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旁聽安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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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徹不是不來,而是沒有第一時間來。
雖然和蕭焉枝達成了協議,梁乙甫也被他捏在手裏。
但他的習慣就是不輕信於任何人、任何承諾。
他在來之前,首先做的是將羊頭山防線鞏固、將人事安排到位。
同時,有一騎騎快馬自羊頭山奔下,往南急馳。
快馬繞過大營、穿過張梓,追上趕路的諸軍——從平定關殺出來的各部。
“殿下有令,加速前行,趕往張梓北大營!”
最先抵達的,是司馬震所部。
在北軍隨周徹本人,遭受打擊最慘後,司馬震手上的河內騎士是實力最強、裝備最好的部隊。
河內中郎將——隻差半步的正將職,加之有軍功傍身,如果不受其他因素幹擾,若幹年後,司馬震必然也是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更要緊的是,對朱龍來說,司馬震從背景而言,是他們自己人:河內材官世家出身、董然直屬下屬、自己也曾提拔過他的父輩。
所以,在司馬震抵達的第一時間,朱龍很是高興,甚至屈尊降貴的去他營中安撫,而不是召他前來。
“前將軍死,三河騎士生變,你尚年輕,要挑起大任來!”
一見麵,朱龍就畫出一個大餅……不,他是真心的,算不得畫餅!
“我意,重整河東騎士,讓你總領三河騎士!”
朱龍重整河東騎士的計劃,就是將平難軍的騎兵部,全部拆進河東騎士序列。
隻要司馬震點頭,他就能牢牢握住三河騎士這一支精銳重兵。
司馬震默然,竟一時未應。
“怎麽?”朱龍眉一挑:“如今二董與齊角俱不在,西原軍又壓在前方,你要在此時退縮嗎?”
司馬震聲音悲戚:“在的。”
朱龍一愣:“你說什麽?”
“在的!”司馬震重複:“齊角在的。”
朱龍一驚:“莫非軍訊出錯,又找到他了?”
司馬震不回答,隻是轉身取出一個木盒,將之打開。
木盒內,是一條經過防腐處理的殘缺手臂。
司馬震哽咽道:“齊角在此!”
朱龍表情瞬時一變。
但大人物終究是大人物,他迅速恢複了平靜,歎息道:“你雖有為,卻終是年輕,疆場之上,這樣的事,是免不了的。”
話說完,他卻發現司馬震竟落下淚來。
朱龍眉頭皺起。
他與齊角感情有這般深?應不至於才對……
“我輩武人,戰死疆場,馬革裹屍,本宿命所在……”司馬震通紅的眼眶,直視朱龍:“可他們本不應該死的。”
朱龍目光微縮:“你在說什麽?”
“如果太原不失,我軍自東開入定陽;如果西河應答,褚飛率部北上,齊角還會死嗎?北軍和那些河東將士,還會淪為定陽境內的白骨嗎?!”司馬震反問。
“糊塗!”朱龍怒叱,憤怒的在司馬震麵前徘徊:“說你年輕,但你在軍中也有十數年了,官場上的事也知道一些了。難道自己人和別人還分不清嗎?”
“換作其他人,你以為我會來見你嗎?”
“你活著,你的人還在,你還能借此往上走一步。”
“你不感激我,反倒因為其他人來責怪我?!”
朱龍這樣的語氣,雖是在指責,但更像是對內部、對晚輩的教訓。
司馬震道:“可是……彼時我也在定陽境內!”
朱龍的氣勢,立馬為之一頓。
“我被六殿下選中,隨之入定陽,歸於王驥麾下,王驥卻未曾對我別有心思,反而盡量周全我部精銳。”
“張伯玉是殿下的貼己人,手握的是殿下親兵,但在危難時,也從未要求我斷後。”
“紫鎮東,不過一少年,擁最弱之兵、卻打最硬的仗!”
“哪怕是烏延人,他們也是殿下的忠屬。”
“齊角是河東人,和六殿下天然親近。”
“定陽諸軍中,唯我和殿下關係最遠……但凡殿下有一二偏見,他的部下焉能視我為同袍?我又如何能活著出現在此。”
“收斂齊角這條斷臂時,我便在想、在後怕,其實最應該被裝在這盒子裏的,是我才對啊!”
