時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
    要是真埋著東西……
    “他娘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馬通狠狠一拍桌子，心裏的貪念徹底壓倒了謹慎。
    他當即找來十幾個平時最貼己的心腹，都是跟著他吃香喝辣的狗腿子。
    “都給老子聽好了！”馬通壓著嗓子，眼睛冒著綠光，“今晚，跟我幹一票大的！都把嘴閉嚴實了，悄悄出鎮，別驚動任何人！事成了，金子銀子，少不了你們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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