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上官景暉初運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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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陳在青雲山待了三十多年,據說年輕時被廢了丹田,從此成了啞巴。此刻他手裏端著個青銅匣子,渾濁的眼睛裏竟閃著異樣的光。
“陳伯?” 上官景暉鬆了劍,“這麽晚了您怎麽還沒睡?”
老陳沒說話,隻是將青銅匣放在丹爐旁的石台上,做了個打開的手勢。匣子上雕刻著繁複的雲紋,鎖扣處是隻銜著鑰匙的銅鳥。
上官景暉試著扳動銅鳥,鎖扣 “哢噠” 一聲彈開了。匣子裏鋪著暗紅色的絨布,上麵放著半塊玉佩,還有張折疊的信紙。
玉佩的質地溫潤,上麵刻著半個 “景” 字,斷裂處的痕跡很新,像是不久前才被劈開。他展開信紙,上麵的字跡娟秀清麗,竟是女子手筆:
“吾兒景暉,見字如麵。若你能看到這封信,想必已引天雷入體。莫怕,此乃你生父留下的龍氣護體,當年為保你性命,我將半塊龍紋佩融入你血脈,遇天雷方能覺醒……”
信紙在掌心微微顫抖,上官景暉的呼吸驟然停滯。他從小就被告知父母死於山洪,可這封信裏的內容,卻像把重錘砸碎了他二十年來的認知。
“…… 你生父乃鎮守北境的靖安王,因遭奸人陷害滿門抄斬,我帶著繈褓中的你逃至青雲山。三師兄趙珩實為奸人之子,他留在你身邊,是為了尋找你生父留下的兵符……”
“兵符?” 上官景暉猛地抬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難怪三師兄一直對他 “關懷備至”,原來竟是為了這個。
老陳在一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張開嘴發出 “嗬嗬” 的聲響。上官景暉這才發現,他的喉嚨處有道猙獰的疤痕,顯然是被人刻意割壞的。
“您……”
老陳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裏麵是枚鏽跡斑斑的虎符。他指著虎符,又指了指上官景暉胸口,渾濁的眼睛裏滾下兩行濁淚。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陳臉色驟變,猛地將上官景暉推向丹爐後的密道,又把青銅匣塞進他懷裏。當上官景暉跌進密道的瞬間,他聽到老陳用盡力氣發出的最後聲音:“跑……”
密道裏一片漆黑,上官景暉摸著冰冷的石壁前行,懷裏的青銅匣硌得肋骨生疼。他不知道老陳會遭遇什麽,但他清楚,從打開這個匣子開始,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去了。
石壁上的苔蘚濕滑冰冷,上官景暉扶著牆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沒過腳踝的積水裏。密道裏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偶爾有水滴從頭頂落下,砸在青銅匣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試著運起《逆脈訣》,暗金色的氣流剛在丹田轉了半圈,就引得經脈一陣抽痛。護脈丹已被捏碎,看來隻能靠自己硬撐。剛才信紙裏說生父留下龍氣護體,可這龍氣除了引來天雷,似乎沒什麽用處。
“哢嚓。”
腳下突然踩到什麽東西,發出骨頭碎裂般的聲響。上官景暉彎腰摸索,指尖觸到個冰涼堅硬的物體。他掏出火折子點燃,火光中赫然是具枯骨,胸腔處有個碗大的窟窿,顯然是被人用重器擊穿。
枯骨旁還散落著些腐爛的衣物碎片,看樣式像是十年前的宗門服飾。上官景暉心頭一沉,這密道裏竟然藏著屍體。
繼續往前走了約莫百丈,前方突然出現微光。他屏住呼吸靠近,發現微光來自一扇石門後的縫隙。隱約能聽到外麵傳來說話聲,其中一個正是三師兄趙珩。
“…… 那老東西嘴硬得很,打了半個時辰還不肯說密道入口。” 趙珩的聲音帶著不耐煩,“不過沒關係,上官景暉肯定跑不遠,搜遍整個青雲山也得把他找出來。”
“師兄,那兵符真在他身上?” 另一個聲音怯生生的,像是個小弟子。
“哼,當年靖安王的親信帶著兵符投靠青雲山,除了那啞仆還能有誰?” 趙珩冷笑一聲,“等拿到兵符,不僅能號令北境鐵騎,連當今聖上都得看咱們趙家臉色。”