司馬震盯著朱龍,言語如連珠帶炮般轟出。
“你放肆!”朱龍大怒:“就是你父親,也不敢這樣和我說話!”
“是,他是不敢。”司馬震點了點頭,忽然眼淚爬滿了麵龐:“所以,他死了。”
朱龍神情微變:“什麽時候的事?”
“前天夜裏,我是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司馬震哭著吼道:“他讓我告訴你,他欠你的,他用命還你!從今往後,我河內司馬氏與你之間,再無瓜葛!”
轟!
朱龍像是受了一道驚雷。
刹那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身子都震了震。
這一則消息、或者說司馬震父親……這位已還鄉多年的門生故吏之死,對朱龍的傷害,比董然還大!
董然,是被政治上敵手清算的,頂多是朱龍沒有來得及庇護、保住他。
而司馬氏寧願自己身死,都要斷絕和朱龍的關係,卻是在刨朱龍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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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萬事休,司馬氏都寧死也要和朱龍劃清界限——這叫天下人如何看他朱龍?
這叫河內其他材官、天下其他材官世家、天下所有人武人,如何看他朱龍!?
司馬父之死,不隻是給了兒子自由,更是濺了朱龍一身血。
朱龍都不記得怎麽離開的。
等他回帳後,隻覺得一股徹骨寒意襲來。
“文言……文言!”
“太尉。”有屬吏開口:“您貴人多忘事,橋長史在京呢。”
“哦……哦!”朱龍木然點頭,道:“去,替我取一雙被子來。”
“啊?”
“快去!”
很快,被子被拿了過來。
朱龍用它裹著身子,看著帳外的太陽,臉上又開始冒汗。
他從未如此害怕過。
敵人的進攻不可怕,最可怕的永遠是敵人對己方的瓦解。
很顯然,在司馬震看來、在司馬氏看來,他們願意割舍已到手的利益,去選擇周徹這個新主人。
司馬震才跟了周徹多久啊!
“太尉。”
給他遞被子的那個屬吏道:“您掌三軍、您為主帥、五王都聽您號令,隻要贏了,一切還握在您的手裏。”
“勝負未分時,或有人會搖擺。”
“當勝負分出時,隻要不是蠢貨,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朱龍猛地抬頭望著他,嘩的一下將被子掀開:“文言回來之前,就由王古你代替他。”
王古平靜彎腰:“多謝太尉栽培。”
在營中歇息的周鬆得到了消息。
“我應去看一看麽?”他問。
“殿下是監軍,看與不看都可。”徐元慶道。注:三皇子府衛士長,前文出現過。)
“這批軍是平定關殺出來的,有功有悲,殿下奉皇命來,去撫慰一番,也無不可。”
旁邊一名背刀武人開口。
他的刀又細又長,因此隻能放在背上。
其人穿衣打扮略異漢人,手戴銀環,披著頭發。
周鬆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有道理。”
去看司馬震時,周鬆觸動還不算大。
等到司馬震後,丁斐帶著北軍的騎兵趕來時,周鬆繃不住了。
“這是北軍!?”
看著麵前的騎兵,周鬆失聲:“這裏有幾個營?”
人數銳減、多數帶傷。
人群中,以白布包裹手掌的,那是斷指。
還有不少,整條胳膊失去、半邊腦袋也被裹著……
丁斐回:“北軍所有騎兵,都在此處。”
周鬆喉嚨一滾:“其他人……都留在了定陽?”
“是。”丁斐點頭。
悲痛多日之後,他反倒是平靜了。
從部屬手裏取來厚厚的一疊,遞到周鬆手裏:“陣亡將士,俱在此了。”
周鬆接過,低頭翻看,手指都在輕顫。
他雖不在軍中,但也知北軍的名聲,那是橫掃天下的威武之軍、是大夏赫赫軍威最頂端的存在。
如今……
“殿下。”
“我等吃皇家俸祿,為國家戰死,這是職責所在。”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有些人,他們不會死。”
丁斐趁機開口。
周鬆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話、還有我看到的,我會回去告訴父皇。”
“隻是戰事勝敗難言,有些事不是你說了便是的,路隻有走過了才知對錯,你明白嗎?”
