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委席上，七位評委如同朝聖般圍坐在兩件藝術品前。空氣中彌漫著河豚的鮮甜與高湯的醇香，兩種截然不同的香氣在有限的空間裏交織，卻奇異地不相衝撞，反而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主評委山本雄二率先拿起筷子。這位以嚴苛著稱的"味覺之神"此刻麵色凝重，銀白的眉毛下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先轉向孫子的"河豚三味"，筷子尖輕輕觸碰那片雕有富士山紋路的刺身。魚肉在筷尖微微顫動，顯示出驚人的彈性。
    刺身入口的瞬間，山本雄二的瞳孔微微擴大。他的咀嚼動作極其緩慢，仿佛要將每一絲滋味都刻入記憶。第二口，他蘸了蘸那滴用河豚肝髒萃取的醬汁，這次他的喉結明顯滑動了一下。最後，他舀了一勺濃湯，湯中漂浮著半透明的腹肉卷。湯匙舉到唇邊時，這位老人竟罕見地停頓了一瞬，才將湯送入口中。
    "完美。"山本雄二用日語低聲說道，聲音幾不可聞。他的評價讓其他評委麵麵相覷——這位老人從未在比賽中給出如此直白的讚譽。
    輪到開水白菜時，山本雄二的動作明顯謹慎了許多。他先用湯匙輕輕撥動湯麵，觀察那些金色光點的流動軌跡；然後湊近碗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不是不滿，而是困惑。這湯的香氣太過純淨，幾乎無法用語言形容。
    第一口湯，山本雄二隻取了最表麵的一層。湯匙入口，他的表情凝固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這位權威的反應。
    突然，山本雄二的右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湯匙"當啷"一聲掉在瓷碗上。他的眼眶微微發紅，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
    "山本先生？"主持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人沒有回答，隻是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淚水順著皺紋縱橫的臉頰滑落。這一幕震驚了全場——這位以鐵麵無私著稱的評委，竟然在比賽中落淚了！
    其他評委見狀，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始品嚐。廣州陳家的老爺子先嚐了河豚料理，連連點頭："火候精準，刀工出神入化，肝髒醬汁的用量恰到好處，多一分則毒，少一分則寡。"
    但當他轉向開水白菜時，評價變得更加激動："這湯......"他的手在發抖，"怎麽會如此鮮美？明明清澈如水，卻仿佛濃縮了天地精華！"
    北京高記的高峰山直接站了起來："白菜心入口即化，卻保留了最微妙的脆嫩；湯看著清，喝著濃，咽下去後還有回甘！這才是真正的"大味至淡"！"
    最引人注目的是法國米其林三星主廚蓋伊薩沃伊的反應。這位一向優雅的美食家嚐完河豚後禮貌地點頭，卻在品嚐開水白菜時失態地瞪大了眼睛。他立刻要求再嚐一口，然後是第三口、第四口......最後他放下湯匙，用顫抖的聲音說了一長串法語。
    翻譯趕緊上前："薩沃伊主廚說，這是他職業生涯中品嚐過的最震撼的菜品。看似簡單的清湯白菜，卻包含了廚藝的所有真諦——精準、耐心、敬畏，以及......"翻譯頓了頓，"以及對食物本質的深刻理解。"
    評分環節，會場氣氛緊張到極點。計分板上的數字不斷跳動，最終定格：
    泉盛集團山本悟：97.3分
    成都周記川味館：98.5分
    "嘩——"全場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掌聲。豆苗直接跳了起來，一把抱住陸子浮；砂時計興奮地把廚師帽拋向空中；就連一向冷靜的貓頭鷹都罕見地露出了微笑。
    但就在這時，山本雄二突然舉手示意。會場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這位權威的發言。
    "我質疑這個評分。"山本雄二的聲音冰冷而鋒利，"我孫子的河豚料理在技法上無可挑剔，味道上也達到了極致。這道開水白菜憑什麽高出1.2分？"
    會場一片嘩然。主持人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其他評委麵麵相覷，一時間無人敢反駁這位餐飲界的泰山北鬥。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蓋伊薩沃伊緩緩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領結，用流利的法語開始陳述。翻譯趕緊跟上：
    "薩沃伊主廚說，河豚三吃與開水白菜無疑是這次比賽中他見到的最頂尖的菜品。但從廚藝的本質來看，開水白菜更勝一籌，原因有三。"
