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後的第七天，杭州下了一場綿長的細雨。
    楊龍站在辰星互動頂樓的會議室裏，望著窗外被雨水洗刷得發亮的梧桐樹。投影儀的光束打在他身後，顯示著一組不斷跳動的數字——公司為災區募捐的總額最終定格在1024萬元，其中100萬來自他個人賬戶。
    "楊總，這是捐款明細。"宋薇娜將文件夾輕輕放在桌上，語氣比平日柔和許多，"最後一批物資今早已經發往綿陽了。"
    會議室裏的高管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楊龍。過去一周，這個平日裏冷靜自持的ceo像變了個人似的，親自帶隊往返災區三次，直到豆豆強行把他拽回杭州。此刻他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西裝外套的袖口還沾著些許洗不淨的塵灰。
    "財務部做一份免稅申報。"楊龍合上文件，"另外，通知成都分公司，所有參與救災的員工本月發雙薪。"
    張毅推了推眼鏡："還有件事...《華爾街日報》發郵件問，為什麽我們公司在地震前三個月就開始囤積救災物資。"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記得那些突然出現在倉庫的帳篷和藥品，記得楊龍堅持要在四川各學校開展的"防災演練"，甚至記得半年前他莫名其妙地把公司年會的舉辦地從三亞改成了成都——而那次"偶然"的年會，讓辰星三分之一的員工在地震發生時正好位於四川境內，成了第一批民間救援力量。
    楊龍麵不改色地端起茶杯："辰星一直重視社會責任，這不過是常規應急預案。"他頓了頓，"下一個議題，《星辰物語》日服版本更新..."
    話題被輕巧地帶過，但會議結束後，彭旭攔住了他。這位向來雷厲風行的合夥人罕見地躊躇了片刻："楊龍，你老實告訴我..."
    "汶川處於地震帶，我隻是做了合理預判。"楊龍提前截住話頭，"就像我預判《fatezero》會火一樣。"
    彭旭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你說是就是。"她轉身走向電梯，又回頭補了一句，"不過下次有這種"預判"，記得提前告訴我——我認識幾個軍工口的朋友，能搞到更好的衛星電話。"
    豆苗最近迷上了畫畫。
    楊龍下班回家時，發現客廳地板上鋪滿了蠟筆塗鴉，大部分是歪歪扭扭的星星和月亮，偶爾有幾個勉強能辨認出人形的圖案——最高那個肯定是爸爸，因為頭上特意畫了三根豎起的頭發。
    "這是李阿姨。"豆苗驕傲地指著一個圓滾滾的輪廓，"因為她會做肉包子！"
    豆豆盤腿坐在一旁，正往畫紙邊緣添幾朵小花。她穿著楊龍的舊襯衫，發梢還滴著水珠，顯然是剛洗完澡。看到丈夫回來，她抬頭笑了笑："大慈善家回來啦？"
    楊龍蹲下身，把豆苗舉過頭頂轉了個圈，惹得小丫頭尖叫連連。放下孩子後，他湊到豆豆耳邊低聲道："今天《人民日報》的采訪..."
    "我看到了。"豆豆用畫筆輕輕戳他的鼻尖，""青年企業家社會責任"那篇？你背稿子的樣子假死了。"
    楊龍捉住她的手吻了吻："演技這麽差？"
    "不是演技差。"豆豆望進他的眼睛，"是你每次說謊，右眼角都會輕微抽動。"她聲音壓得更低，"就像當年你說車壞了那次。"
    楊龍心跳漏了半拍，但豆豆已經轉身去收拾畫具，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豆苗趁機爬到他背上，小手揪著他的耳朵："爸爸！明天幼兒園要帶小盆栽！"
    "知道啦，明天一早去買。"楊龍把小丫頭摟進懷裏，目光卻不自覺地追隨著豆豆的背影。妻子彎腰時，後頸露出一小片曬傷的痕跡——那是她在災區奔波時留下的。
    深夜的書房裏，楊龍正在回複郵件。
    屏幕上顯示著ufotabe發來的《fatezero》首播數據：日本本土收視率破5，nini直播同時在線人數打破紀錄。近藤光在郵件末尾寫道："武內崇先生特別感謝豆豆女士的角色設計，他說"阿爾托莉雅"的鎧甲花紋裏有中國青銅器的神韻。"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豆豆端著熱牛奶走進來："還不睡？"
    "馬上。"楊龍迅速切換屏幕，但豆豆已經瞥見了那張阿爾托莉雅的原畫。
    "說起來..."她將牛奶放在桌上，"你好像從一開始就特別看好這個項目？"
    楊龍接過杯子，故意讓熱氣模糊自己的表情："直覺吧，就像..."