丁斐默然點頭。
周鬆已經很客氣了:你還沒有資格議論這件事的對錯。
周鬆歎了一口氣,從腰上摘下了一個圓環,放到丁斐手裏:“此翡翠名‘延年’璧,天下名器,拿去兌了給陣亡將士的家屬,也算我一片心意了。”
丁斐沒有推辭,躬身道:“殿下大德!”
“哪有什麽大德!”
周鬆搖頭歎氣。
不忍再看、也不忍再問,隻是走到那些負傷軍士身邊,一個個記下他們的名字。
“我知道六皇弟是最體貼下屬的人,想來不會虧待你們。”
“但我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
“回京之後,我自當盡自己的一份力。”
軍士們默然,解胄行禮。
“——嘿!”
較遠處的一片高嶺上,濟南王忍不住一笑:“這就是雄絕天下、壓服內外、讓我等藩軍可望不可即的北軍?大殘咯!”
周信看了他一眼:“你以為這對於我們來說,會是好事嗎?”
“王兄!”濟南王不樂意,道:“這裏沒有外人,就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了。”
“北軍損了,正好從各國抽調絕對精銳,將其補全。”趙王影道。
濟南王愣住,這才反應了過來:“這怎麽行……”
“這怎麽不行?”周信搖頭:“我們人馬都拉來了,又要聽朝廷統一指揮。等到此戰過後,再將當中的百戰精銳擇出、領入京去,由天子施以賞賜。”
“你認為,你的那些人,還會忠於你嗎?”
人,都是現實的。
濟南王立馬道:“那咱們就跟太尉通好氣,到時候塞點次一等的軍隊給他。對陛下那,咱們就統一口徑,說藩軍就是這個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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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太尉說了算才行。”周信道。
“有我們支持,必須他說了算啊!”濟南王道。
“六皇子,似乎還沒來……”趙王影蹙眉:“莫非,他有所覺?”
周信再搖頭:“得問問太尉。”
當日夜,許破奴和紫鎮東也到了。
值得一提,脫離險境後,各種條件上來了,許破奴身體迅速恢複,如今已痊愈。
張伯玉隨周徹輕騎行進,許破奴便領著原先他的隊伍。
可讓朱龍最為忌憚的,不是凶名赫赫的許破奴,而是紫鎮東!
因為這裏是張梓!
這個少年的威望僅次於周徹和陸軒,又是個地地道道的武人。
平日裏,朱龍會因名聲忌憚陸軒,但真到了玩硬手段時,還是武人威懾力來的更強。
事實上也是如此,紫鎮東抵達的第一時間,就以張梓校的名義,去調整張梓城防了。
“殿下。”
朱龍先去見了周鬆,問:“您可去信了?”
“早便去了。”周鬆道:“太尉托付,我怎敢敷衍?”
“那……為何不見六殿下來?”朱龍蹙眉,道:“軍情如火,拖延不得啊!於此整軍完畢,便要立即拉上羊頭山去防敵才是。”
張梓北大營的整軍,這是必須要做的。
因為現在各方兵力囤積,指揮係統混亂,統屬問題難以分清。
舉個例子,王驥和魏王周信一同用兵,誰聽誰的?
聽王驥的?
你王驥算老幾啊!老子身為超品封王,三公看到都得先行禮。
聽周信的?
那不是朝廷兵馬,由你藩王節製了?到了細節方麵,軍隊能聽話嗎?
總而言之,無論誰聽誰的,軍隊到底該怎麽調整,都是一件大事。
這個問題沒解決,就亂糟糟拉到前線去,萬一自己亂起來,不是把西原人笑死?
“他說他在羊頭山整頓防務,待處理完了便來。”
“何時處理完?”
“我也不知。”周鬆有些尷尬。
朱龍未再言語。
隨後,他再次和五王進行磋商。
“六皇子遲遲不至,或已有所覺。”
“那該怎麽辦?”濟南王撓頭。
“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朱龍很平靜:“我們在此就是為了整軍來的,既然他不來,那我們便不必經過他了,直接動手就是。”
魏王周信目光一閃:“您打算如何安排定陽撤回的兵馬?”
“諸軍軍職不過中郎將,職位甚低,他們旁聽安排便是。”
朱龍忽然一笑:“其實,六殿下不來,這未必是壞事。”
“說的對!這未必是壞事,是好事!”趙王影一笑:“我們可避開與他的衝突,便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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