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的圍裙上沾著油漬，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粗壯的手臂。他站在灶台前，鐵鍋裏的回鍋肉正滋滋作響，紅亮的豆瓣醬香氣彌漫在整個後廚。
    "火候。"他頭也不抬地說道，手腕一抖，肉片在空中翻了個身，"不是越大越好，得讓鍋氣透進去，但不能焦。"
    楊龍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一個月前，他連切肉都歪歪扭扭，現在卻能精準地控製油溫，讓每一片五花肉炒出"燈盞窩"。遊戲裏的時間流速比現實快，但這一個月的訓練，卻讓他感覺比現實中的一年還要漫長。
    豆豆的進步更驚人。她的念線手套在遊戲裏被係統限製，無法像戰鬥時那樣操控自如，但卻意外地讓她專注於最基礎的刀工。此刻，她手中的菜刀快得幾乎看不清，案板上的土豆絲細如發絲，均勻得像是機器切出來的。
    "老爺子，嚐嚐這個！"豆苗興衝衝地端著一盤宮保雞丁跑過來。
    周卓瞥了一眼，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裏，咀嚼兩下，眉頭微挑："嗯，花生炸得不錯，火候剛好，荔枝口也調得正。"
    豆苗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周卓又補了一句："就是蔥段切得太粗，影響口感。"
    她頓時蔫了，陸子浮在一旁推了推眼鏡，小聲嘀咕："理論上，蔥段的粗細應該控製在0.3厘米左右……"
    "少廢話！"周卓一勺子敲在他腦袋上，"廚房裏沒有理論，隻有手感！"
    眾人哄笑，後廚裏熱氣騰騰，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油鍋的滋滋聲、周卓的吼叫聲交織在一起，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傍晚，最後一桌客人離開後，周卓罕見地沒有立刻收拾廚房，而是慢悠悠地泡了一壺茶，坐在大廳的八仙桌旁。
    "都過來。"他招了招手。
    眾人麵麵相覷，但還是圍坐過去。周卓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楊龍身上。
    "北京特級廚師大賽，下個月開賽。"他緩緩說道，"你們也算出師了，要是真想在這行闖出名堂，就去試試。"
    空氣安靜了一瞬。
    "比、比賽？"豆苗結結巴巴地問，"我們？"
    "怎麽，慫了？"周卓嗤笑一聲，"在遊戲裏切菜切得再溜，不上真場子，永遠都是花架子。"
    楊龍握緊了手中的茶杯。他知道周卓說的沒錯——遊戲裏的廚藝再精湛，終究是虛擬的。如果他們真的想把川菜帶到全世界，就必須在現實中證明自己。
    "我去。"他抬起頭，聲音堅定。
    "我也去！"豆豆立刻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反正……就當是副本挑戰了。"
    砂時計一拍桌子："本大小姐怎麽能落後？讓那些評委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美食！"
    陸子浮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反射出一道精光："理論上，參賽需要報名資格和推薦信……"
    周卓哼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一疊皺巴巴的紙拍在桌上："早就準備好了。"
    眾人湊過去一看，竟是八封蓋著成都廚師協會紅印的推薦信。
    "老陳欠我人情。"周卓得意地眯起眼，"不過別高興太早，比賽可不是過家家。"
    他站起身，背著手走向後廚，聲音飄過來："明天開始，特訓。"
    接下來的日子，周記川味館的營業時間縮短了一半，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特訓。周卓搬出了壓箱底的菜譜，從最基礎的刀工、火候，到複雜的味型調配、擺盤技巧，甚至包括應對評委的心理戰術。
    "比賽不是做給自己吃的。"他一邊示範"開水白菜"的掃湯技巧，一邊說道，"評委嚐一口就打分，所以第一印象最重要——香氣、色澤、擺盤，缺一不可。"
    楊龍認真地記下每一個細節。遊戲裏的廚藝雖然無法完全帶到現實，但那些對味道的理解、對火候的感知，卻真實地烙印在了他的意識裏。
    豆豆的進步最為顯著。她的念線手套在現實中無法使用，但卻讓她對食材的觸感異常敏銳。現在她閉著眼睛都能分辨出不同產地的花椒香氣差異。
    "自貢的花椒麻味重，但後勁不足；漢源的花椒香氣更醇厚，適合做椒麻雞……"她捏起幾粒花椒放在鼻尖輕嗅，喃喃自語。
    周卓在一旁聽著，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比賽前一周，周卓突然宣布暫停營業，帶著眾人去了成都最老的字號——"陳麻婆豆腐"的總店。
