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會議中心的穹頂下，人聲鼎沸。八強賽的賽場比之前任何一場都要盛大，中央廚房區被改造成了四麵通透的玻璃舞台，八盞聚光燈將操作台照得如同白晝。觀眾席早已座無虛席，就連過道都擠滿了慕名而來的美食愛好者。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香水、食材和期待混合的複雜氣息。
    楊龍一行人穿過專用通道時，兩側的閃光燈亮成一片。記者們舉著長槍短炮，問題像連珠炮般砸來：
    "楊師傅，您對上山本悟有幾分把握？"
    "聽說您師承周卓，請問老爺子對這場比賽有什麽指示？"
    "開水白菜對陣河豚料理，您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砂時計一把推開最靠近的麥克風："讓開讓開！比賽前不接受采訪！"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火紅的旗袍，襯得整個人像團燃燒的火焰。
    豆苗緊張地拽著陸子浮的衣角，眼睛不停地瞟向對麵選手通道——山本悟還沒出現。陸子浮推了推眼鏡，低聲安慰："根據概率計算，我們的勝率在63.7以上。"
    "這麽精確？"豆苗眨眨眼。
    "嗯。"陸子浮認真點頭，"考慮了食材適配度、評委偏好、曆史得分等十七個變量。"
    如煙走在最後，手裏捧著個精致的保溫箱。她今天穿了件淡青色旗袍，發髻挽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溫婉可人。聽到陸子浮的話，她輕聲插嘴："子浮哥真厲害......這麽複雜的數據都能算清楚。"
    豆苗回頭衝她笑了笑："那當然！子浮可是斯坦福的高材生！"
    如煙的手指在保溫箱上收緊了一瞬，臉上依然掛著得體的微笑："嗯......真羨慕苗苗有這麽優秀的男朋友。"
    陸子浮的耳根立刻紅了："我、我們還不是......"
    "馬上就是了！"豆苗笑嘻嘻地打斷他，蹦跳著追上走在前麵的父母。
    如煙落在後麵，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陳冰從她身邊經過，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茶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賽場內，餐飲界的重量級人物幾乎全部到場。楊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評委席中央的"味覺之神"山本雄二——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閉目養神，對周圍的喧囂充耳不聞。在他左手邊是廣州陳家的老爺子，右手邊則是北京高記的傳人高峰山。
    "好家夥，半個中國餐飲界的大佬都來了。"砂時計吹了聲口哨，"那邊是揚州林家的，穿唐裝那個是山西馮家的......"
    豆豆輕輕握住楊龍的手："緊張嗎？"
    楊龍搖搖頭，目光掃過觀眾席："隻是沒想到會這麽......盛大。"
    確實，這場比賽的關注度遠超預期。不僅各大美食媒體悉數到場，就連央視都派了攝製組。角落裏，南宮兄妹正和幾位湘菜大師低聲交談；另一邊，廣州陳家的小少爺陳星宇帶著團隊正在分析比賽數據。
    "快看！"豆苗突然拽了拽楊龍的袖子。
    對麵通道，山本悟終於現身。他依舊一身黑衣，腰間係著白色圍裙，上麵那個"悟"字在燈光下格外刺眼。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他身後跟著兩名助手，每人手裏都捧著一個特製的冷藏箱。
    觀眾席瞬間沸騰。有人高喊"山本師傅加油"，也有人發出不屑的噓聲。山本悟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徑直走向自己的操作台，開始有條不紊地擺放刀具。
    "那是......"豆豆眯起眼睛，"河豚？"
    山本悟打開冷藏箱，取出一條肥美的虎河豚。魚身銀白中帶著黑色斑紋，即使在死亡狀態下依然保持著優美的流線型。他的兩名助手開始準備冰塊和各種調料，動作精準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