    "就像你知道汶川會地震？"豆豆突然截住話頭，卻又在楊龍僵住的瞬間笑著轉移話題，"明天蔡浩宇要演示那個3d引擎的新功能，記得別遲到。"
    她轉身離開時，睡衣領口滑下一截，露出鎖骨處那個小小的星形胎記——楊龍前世隻在照片上見過的標記。他忽然伸手拉住她："豆豆。"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楊龍斟酌著詞句，"有人能預知未來，但改變不了大趨勢，你覺得這種能力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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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豆歪頭想了想："就像提前知道要下雨，雖然阻止不了暴雨，但可以提前發傘？"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當然有意義啊——至少拿到傘的人，不會被淋得太慘。"
    楊龍長久地凝視著她，直到書房外的走廊傳來豆苗夢囈的嘟囔聲。豆豆抽回手："我去看看孩子，你快把牛奶喝了。"
    門關上後，楊龍重新調出郵件頁麵。在回複框裏，他緩慢地敲下一行字："關於《原神》企劃的初步構想..."
    窗外，雨後的星空格外清澈。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轉瞬即逝的光芒映在電腦屏幕上，與那個尚未成型的遊戲ogo重疊在一起。
    第二天晨會上，宋薇娜宣布了一個意外消息：acfun創始人徐逸主動聯係，希望合作開展災後心理援助項目。
    "他說..."宋薇娜念著備忘錄，表情古怪，""雖然還是討厭商業化，但這次破例"。"
    會議室裏響起善意的笑聲。楊龍望向窗外，晨光正灑在園區中央那棵新栽的櫻花樹上——那是從汶川災區運來的幼苗，樹幹上還綁著學生們手寫的祈福卡片。
    "接洽吧。"他收回目光，"以豆豆工作室的名義合作，做一套治愈向小遊戲。"
    會議結束後，楊龍獨自站在櫻花樹下。樹幹上最顯眼的位置掛著一張卡片，上麵是歪歪扭扭的兒童字跡："謝謝星辰的叔叔阿姨"。他伸手觸碰那些字跡，突然意識到——重生者改變不了板塊運動，但可以多準備些帳篷；阻止不了經濟規律，但能在寒冬來臨前織好毛衣。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是豆豆發來的照片：豆苗抱著新買的小盆栽，在幼兒園門口笑得見牙不見眼。緊接著又跳出一條文字信息："盆栽買大了，老師說是全班最大的——果然是你的風格。"
    楊龍笑著回複："畢竟是星辰未來的繼承人，排麵要足。"
    發完這條，他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五月的風裹挾著花香拂過麵頰，遠處傳來實習生們打鬧的笑聲。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時空裏，所有的眼淚與歡笑都真實得令人心顫。
    徐逸的郵件在楊龍電腦屏幕上已經停留了整整三天。
    "acfun技術團隊集體辭職，服務器癱瘓12小時未修複"——這行標題像一根刺，紮在楊龍視線邊緣。他轉動辦公椅，望向落地窗外辰星園區中央的櫻花樹。五月的風拂過樹梢，抖落幾片遲開的花瓣，讓他想起去年秋天在東京見到的那些銀杏。
    "楊總，視頻會議五分鍾後開始。"秘書輕輕敲門，"日本那邊已經在線了。"
    楊龍關閉郵件窗口，整了整衣領："知道了。"
    會議室的大屏幕上，近藤光正通過翻譯與幾位動畫師討論《fatezero》第二季的分鏡。當楊龍入座時，討論恰好進行到阿爾托莉雅與吉爾伽美什的決戰場景。
    "關於這個光效..."近藤光切換ppt，展示出一張概念圖，"我們參考了豆豆女士提供的青銅器紋樣。"
    楊龍突然舉起手："暫停一下。"
    所有人詫異地望向他。
    "英雄王寶具解放的特效，"楊龍指著屏幕某處，"應該加入十六進製代碼"eaeooa"的粒子光效，參考2007年《空之境界》劇場版第三章第47分22秒的處理方式。"
    會議室鴉雀無聲。日本分公司的員工瞪大眼睛，連翻譯都忘了轉述。近藤光的鏡片反著光，看不清表情："楊社長連這個都記得？"
    "我是粉絲。"楊龍麵不改色地撒謊，"繼續吧。"
    會議結束後，他獨自留在空蕩的會議室，重新打開那封郵件。徐逸潦草的簽名旁邊，畫了個哭臉表情——這個曾經揚言"餓死也不商業化"的年輕人，此刻正被現實狠狠教訓。
    楊龍撥通了內線："幫我聯係acfun徐逸，就說...辰星有初音未來中國首演的獨家資源。"
    徐逸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小時。
    當楊龍推開會客室的門時，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正蜷在沙發裏打盹，黑眼圈深得像抹了炭，褪色的t恤上印著"二次元不需要救世主"的字樣。聽到動靜，他猛地驚醒，下意識擦了擦嘴角。
    "初音未來？"徐逸開門見山，"你真有資源？"
    楊龍不急著回答，將一杯冰美式推到他麵前："聽說你們內訌了？"
    "技術團隊嫌工資低，集體跳槽去搜狐了。"徐逸冷笑，"不就是嫌我們窮嗎？"
    "你知道問題在哪。"
    "錢！錢！錢！"徐逸突然激動起來，"你們這些資本家除了錢還看得見什麽？acfun是信仰！是..."