    "嚐嚐，什麽才是真正的麻婆豆腐。"他指著桌上那盤紅亮油潤的豆腐說道。
    楊龍夾起一塊，入口的瞬間，麻辣鮮香在舌尖炸開，豆腐嫩得幾乎不用咀嚼，肉臊的酥香和豆瓣的醇厚完美融合，最後是一絲若有若無的花椒麻味，讓人忍不住想再吃一口。
    "這……"他震驚地抬頭，"和我們做的完全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周卓哼了一聲，"他們家用的豆瓣醬是祖傳的，發酵了至少三年。辣椒是特選的二荊條，花椒是漢源貢品，就連豆腐都是用青城山的水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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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環視眾人，語氣罕見地嚴肅："記住，真正的廚藝，不是靠遊戲數據能堆出來的。食材、手藝、時間——缺一不可。"
    回程的路上，眾人都沉默不語。楊龍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忽然意識到，他們即將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場遊戲裏的比賽，而是一個真實的美食世界。
    "緊張嗎？"豆豆低聲問楊龍。
    他搖搖頭，嘴角微揚："就當是開荒新副本了。"
    砂時計在一旁摩拳擦掌："讓那些npc見識下我們的實力！"
    周卓在他們臨行前，他往每人手裏塞了一個小布包。
    "帶著。"他粗聲粗氣地說，"算是老頭子的護身符。"
    楊龍打開一看，竟是一小包漢源花椒和幾片陳年橘皮——周卓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寶貝。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透過舷窗傳來，楊龍捏著周卓給的小布包，指腹摩挲著裏麵花椒粗糙的表麵。漢源花椒特有的香氣透過布料隱隱散發，讓他想起周記川味館後廚那口被油煙熏黑的鐵鍋。
    "這老頭，臨走還搞這麽煽情。"砂時計把布包湊到鼻尖猛吸一口，頓時被嗆得直咳嗽，"咳咳...這花椒勁真大！"
    豆豆小心地將布包收進貼身口袋，轉頭望向舷窗外逐漸變小的成都輪廓。這兩個月的記憶像走馬燈般閃過——周卓暴跳如雷的吼聲、深夜練刀時昏黃的燈光、第一次炒出完美"燈盞窩"時老人眼中閃過的讚許。
    "各位旅客，我們的飛機即將起飛，請係好安全帶..."
    空乘甜美的廣播聲打斷了思緒。楊龍剛扣好安全帶，前排突然傳來一聲誇張的歎息。
    "這什麽飛機餐啊！"一個清亮的女聲抱怨道，"米飯硬得像子彈，雞肉柴得能當磨牙棒！"
    "月月，公共場合。"低沉的男聲帶著無奈。
    "本來就是嘛！"被叫做"月月"的女孩轉過身來，竟是直接跪在座椅上，雙手扒著靠背看向楊龍他們，"你們說是不是...咦？"
    女孩約莫二十出頭，紮著高馬尾，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的目光掃過楊龍一行人，突然停在豆苗腰間別的廚師刀套上——那是周卓送的臨別禮物。
    "你們也是廚師？"她眼睛一亮，"來參加北京特級廚師大賽的？"
    沒等回答，前排站起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子，一把將女孩按回座位："南宮月！別打擾別人。"他歉意地朝楊龍點點頭，"抱歉，家妹冒失了。"
    "南宮？"陸子浮突然推了推眼鏡，"湖南南宮世家？湘菜四大傳承家族之一？"
    男子略顯驚訝，微微頷首："在下南宮原。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們南宮家。"
    機艙裏頓時騷動起來。南宮世家在餐飲界可謂赫赫有名，祖上出過三代禦廚，如今在長沙開的"瀟湘閣"更是米其林三星餐廳。
    "緣分啊！"砂時計一個箭步竄到過道，"我們也是去比賽的！成都周記川味館...呃，臨時戰隊！"
    南宮月立刻又蹦了起來："川菜？那你們嚐嚐這個！"她從隨身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漆木食盒，"我們自己帶的，比這破飛機餐強一萬倍！"
    食盒打開的瞬間，一股複合香氣撲麵而來——臘肉的煙熏味、剁椒的鮮辣、還有某種獨特的發酵香氣。盒子裏整齊碼著幾樣小菜：色澤紅亮的剁椒魚頭、晶瑩剔透的臘味合蒸、翠綠欲滴的酸辣藕丁。
    "這是..."豆豆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湘菜？"
    "正宗的！"南宮月驕傲地昂起頭，"我哥的拿手菜，剁椒用的是我們老家自己發酵的..."