    主持人激昂的聲音響徹全場："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第28屆全國特級廚師大賽8強賽！今天的第一場對決——成都周記川味館vs泉盛集團山本悟！"
    掌聲如雷，楊龍深吸一口氣，帶著團隊走向指定操作台。兩隊的台子相距不到十米，中間隻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擋板。
    "比賽題目——"鮮"！"主持人高聲宣布，"120分鍾限時，現在——開始！"
    計時器跳動的瞬間，山本悟動了。他的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左手按住河豚頭部，右手持一把特製的"河豚刀"輕輕一劃——魚皮如同絲綢般被整齊剝下，沒有一絲破損。最令人稱奇的是，他全程沒有用手觸碰魚肉，僅靠刀尖和刀背完成所有操作。
    "無手料理......"豆苗小聲驚呼，"他真的不用手碰食材！"
    陸子浮飛快記錄著："根據動作分析，他的刀法結合了"引切"和"押切"兩種技法，最大程度避免體溫影響魚肉鮮度。"
    山本悟將剝下的河豚皮放入冰水，開始處理魚肉。他的刀在魚身上遊走，精準地分離出背肉、腹肉和內髒。最危險的肝髒和卵巢被單獨放在一個標有骷髏標誌的容器裏——河豚毒素就藏在這些器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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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做什麽？"砂時計皺眉，"那些不是有毒嗎？"
    楊龍麵色凝重："最頂級的河豚料理會微量使用肝髒提鮮，但需要極其精準的控製。"
    山本悟接下來的操作印證了這一點。他將肝髒放入特製的離心機，分離出最純淨的油脂部分。這個過程重複了三次，每次都會舍棄90以上的材料，隻取最精華的一滴。
    與此同時，他的助手開始準備高湯。不同於尋常的日式出汁，這鍋湯底用的是昆布和鰹節的雙重萃取，再加入少量清酒和山本家秘傳的"鮮味素"。湯麵始終保持著將沸未沸的狀態，溫度精確控製在85度。
    "看他的刀工......"豆豆輕聲感歎。
    山本悟正在處理河豚肉。背肉被切成薄如蟬翼的刺身，每片都保持著完美的0.3毫米厚度；腹肉則切成稍厚的"角造"，適合稍微燙煮。最令人驚歎的是，他將魚骨剁成小塊後，竟然用刀背輕輕敲擊，使骨髓流出而不破壞骨形——這是傳說中的"敲骨吸髓"技法。
    "那個老家夥教了他真東西......"觀眾席上，高峰山眯起眼睛對身旁的陳家老爺子說，"山本雄二的"敲骨技法"，二十年沒見人用過了。"
    山本悟將骨髓收集到一個小碗中，加入少量清酒和醬油，隔水加熱至粘稠。這股濃鬱的香氣甚至穿透了玻璃隔板，飄到楊龍這邊的操作台。
    "該死，他在用骨髓做蘸料！"砂時計咬牙切齒，"這也太犯規了！"
    楊龍沒有分心，專注地處理著手中的白菜心。豆豆和豆苗正在準備掃湯用的雞茸和魚肉茸，陸子浮則監控著高湯的溫度。隻有如煙時不時偷瞄對麵的操作，眼神複雜。
    山本悟的料理逐漸成型。他先將河豚刺身擺成菊花的形狀，中心點綴著一小撮現磨山葵；然後將腹肉在沸水中快速汆燙，立刻放入冰水定形，形成完美的半熟狀態；最後將魚骨熬成濃湯，加入少量肝髒油脂提鮮。
    但最令人窒息的表演才剛剛開始。山本悟取出一把細如發絲的雕刻刀，開始在那幾片刺身上進行微雕。鏡頭拉近到大屏幕，全場觀眾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他在每片刺身上雕刻出了不同的花紋：波浪、櫻花、甚至是微縮的富士山！
    "這......"豆苗瞪大眼睛，"這得用顯微鏡才能看清吧？"
    陸子浮的眼鏡片上反射著快速滾動的數據："刀尖壓力控製在0.3牛以內，下刀角度精確到度......理論上人類不可能做到這種精度。"
    山本悟的表演還在繼續。他將微雕好的刺身放入特製的透明高湯中，那些花紋在液體折射下竟然產生了立體效果，仿佛真的有一朵朵櫻花在水中綻放。最後，他在湯麵上輕輕撒上一層金箔粉，燈光一照，整道菜如同星河般璀璨。
    "時間還剩30分鍾！"主持人提醒道。
