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春天，杭州的空氣裏已經浮動著隱約的暖意，但遊戲行業的溫度卻在暴雪的一則公告後驟然降至冰點。
    楊龍站在辰星互動的落地窗前，指節無意識地抵著下巴，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標題上——《魔獸世界》國服限量測試正式開啟。他的呼吸微微凝滯，盡管早已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但真正麵對時，胸腔裏仍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款遊戲將會像海嘯一般席卷整個市場，而他能做的，隻有提前築起堤壩。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宋薇娜快步走了進來，手裏捏著一份文件，眉頭緊鎖：“網易剛發來消息，問我們要不要推遲《星辰之舞》的聯動活動。”她頓了頓，語氣裏帶著少見的猶豫，“他們擔心魔獸一上線，我們的玩家會被直接吸走。”
    楊龍沒有立刻回答。他轉過身，視線掃過窗外初綻的櫻花，杭州的春天總是溫柔得不像話，可他知道，遊戲圈的寒冬即將來臨。
    “不用推遲。”他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近乎冷硬，“但調整宣傳策略，把資源傾斜到海外市場。”
    “海外？”宋薇娜一怔，“可我們國內的根基才剛打穩……”    宋薇娜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行，我去安排。”
    她離開後，楊龍坐回桌前，手指敲擊鍵盤，調出辰星近半年的數據報表。《星辰之舞》的玩家留存率依然穩定，但付費率已經開始呈現下滑趨勢。而更讓他警覺的是，論壇和玩家社群的討論熱度正在肉眼可見地降溫——所有人的話題都開始向“魔獸”靠攏。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前世2005年的遊戲市場。那時的魔獸如同一頭巨獸，將無數中小型遊戲公司碾得粉碎。辰星不能重蹈覆轍。
    會議室的氛圍比往常凝重。
    張毅推了推眼鏡，將一組數據投影到屏幕上：“根據北美和韓國的市場反應，魔獸世界上線後，同類型遊戲的日活平均下跌40，付費率直接腰斬。”
    彭旭冷笑一聲，指尖不耐煩地敲著桌麵：“所以呢？我們直接舉手投降？”
    “不是投降，是戰略轉移。”楊龍的聲音不高，卻讓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他點開另一份文件，屏幕上顯示出日本市場的調研數據，“二次元文化在日本根基深厚，我們的《萌寵物語》和《星辰之舞》在美術風格上有天然優勢。近藤光上次來訪時提過，ufotabe願意協助我們做本地化推廣。”
    豆豆原本低頭翻看著手中的角色設計稿，聞言抬起頭來，眼睛微微一亮：“我們可以把《星辰之舞》的劇情模式改成輕小說式的章節更新，更符合日本玩家的習慣。”
    “沒錯。”楊龍看向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另外，彭旭，你聯係fa，爭取把《星辰之舞》的歐服代理談下來。”
    彭旭挑眉：“你確定要在這時候放棄國內市場？”
    “不是放棄，是暫避鋒芒。”楊龍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語氣沉穩，“魔獸的統治力至少會持續三年。這三年裏，我們要做的是在海外站穩腳跟——等風頭過去，再殺回來。”
    會議室裏一片沉寂，最終，張毅點了點頭：“技術上沒問題，日本服務器的架構我可以親自盯。”
    宋薇娜歎了口氣，舉起手：“行吧，我去跟網易那邊重新談合作條款。”
    彭旭盯著楊龍看了幾秒，忽然笑了：“你倒是沉得住氣。”
    楊龍沒有接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
    深夜的書房，台燈的光線將豆豆的側臉映得格外柔和。她手中的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孕肚已經明顯隆起，卻仍固執地伏案工作。
    楊龍推門進來時，看到她微微蹙眉的模樣，心髒像是被什麽輕輕揪了一下。他走過去，手指輕輕搭上她的肩膀：“該休息了。”
    豆豆頭也不抬，筆尖依舊在紙上快速移動：“再畫一會兒，《星辰物語》的主角設定還沒最終定稿。”
    楊龍皺眉，伸手抽走了她的鉛筆：“醫生說過，你不能熬夜。”
    “可魔獸馬上就要公測了！”她猛地抬頭，眼眶微微發紅，聲音裏帶著罕見的焦躁，“如果我們現在不抓緊，等玩家全跑去艾澤拉斯了，誰還會在乎我們的故事？”
    楊龍沉默了一瞬。他見過豆豆許多樣子——怯懦的、堅定的、溫柔的，卻很少見到她如此不安。他彎腰，直接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豆豆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楊龍！放我下來！”
    “不放。”他大步走向臥室，語氣不容置疑，“魔獸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我需要休息的妻子。”