    "是烏托邦。"楊龍平靜地接話，"但烏托邦需要電費，服務器要錢，程序員要吃飯。"他打開投影儀，"看看這個。"
    屏幕上播放起一段錄像：2007年12月，東京，初音未來全息演唱會。身著藍色戰裙的虛擬歌姬在舞台上輕盈旋轉，台下萬人揮舞熒光棒，聲浪幾乎掀翻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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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逸的怒氣像被戳破的氣球，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這是...什麽時候的？"
    "未來三個月內，這種現象級狂歡會席卷全日本。"楊龍按下暫停鍵，"而中國市場，還是一片空白。"
    "你想說什麽？"    徐逸像被燙到般縮回手："你要我放棄a站？"
    "不是放棄，是進化。"楊龍翻開企劃書第三頁，上麵詳細列出了初音未來在中國的版權合作方案，"辰星可以注資，但隻占30股份，運營權完全歸你。"
    "條件呢？"
    "三點。"楊龍豎起手指，"一、必須建立合理的商業化模式；二、核心技術團隊由辰星派遣；三..."他頓了頓，"網站吉祥物要用豆豆設計的形象。"
    徐逸的表情變得古怪："你就為了哄老婆開心？"
    "不，"楊龍微笑，"因為我知道什麽樣的設計能火十年。"
    談判持續到深夜。
    當徐逸第七次推翻合同細節時，楊龍突然起身："餓了吧？我叫了外賣。"
    外賣盒打開的瞬間，徐逸僵住了——裏麵是秋葉原某家知名女仆咖啡廳的限定便當，連包裝紙都印著熟悉的動漫角色。這種便當根本不提供海外配送，除非...
    "你上周派人去了日本？"徐逸聲音發顫。
    "嚐嚐看，"楊龍遞過筷子，"是不是記憶中的味道。"
    徐逸夾起一塊玉子燒，咀嚼的動作突然慢下來。他低頭盯著便當盒上那個卡通形象，正是他大學時代最愛的冷門番劇女主角。
    "你怎麽會知道..."
    "我還知道，"楊龍輕聲說，"你大一那年用三個月飯錢買過這個角色的等身抱枕，後來被室友笑話，就再也沒提過這部番。"
    筷子掉在桌上。徐逸的臉色變得蒼白："你調查我？"
    "不需要調查。"楊龍點開手機相冊，展示出一張泛黃的同人展門票照片——2003年上海in，鏡頭角落有個穿痛t的瘦高背影，"這是你吧？"
    徐逸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聲響："這不可能！那次展會根本沒人拍照！我確認過所有..."
    "所有參展手冊上都寫著"禁止攝影"。"楊龍接過話頭，"但誌願者休息室裏有台測試用的數碼相機，不小心按到了連拍模式。"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會客室。徐逸的喉結上下滾動，像條擱淺的魚。窗外，辰星園區的景觀燈漸次亮起，將櫻花樹映照成夢幻的粉藍色。
    "你到底是什麽人？"徐逸終於擠出這句話。
    楊龍將合同推到他麵前："隻是個想幫二次元文化走得更遠的商人。"
    簽約儀式定在三天後。
    豆豆抱著豆苗來公司送文件時，正撞見徐逸蹲在大廳角落研究初音未來的全息投影設備。小丫頭立刻掙紮著要下地，搖搖晃晃跑過去戳投影光束。
    "小心！"徐逸下意識護住設備，抬頭看見豆豆，頓時手足無措，"嫂、嫂子好！"
    豆豆挑眉："這就改口了？"
    "楊哥說我要是弄壞這設備，就得給豆苗當三年保姆。"徐逸哭喪著臉，卻小心地調整光束角度，讓初音的形象在豆苗麵前跳舞。小丫頭興奮地拍手，嘴裏喊著"咪嗚！咪嗚！"
    楊龍從電梯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豆豆靠在接待台邊微笑，晨光透過玻璃幕牆灑在她發間，像給這幅畫麵鍍了層柔焦。
    "談妥了？"她輕聲問。    "明年3月8日。"豆豆突然說，"正好是豆苗生日。"
    楊龍怔住了——這個日期是他昨晚才和日本那邊敲定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任何人。
    豆豆眨眨眼："猜的。初音喜歡春天嘛。"她彎腰抱起還在追光點的豆苗，"回家吧，某人答應今天陪女兒搭積木的。"
    走向停車場時，楊龍注意到豆豆的左手一直按在包上。那個包裏裝著《原神》的初版人設圖，是今早他無意中在她繪圖板上看到的。圖上金發旅者的服裝紋樣，赫然融合了阿爾托莉雅的鎧甲線條與青銅器饕餮紋。
    曆史正在被重新編織，像一條匯聚了無數支流的河。而此刻，陽光正好，豆苗在兒童座椅上咿咿呀呀地哼著不成調的《甩蔥歌》，後視鏡裏，辰星大廈的玻璃幕牆正將晨曦折射成七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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