    山本悟不慌不忙地開始最後的擺盤。他用河豚皮凍做成的小橋橫跨碗沿，橋上站著用蘿卜雕成的漁夫；湯底鋪著一層透明的瓊脂，模擬出溪流效果；那些半熟的腹肉被卷成花朵形狀，點綴在"河岸"兩側。
    當這道"河豚三味"完成時，全場鴉雀無聲。這已經超越了料理的範疇，簡直是一件藝術品。刺身的晶瑩剔透、燙肉的粉嫩誘人、濃湯的金黃醇厚，三種形態的河豚被完美融合在一個畫麵中，講述著從生到熟的美食故事。
    "時間到！"
    山本悟退後一步，向評委席微微鞠躬。他的助手將菜品小心地端上評委席，全場目光都聚焦在那碗如同夢境般的料理上。
    楊龍這邊，開水白菜還在最後的掃湯階段。豆豆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豆苗緊張地咬著下唇，就連一向淡定的陸子浮都繃緊了身體。
    評委席上，山本雄二緩緩睜開眼。他先看了看孫子製作的河豚料理，又抬眼望向楊龍這邊尚未完成的開水白菜，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
    比賽進入最緊張的時刻。
    楊龍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周遭的喧囂如潮水般退去，耳邊隻剩下自己平穩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世界仿佛被一層透明的薄膜隔開——評委席的竊竊私語、觀眾席的閃光燈、對麵山本悟投來的目光，一切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他的眼中隻剩下那顆躺在砧板上的黃秧白菜。
    手指輕觸菜心，觸感冰涼而鮮活。這顆在遊戲世界裏經過無數次參數調整的白菜，此刻在他指尖下仿佛有了生命。刀尖輕輕一挑，外層葉片如花瓣般散開，露出嫩黃如琥珀的內芯。他的手腕以一種奇妙的韻律微微轉動，刀鋒沿著纖維的走向遊走，將菜心修成完美的蓮花苞形狀。
    "這是......"觀眾席上，高峰山猛地坐直了身體，手中的茶杯傾斜都未察覺，"周卓的"觀音手"？"
    菜心落入冰水的瞬間，楊龍已經轉向那鍋熬了整整一夜的高湯。湯色清亮如泉，表麵卻不見一絲油星——這是用老母雞、老鴨、豬肘、火腿等十幾種食材吊出的頂級清湯，經過三次掃湯後已經純淨得能照出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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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還不夠。
    楊龍取過提前準備好的雞胸肉，刀刃在肉上輕快地跳動，將其剁成細如發絲的肉茸。這個動作他練習過上千次，在遊戲裏更是重複了上萬遍。每一刀落下都精準地切斷纖維卻不破壞細胞結構，確保最大程度釋放蛋白質的吸附能力。
    "他的刀......"成都周記川味館裏，周卓盯著電視機，手中的煙鬥早已熄滅，"在呼吸。"
    確實，楊龍的刀仿佛有了生命。它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他手臂的延伸，每一次起落都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肉茸在刀下漸漸變成一團粉色的雲朵，細膩得能穿過最細的篩網。
    掃湯開始了。楊龍將肉茸輕輕撒入微沸的高湯中，左手持勺以順時針方向緩緩攪動。這不是簡單的機械運動——他的手腕每轉一圈都有微妙的變化，時而輕挑，時而重壓，引導肉茸在湯中形成一個個小漩渦，如同星辰運轉。
    "看湯色！"觀眾席上一位淮揚菜大師驚呼。
    奇跡正在發生。肉茸如同活物般在湯中遊走，吸附著最後一絲雜質。湯麵漸漸泛起細小的"菊花心"，那是蛋白質與雜質結合後形成的絮狀物。楊龍的眼神專注得近乎虔誠，額角沁出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卻渾然不覺。
    第一遍掃湯完成，湯色已經接近無色。但楊龍沒有停手，他又取過準備好的魚肉茸——這是用最鮮嫩的鱖魚腹肉剁成，加入了少量蛋清增加黏性。
    "雙重掃湯？"評委席上的山本雄二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中國菜很少用這麽繁瑣的工藝......"