    豆豆掙紮了兩下，最終泄氣般靠在他懷裏，小聲嘟囔：“……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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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龍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沒有回答。他比誰都清楚，有些風暴隻能靠時間去平息。
    一個月後，辰星互動悄然上線了《星辰之舞》日服版本。
    沒有盛大的宣傳造勢，沒有國內市場的喧囂，隻有ufotabe精心製作的宣傳pv在秋葉原的電子屏上靜靜播放。而就在同一天，豆豆的預產期到了。
    醫院走廊裏，楊龍攥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張毅剛發來的消息：【日服首日流水破百萬日元，留存率78。】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產房的方向。玻璃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洗，杭州的春日陽光灑落一地碎金。
    風暴終會過去，而他們的星辰，才剛剛開始閃耀。
    窗外的櫻花已經凋謝大半，粉白的花瓣被春風卷著飄落在辰星互動辦公室的窗台上。楊龍輕輕拉上窗簾，轉身看向蜷縮在沙發上的豆豆。她的孕肚已經很明顯，此刻正皺著眉頭翻看一份文件，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揉著後腰。
    "別看了。"楊龍走過去，動作輕柔地抽走她手中的紙張，"醫生說了要減少用眼。"
    豆豆撇了撇嘴，伸手想搶回來："就剩最後幾頁策劃案..."
    "宋薇娜會處理好的。"楊龍將文件放到她夠不到的茶幾上，轉而遞上一杯溫熱的蜂蜜牛奶，"腰又疼了？"
    "嗯。"豆豆接過杯子，小口啜飲著，"寶寶最近動得厲害，昨晚踢得我都沒睡好。"她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疲憊，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
    楊龍在她身旁坐下，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後腰，熟練地按摩起來。豆豆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靠在他肩上。辦公室裏一時隻剩下掛鍾的滴答聲和豆豆均勻的呼吸。
    "楊龍..."半晌，豆豆突然開口，聲音悶悶的，"你說魔獸世界上線後，我們的遊戲會不會..."
    "不會。"楊龍打斷她，手指繼續在她腰際打著圈，"已經按計劃調整了海外市場布局，近藤光昨天發郵件說日本那邊的預約量超出預期。"
    豆豆仰起臉看他："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楊龍低頭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現在你唯一要關心的就是好好休息，等著我們的豆苗平安出生。"
    豆豆的嘴角微微上揚，但很快又抿緊了："可是預產期就剩兩周了，我...我有點害怕。"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萬一生產不順利..."
    楊龍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杭州最好的產科醫生團隊隨時待命，你媽媽明天就到，連宋薇娜都準備好了三套應急方案。"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再說，我可是連《星辰物語》的發布會都推了，就等著當全職陪護。"
    豆豆終於笑出聲，輕輕捶了他一下："哪有你這麽誇張的ceo。"
    "為了豆豆女士，值得。"楊龍一本正經地說，成功換來她更燦爛的笑容。
    深夜的臥室裏，楊龍被一陣輕微的啜泣聲驚醒。他睜開眼，發現豆豆背對著他，肩膀微微顫抖。
    "做噩夢了？"他立即撐起身子，打開床頭燈。
    豆豆轉過身，臉上還掛著淚痕："我夢見...夢見寶寶出生後，我畫不出好作品了，公司所有人都對我失望..."
    楊龍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裏，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傻豆豆，你知道彭旭上周跟我說什麽嗎？她說你設計的"星之精靈"角色，是近五年她見過最出色的遊戲形象。"
    "她真這麽說？"豆豆抬起淚眼。
    "千真萬確。"楊龍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而且我已經安排好了，產後給你三個月的創作假期，想畫就畫，不想畫就帶著豆苗去日本度假。"
    豆豆破涕為笑："哪有你這樣的老板..."
    "這是ceo特批的員工福利。"楊龍故作嚴肅地說，然後變魔術般從床頭櫃拿出一個小盒子，"看，這是什麽？"
    豆豆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個精致的銀質小鈴鐺："這是..."