    "月月。"南宮原無奈地打斷，"飛機上別喧嘩。"
    楊龍接過南宮原遞來的筷子，夾了一塊臘肉。入口的瞬間，鹹鮮中帶著淡淡果木香的肉味在口腔炸開，肥而不膩，瘦而不柴，比他吃過的任何臘味都要層次豐富。
    "好吃嗎？"南宮月眨著眼期待地問。
    "嗯..."楊龍細細品味著，"用的是什麽木材熏製的？柏樹枝？橘皮？還有一點...鬆針？"
    南宮原瞳孔微縮："你能吃出來？"
    "漢源花椒，三年陳橘皮。"楊龍從口袋裏掏出周卓給的布包，"我們師父的"護身符"。"
    兩撥人相視一笑，瞬間拉近了距離。南宮原索性換座過來，很快聊開了。原來南宮家這次派出兩支隊伍參賽，他們兄妹帶的是青年隊，主打創新湘菜。
    "聽說這次評委裏有"味覺之神"山本雄二。"南宮原壓低聲音，"那家夥一向看不起中餐，上次國際大賽上還說中國菜"粗製濫造"。"
    豆苗氣得差點捏斷筷子："憑什麽啊！"
    "就憑他拿了六屆世界冠軍。"南宮月撇撇嘴，"不過這次..."她神秘兮兮地湊近，"我們帶了秘密武器！"
    正當她要繼續說時，飛機突然劇烈顛簸起來。餐盒裏的剁椒魚頭湯汁晃出，眼看就要灑在豆豆身上——
    楊龍手腕一翻，下意識使出了遊戲裏的"控火"技巧。當然現實中不可能有超能力，但他這兩個月苦練的手腕靈活性派上了用場，竟在湯汁潑灑的瞬間將餐盒穩穩扶正，一滴未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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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南宮原脫口而出，"這手法...練了多久？"
    楊龍笑了笑："兩個月。"
    "不可能！"南宮月瞪大眼睛，"我哥練了十年才有這種穩定性！"
    "因為我們有個好老師。"豆豆輕撫裝著花椒的布包，眼中閃過周卓罵罵咧咧的身影。
    飛機繼續在雲層中穿行，兩隊的交流卻越來越熱烈。南宮原分享著湘菜"酸辣鮮香"的精髓，楊龍則講述川菜"百菜百味"的奧妙。當話題轉到對山本雄二的"複仇計劃"時，南宮月突然壓低聲音：
    "其實...我們查到山本最近在偷偷收購四川的老豆瓣作坊。"
    "什麽？"眾人一驚。
    "他想壟斷傳統發酵工藝。"南宮原麵色凝重，"這次比賽，我懷疑他會故意打壓真正的中餐傳承。"
    楊龍握緊了手中的布包，漢源花椒的香氣似乎更加濃鬱了。周卓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記住，真正的廚藝，不是靠遊戲數據能堆出來的。"
    飛機開始下降，北京城的燈火在雲層下若隱若現。一場關乎中餐尊嚴的戰役，正等著他們。
    "合作吧。"楊龍突然向南宮原伸出手，"川湘聯手。"
    南宮原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握住他的手："讓那些看不起中餐的人開開眼。"
    兩雙手緊緊相握，舷窗外，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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