    第二遍掃湯更為精妙。魚肉茸比雞茸更細膩，需要更精準的溫度控製。楊龍將火調至最小，讓湯保持在將沸未沸的"蝦眼水"狀態。他的攪動節奏也隨之改變，不再是均勻的圓周運動，而是時而快時而慢，像是在演奏某種無聲的樂章。
    豆豆站在一旁，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她見過楊龍無數次練習掃湯，但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狀態——整個人仿佛與廚具、食材融為一體，每個毛孔都在感知火候的變化。
    "廚心......"周記川味館裏，周卓的聲音有些發抖，"這兔崽子居然摸到了廚心的門檻。"
    第二遍掃湯結束，湯色已經清澈得如同山澗泉水。但楊龍的動作還沒完——他從如煙手中接過那包野山菌粉，輕輕撒入湯中。這是計劃外的第三步，卻在此時顯得無比自然。
    菌粉入湯的瞬間，奇妙的變化發生了。湯麵上泛起一層極細的金色光暈，像是朝霞映照在湖麵上的微光。楊龍的攪動變得更加輕柔，幾乎看不出動作，卻能讓菌粉均勻地分布在湯中每一個角落。
    "溫度89度，ph值6.8，濁度0.3ntu......"陸子浮盯著儀器上的數據，聲音因震驚而微微發顫，"這已經超出了遊戲設定的參數範圍......"
    掃湯完成，楊龍將湯過濾到一個幹淨的砂鍋中。此時的湯純淨得令人心悸，看似無色，卻在燈光下泛著極淡的金黃，如同液態的陽光。
    接下來是白菜的燙製。楊龍從冰水中取出那顆已經修成蓮花狀的菜心，用特製的銀針在菜幫上刺出數十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孔——這是為了讓高湯能夠充分滲透。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每一針都精準地避開主要纖維，不會影響菜心的完整形態。
    燙菜的水是單獨準備的，加入了少量鹽和雞湯油。楊龍將菜心放入後立刻調至小火，水溫嚴格控製在75度。這個溫度足以讓菜心軟化，又不會破壞其脆嫩口感。他的左手懸在水麵上方，不借助任何儀器，僅憑手感就能判斷溫度變化。
    "他在用"聽水法"......"高峰山激動地對身旁的陳家老爺子說，"這是清朝禦廚黃敬臨的獨門絕技！通過觀察水泡的大小和聲音判斷溫度！"
    菜心燙好，楊龍將其小心地放入早已準備好的湯碗中，形態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此時的菜心已經半透明，纖維在燈光下呈現出美麗的放射狀紋路。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澆湯。楊龍雙手捧起砂鍋，將高湯緩緩傾入碗中。這不是簡單的傾倒，而是一種近乎儀式的動作。湯流細如發絲，先沿著碗壁旋轉一周，然後才逐漸向中心收攏。菜心在湯中微微顫動，外層葉片緩緩舒展，真的如同一朵在水中綻放的蓮花。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神奇的一幕。當最後一絲湯流入碗中時，奇跡發生了——那顆看似普通的白菜心竟然在清湯中完全綻放，層層葉片舒展如蓮座，中心的花蕊部分微微上翹，仿佛在迎接陽光。
    但這還不是全部。楊龍取過一小碟之前萃取的雞油，用銀匙輕輕點在湯麵上。金黃的油珠在清湯表麵散開，形成一幅微型的山水畫——遠山近水，亭台樓閣，儼然一副水墨意境。更神奇的是，這些圖案並非靜止，而是在湯麵上緩緩流動，如同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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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評委席上的淮揚菜大師站起身，聲音顫抖，""湯畫"？失傳百年的絕技？"
    成都的周記川味館裏，周卓猛地拍案而起，把周圍的街坊嚇了一跳："好小子！殘卷上功夫他居然真的完美複刻了！"
    楊龍對周圍的反應渾然不覺。他的眼神依然專注在那碗開水白菜上，仿佛世界上隻剩下這一件事物。最後，他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金線，輕輕放在湯麵中央。金線遇湯即化，瞬間在整碗湯中散開，形成無數細小的金色光點，如同星河灑落。
    "時間到！"
    主持人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楊龍緩緩吐出一口氣，仿佛從一場深沉的夢境中醒來。他的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手指因長時間保持精細動作而微微發抖。但當看到那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開水白菜時，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豆豆輕輕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冰涼。"你剛才......"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太美了。"
    楊龍搖搖頭，示意助手將菜品端上評委席。那碗開水白菜被小心地放在托盤上，清湯中的金色光點隨著移動而閃爍，白菜心保持著完美的綻放姿態，如同一件活著的藝術品。
    評委席上，山本雄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死死盯著那碗看似簡單卻蘊含無窮玄機的開水白菜，蒼老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桌麵。
    而在對麵的操作台，山本悟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那是麵對真正對手時才會出現的，混合著警惕與興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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