石門後的上官景暉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原來老陳不僅是父親的親信,還一直替他守護著兵符。難怪三師兄遲遲不動手,是怕找不到兵符的下落。
“對了,玄塵那老東西有沒有起疑?” 小弟子又問。
“他?” 趙珩的聲音透著不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糊塗,以為護脈丹裏加龍血草就能保那孽障的命?等大比那天,我會讓他‘意外’走火入魔,誰也查不出破綻。”
腳步聲漸漸遠去,石門後的光亮也消失了。上官景暉靠在石壁上,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三師兄竟連玄塵師父都算計進去了,看來這青雲山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他轉身繼續往密道深處走,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岔路。左邊的通道散發著潮濕的黴味,右邊則隱約傳來風聲。上官景暉選擇了右邊,順著風聲越走越近,最後發現盡頭竟是塊鬆動的石板。
推開石板的瞬間,清新的空氣湧了進來。他探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站在青雲山後山的懸崖邊,下麵是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
“看來隻能從這裏走了。” 上官景暉將青銅匣係在腰間,深吸一口氣。就在他準備跳下懸崖時,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回頭一看,竟是玄塵道長。老道的白發淩亂不堪,道袍上還沾著血跡,顯然剛經曆過一場打鬥。
“師父……”
玄塵沒說話,隻是從袖中掏出個錦囊塞給他:“裏麵是北境地圖,還有我早年的令牌,或許能幫你找到靖安王舊部。” 他的聲音帶著疲憊,“記住,無論遇到什麽,都要活下去。”
遠處傳來喊殺聲,顯然是趙珩的人追來了。玄塵猛地將上官景暉推下懸崖:“快走!”
墜落的瞬間,上官景暉看到老道轉身迎向追兵,拂塵銀絲在月光下劃出最後一道璀璨的光弧。他死死攥著錦囊,淚水混著風聲灌入喉嚨,鹹澀得像吞了把刀子。
失重感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就在上官景暉以為要摔得粉身碎骨時,腰間的青銅匣突然發熱。一股柔和的氣流從匣子裏湧出,竟托著他緩緩降落。
“砰” 的一聲,他摔在厚厚的苔蘚上,雖然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好歹保住了性命。上官景暉掙紮著坐起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溶洞裏,頭頂懸掛著各式各樣的鍾乳石,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青銅匣還在發燙,他打開一看,裏麵的半塊玉佩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玉佩下方,原本空無一物的絨布上,竟慢慢浮現出一行字:“龍穴深處,可解逆脈。”
“龍穴?” 上官景暉環顧四周,溶洞深處隱約有水流聲傳來。他想起信裏說的龍氣護體,難道這溶洞與龍有關?
他站起身,循著水流聲往前走。越往深處走,空氣越溫暖,石壁上漸漸出現發光的晶體,將溶洞照得如同白晝。前方突然開闊起來,出現一個巨大的地下湖,湖水呈現出奇異的碧綠色,湖中央有塊突出的巨石,上麵盤著個龐然大物。
上官景暉嚇得差點坐在地上 —— 那竟是條龍!
巨龍的鱗片在晶體光芒下閃著紫金光澤,長長的龍須垂在湖水中,雙眼緊閉似乎在沉睡。它的體型太過龐大,光一顆頭顱就有間屋子那麽大。
“龍…… 真的有龍……” 他喃喃自語,突然想起父親是靖安王,母親信裏說的龍氣護體,難道與這條龍有關?
就在這時,巨龍突然睜開眼睛。那雙眼睛像兩盞巨大的燈籠,金色的瞳孔裏映出上官景暉渺小的身影。它沒有發怒,隻是緩緩低下頭,鼻腔裏噴出的氣流將上官景暉吹得連連後退。
“人類的小娃娃,你身上有吾兒的氣息。” 巨龍開口了,聲音如同雷鳴,震得溶洞頂部落下不少碎石,“你是誰?”