    "給豆苗的禮物。"楊龍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我特意找老師傅定做的，鈴鐺裏麵的小珠子是星星形狀，搖起來聲音特別清脆。"
    豆豆的眼眶又紅了，但這次是因為感動。她小心地搖晃著鈴鐺，清脆的叮當聲在靜謐的臥室裏格外悅耳。
    "喜歡嗎？"楊龍問。
    豆豆點點頭，將鈴鐺貼在胸口："楊龍，你會是個好爸爸的。"
    楊龍沒有回答，隻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進來，在地板上勾勒出一小片銀色的光斑。
    預產期前一周的早晨，楊龍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突然聽見豆豆在臥室驚呼一聲。他丟下鍋鏟衝進房間，發現豆豆站在衣櫃前，手裏拿著一件明顯小了一號的連衣裙。
    "我穿不下了..."她哭喪著臉說，"所有衣服都穿不下了！"
    楊龍鬆了口氣，走過去接過裙子："這是好事，說明豆苗長得健康。"
    "可是我連自己的鞋子都穿不進了！"豆豆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腳腫得像饅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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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龍蹲下身，輕輕握住她浮腫的腳踝："我昨天不是買了新拖鞋嗎？特別軟的那種。"
    "但那不是我的鞋子..."豆豆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我現在又胖又醜，連最喜歡的裙子都..."
    楊龍站起身，突然將她打橫抱起。豆豆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你幹什麽？"
    "帶你看樣東西。"楊龍抱著她走向書房，用腳推開門。書房的牆上掛著一幅畫，是豆豆懷孕初期隨手畫的速寫——畫中的她站在櫻花樹下，手撫著尚未顯懷的腹部，笑容恬靜。
    "記得這幅畫嗎？"楊龍輕聲問。
    豆豆點點頭，眼淚還在往下掉。
    "在我眼裏，現在的你比畫上美一千倍。"楊龍認真地說，"因為現在的你，正在創造奇跡。"
    豆豆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但這次她主動吻上了楊龍的唇。晨光透過窗戶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預產期前一天，楊龍推掉了所有會議，全天候陪在豆豆身邊。他注意到她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
    "要不要去醫院提前住下？"晚飯後，楊龍一邊幫她按摩浮腫的小腿一邊問。
    豆豆搖搖頭："醫生說初產通常會晚幾天..."她突然抓住楊龍的手，"我害怕。"
    楊龍放下按摩油，將她摟進懷裏："怕什麽？"
    "怕疼，怕出意外，怕..."豆豆的聲音越來越小，"怕我做不好媽媽。"
    楊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等我一下。"他快步走向臥室，片刻後拿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回來。
    "這是？"豆豆好奇地問。
    楊龍打開盒子，裏麵整齊地擺放著幾十張車票和門票——從哈爾濱到杭州的火車票，第一次約會的電影票，電玩展的入場券，甚至還有他們結婚時用的請柬。
    "這些年來，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對的。"楊龍輕聲說，"所以這一次，也一定會是對的。"
    豆豆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抱住楊龍，將臉埋在他胸前。窗外，暮色漸漸籠罩杭州，遠處的雷峰塔亮起了溫柔的燈光。
    第二天淩晨，豆豆的羊水破了。
    楊龍以驚人的效率完成了一係列準備工作——叫醒豆豆媽媽，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待產包，小心翼翼地將豆豆扶上車，整個過程快而不亂。
    去醫院的路上，豆豆的陣痛開始加劇。她死死抓著楊龍的手，指甲幾乎要陷進他的肉裏，但楊龍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呼吸，跟著我呼吸。"他引導著她做拉瑪澤呼吸法，聲音穩如磐石，"很好，就是這樣..."
    當豆豆被推進產房時，楊龍終於顯露出一絲慌亂。他緊緊跟著推床，直到被護士攔在門外。
    "楊龍！"豆豆突然喊住他，聲音因疼痛而顫抖，"如果...如果有意外..."
    "不會有意外。"楊龍斬釘截鐵地說，俯身在她汗濕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我等你，和豆苗。"
    產房的門關上了。楊龍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牆上的時鍾滴答作響，每一秒都被拉得無限長。他想起重生後第一次見到豆豆的場景，想起她紅著臉送他鑰匙扣的模樣，想起婚禮上她穿著白紗對他微笑的瞬間...
    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突然劃破寂靜。
    護士推開門，臉上帶著笑容："恭喜，是個健康的女嬰，六斤八兩。"
    楊龍的雙腿突然發軟，他扶著牆才沒有跪下去。透過門縫，他看見豆豆疲憊卻幸福的笑臉，和她懷中那個小小的、皺巴巴的生命。
    窗外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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