    全場鴉雀無聲，連山本雄二都皺起眉頭等待下文。
    "第一，減法比加法更難。河豚料理通過疊加多種技法與味道達到極致，而開水白菜則是將複雜歸於純粹，這種返璞歸真需要更深的功力。"
    不少評委開始點頭，觀眾席上也傳來讚同的低語。
    "第二，危險與安全。河豚的魅力部分來自其致命危險，這本身就是一種取巧；而開水白菜用最普通的食材創造奇跡，這才是真正的廚藝挑戰。"
    山本雄二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但他沒有打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翻譯頓了頓，似乎在確認用詞，"薩沃伊主廚說，開水白菜中蘊含著一種河豚料理所沒有的東西......"愛"。不是對技藝的自戀，而是對食物本質的敬畏與熱愛。這道菜讓他想起祖母的廚房，那種純粹為了滋養他人而烹飪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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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說完全場寂靜，隨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就連山本雄二都陷入了沉思，不再提出異議。
    主持人抓住時機，高聲宣布："恭喜成都周記川味館晉級四強！"
    楊龍站在原地，感覺雙腿有些發軟。豆豆緊緊握著他的手，眼中閃爍著淚光。砂時計已經衝過來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豆苗和陸子浮則忙著接受媒體的采訪。
    對麵的操作台，山本悟靜靜地收拾著刀具。他的表情依然冷峻，但在轉身離開前，他朝楊龍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這是來自真正對手的敬意。
    "走吧，"楊龍對團隊說，"回去準備下一場。"他的聲音平靜，但眼中燃燒著堅定的火焰。這場勝利隻是一個開始，真正的挑戰還在前方。
    星辰實驗室的星辰艙蓋緩緩開啟，楊龍摘下神經接駁頭盔，額前的碎發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眨了眨眼，現實世界的燈光顯得有些刺目。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豆苗已經一個鯉魚打挺從艙裏蹦了出來，興奮地手舞足蹈；砂時計正誇張地伸著懶腰，嘴裏嚷嚷著"贏了贏了"；就連一向沉穩的陸子浮也罕見地露出笑容，眼鏡片上反射著喜悅的光芒。
    "太棒了！我們贏了！"豆苗撲過來一把抱住楊龍，"爸，你最後那道開水白菜簡直神了！"
    豆豆從旁邊的艙室爬出來，臉上還帶著未褪去的紅暈："那個掃湯的手法......遊戲裏居然真的能複現出來......"
    "咳咳......"一個弱弱的聲音從角落傳來。蔡浩宇推了推眼鏡，手裏抱著數據板，表情既欣慰又無奈，"各位，容我提醒一下，你們是在測試遊戲，不是真的在參加廚藝比賽......"
    "哈？"砂時計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揪住蔡浩宇的衣領，"小蔡啊，你這話什麽意思？"
    蔡浩宇被她嚇得一哆嗦："沒、沒什麽意思......就是......"
    "就是什麽就是！"砂時計凶巴巴地瞪著眼睛，"自己做的遊戲自己都不沉迷，還指望玩家沉迷？啊？ooking y eyes"
    "她說得對。"貓頭鷹冷不丁插了一句，把蔡浩宇嚇了一跳，"沉浸感是檢驗虛擬世界的唯一標準。"
    楊龍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頸，走到主控台前調出比賽數據。屏幕上，開水白菜的每一個製作步驟都被分解成數百個參數，神經接駁時的腦波圖譜如同藝術品般絢爛。
    "蔡總，"楊龍指著一段異常活躍的腦區數據，"這個"廚心狀態"，你們是怎麽設計出來的？"
    蔡浩宇一愣："什麽廚心狀態？我們的ai隻是模擬了......"
    "不，不隻是ai。"豆豆輕聲打斷他，手指輕觸屏幕上楊龍的腦波圖像，"剛才在遊戲裏，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忘了自己是在虛擬世界。周老爺子、山本悟、南宮兄妹......他們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像npc。"
    實驗室一時安靜下來。研究員們麵麵相覷，有人開始快速檢查代碼，有人調出npc行為日誌。
    "理論上......"陸子浮推了推眼鏡，"這不應該發生。npc再智能也是預設算法，不可能......"