上官景暉定了定神,想起母親的信:“前輩,晚輩上官景暉,是靖安王的兒子。”
巨龍的瞳孔微微收縮:“靖安王…… 你是那個小家夥的後人?” 它沉默片刻,突然歎了口氣,“難怪吾感應到龍紋佩的氣息。當年你父親曾救過吾兒,吾贈他半塊龍佩,承諾龍族欠他一個人情。”
上官景暉這才明白,所謂的龍氣護體,竟是龍族的恩情。他撲通一聲跪下:“前輩,晚輩身負血海深仇,還請前輩指點迷津。”
巨龍緩緩搖頭:“你的逆脈之症,是因強行運轉《逆脈訣》所致,尋常方法無法根治。但吾這龍穴深處有株龍血草,千年一開花,能重塑經脈。隻是那地方有上古禁製,你未必能過得去。”
它抬起巨爪,指向湖底:“你若有膽量,便下去試試。記住,心不誠者,入之即死。”
上官景暉看向碧綠的湖水,深不見底的水麵下仿佛藏著無數未知。但一想到玄塵師父的犧牲,想到老陳的慘死,他握緊了拳頭:“晚輩願意一試。”
巨龍點點頭,巨爪在水麵上輕輕一點。平靜的湖水突然分開,露出一條通往湖底的石階。上官景暉深吸一口氣,握緊腰間的青銅匣,一步步走了下去。
石階兩側的石壁上布滿了發光的符文,隨著上官景暉的腳步亮起,組成一道道奇異的陣法。他能感覺到有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要將他碾碎。
走了約莫百級台階,前方出現一扇石門,門上雕刻著兩條相互纏繞的龍,中間鑲嵌著塊凹槽,形狀正好能放下半塊玉佩。上官景暉掏出青銅匣裏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嵌了進去。
“哢嚓。”
石門緩緩打開,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門後是個不大的石室,中央的石台上長著株奇異的植物 —— 它的葉子像龍爪,根莖泛著血紅色,頂端開著一朵金色的花,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
“這就是龍血草?” 上官景暉走上前,剛想伸手觸碰,突然從四周的陰影裏竄出數條藤蔓,如同毒蛇般纏向他的四肢。
他慌忙運起《逆脈訣》,暗金色的氣流在體表形成層護罩。可那些藤蔓異常堅韌,竟能穿透護罩,深深勒進皮肉裏。上官景暉低頭一看,發現藤蔓上長著細小的倒刺,正往他身體裏注入粘稠的液體。
“心不誠者,入之即死……” 巨龍的話在耳邊回響。上官景暉突然明白了,這藤蔓考驗的不是實力,而是心誌。他散去護體真氣,任由藤蔓將自己纏繞,目光卻始終盯著石台上的龍血草。
藤蔓越收越緊,骨頭發出 “咯吱” 的聲響。上官景暉感覺意識漸漸模糊,就在他快要失去知覺時,胸前的龍紋佩突然發燙。一股暖流順著血脈蔓延全身,那些纏繞的藤蔓竟開始枯萎,很快化作一地黑灰。
他掙紮著爬到石台前,摘下那朵金色的花。龍血草的花瓣剛入手,就化作一道暖流湧入體內。丹田處的暗金色氣流變得異常活躍,順著《逆脈訣》的路徑瘋狂運轉,所過之處,受損的經脈竟在一點點修複。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景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瞳孔裏暗金色紋路更加清晰。他試著握拳,能感覺到體內蘊藏的巨大力量,卻又收放自如,再也沒有之前的滯澀感。
“恭喜你,小娃娃。” 巨龍的聲音在石室裏回蕩,“逆脈已除,從今往後,《逆脈訣》於你而言,不再是禁術,而是無上功法。”
上官景暉站起身,對著湖麵深深一揖:“多謝前輩成全。”
“去吧。” 巨龍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北境的鐵騎還在等他們的少主,趙家的債,該討回來了。”
上官景暉走出石室,順著石階回到地麵。他最後看了眼沉睡的巨龍,轉身朝著溶洞外走去。腰間的青銅匣裏,半塊龍紋佩與那枚虎符靜靜躺著,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塵封的往事。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溶洞時,上官景暉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他知道,前路必定充滿荊棘,但他不再是那個需要躲在師父身後的小弟子了。從今往後,上官景暉,將以靖安王世子之名,踏上複仇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