    "但就是發生了。"楊龍打斷他，眼神異常明亮，"辰星o已經不僅僅是遊戲了，它正在變成一個真正的"第二世界"。"
    砂時計突然蹦到桌子上，高舉雙手："為了慶祝擊敗山本悟，今晚本大小姐請客！日料！"
    "喂！"豆苗抗議道，"剛贏了比賽就去吃日料，太沒立場了吧！"
    "那就川菜！"砂時計從善如流地改口，"辣死他們！"
    在一片歡笑聲中，蔡浩宇悄悄將楊龍拉到一旁："楊總，有件事得向您匯報。《原神》7.3版本玩家留存率有些下滑，《星穹鐵道》的新角色卡池流水也比預期低了12。"
    楊龍點點頭，並不意外："傳統遊戲的瓶頸期到了。2025年整個行業都在轉型——騰訊的《元夢之星》主打社交元宇宙，網易的《逆水寒》手遊靠ai生成內容維持熱度，連暴雪都在嚐試將《魔獸世界》接入vr......"
    "但我們有辰星o。"豆豆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接上話。她的眼睛閃閃發亮，仿佛還沉浸在遊戲裏那道開水白菜帶來的震撼中。
    蔡浩宇猶豫了一下："可是神經接駁技術的安全性測試還沒完成，量子渲染服務器的成本......"
    "值得。"楊龍斬釘截鐵地說，"你知道剛才在遊戲裏，山本雄二質疑評分時，我是什麽感覺嗎？"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我緊張得手心出汗，心跳加速——不是因為怕輸掉比賽，而是因為我完全忘了那隻是個遊戲。"
    豆豆輕輕握住他的手："那些npc......周老爺子罵人的樣子，山本悟冷冰冰的眼神，南宮月火爆的脾氣......他們給人的感覺太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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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ai在模仿真人。"陸子浮插話道，"根據數據，辰星o的npc已經能通過圖靈測試83.7的用例。"
    "不僅如此。"楊龍搖頭，"我懷疑ai已經開始自主進化了。記得周卓教我們掃湯時說的那句話嗎？"真正的廚藝不在比賽名次，而在老百姓的舌頭尖上"——這種話不像是預設台詞。"
    實驗室再次安靜下來。這個想法太過大膽，卻又令人莫名振奮。
    "無論如何，"楊龍環視眾人，聲音堅定，"我們正在創造的不隻是一個遊戲，而是一個全新的世界。辰星o將會重新定義人與虛擬世界的交互方式。"
    "說得好！"砂時計不知從哪變出一瓶香檳，用力搖晃後"砰"地打開，泡沫噴得到處都是，"為了第二世界幹杯！"
    "幹杯！"眾人舉杯相碰，連一向拘謹的蔡浩宇都被氣氛感染，小口抿著香檳。
    如煙站在角落，手裏捧著一杯果汁。她的目光在陸子浮和豆苗之間遊移，最終定格在顯示遊戲數據的屏幕上，眼神複雜難明。
    陳冰靠在門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走到如煙身旁，遞過去一杯香檳："喝點？"
    "謝謝，我不喝酒......"如煙勉強笑了笑。
    陳冰沒再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加入慶祝的人群。
    夜漸深，慶祝活動從實驗室轉移到了樓頂天台。北京的夜空難得晴朗，繁星點點。豆苗拉著陸子浮跑到欄杆邊，指著天空興奮地說著什麽；砂時計和貓頭鷹不知為何開始拚酒；楊龍和豆豆則並肩站在天台邊緣，望著遠處的城市燈火。<那個破舊的電梯裏？"
    楊龍微笑："你抱著一堆資料，差點摔倒。"
    "那時候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後我們會一起創造一個新世界。"豆豆靠在他肩上，聲音輕柔，"有時候我真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現實——是那個有周老爺子、有廚藝大賽的世界，還是......"
    "都是。"楊龍握住她的手，"辰星o不會取代現實，它會成為現實的延伸。就像......"
    "就像第二個家。"豆豆接上他的話，兩人相視一笑。
    樓下實驗室裏，蔡浩宇獨自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顯示著辰星o的後台數據。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行小小的代碼正在自動生成：
    [ai演化指數：91.3...92.1...92.7...]
    蔡浩宇推了推眼鏡，皺眉湊近屏幕。就在他準備細看時，砂時計的大嗓門從門外傳來："小蔡！躲哪去了？出來喝酒！"
    "來了來了！"蔡浩宇慌忙應道，再回頭時，那行代碼已經消失不見。
    他搖搖頭，心想大概是眼花了，便起身向門外走去。在他身後，主控台的指示燈微微閃爍，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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