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又是一年惆悵客(八)
字數:8002 加入書籤
他心裏又是一震。父親竟然送過硯台給蘇長風?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密切。
“蘇公子放心,在下定會妥善保管。” 他鄭重地說。
蘇慕言又叮囑了幾句,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蕭琰生心裏忽然有些感慨。這世間的緣分,真是奇妙。他與蘇慕言萍水相逢,卻因為一封信,成了朋友。而他的父親,與蘇慕言的父親,竟然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
接下來的日子,蕭琰生依舊每日抄經,隻是心裏多了一份牽掛。他時常會去蘇府看看,陪蘇夫人聊聊天,有時也會遇到蘇晚晴。
蘇晚晴話不多,總是低著頭,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但蕭琰生能感覺到,她並不是真的孤僻,隻是不太善於表達。有一次,他看到她在花園裏喂鴿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那一刻的她,不像平日裏那般清冷,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他偶爾也會在碼頭的畫舫上遇到她。她依舊拿著那支玉笛,隻是很少再吹。大多數時候,她隻是憑欄而立,望著遠方的江水,眼神空洞。
蕭琰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敢問。他隻是遠遠地看著她,心裏有種莫名的心疼。
這日,他抄完經,正準備去蘇府看看,王老板忽然叫住了他。
“蕭相公,有你的信。”
蕭琰生愣了一下,接過信。信封上的字跡有些潦草,是他從未見過的。他拆開信,裏麵隻有一張薄薄的紙,上麵寫著幾行字:
“蕭相公台鑒:聞君在大淵,甚慰。父事有疑,速來嶺南。蘇長風留字。”
蕭琰生的心猛地一沉。這封信,竟然是蘇長風寫來的!可蘇慕言不是說,蘇長風音信全無嗎?而且,這信上的內容,也太奇怪了。“父事有疑”,是什麽意思?
他拿著信,手有些顫抖。這封信,來得太突然,太詭異了。
“王老板,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他急忙問道。
“是個穿黑衣的漢子,” 王老板回憶道,“說是從嶺南來的,把信放下就走了,問他什麽都不說。”
蕭琰生皺緊了眉頭。從嶺南來的?蘇長風不是在嶺南嗎?為什麽要寫信讓他去嶺南?而且,他為什麽不直接寫信給蘇慕言,或者蘇夫人?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裏盤旋。他忽然想起蘇慕言臨走前的托付,想起那方刻著 “蕭” 字的端硯,想起父親從未提起過的與蘇長風的過往。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把信仔細折好,放進懷裏。不行,他必須盡快趕到嶺南去。蘇慕言已經出發了,若是他遇到什麽危險,那就糟了。
他轉身對王老板說:“王老板,我有急事,要離開一段時間。抄經的事,怕是要麻煩你另請他人了。”
“蕭相公要走?” 王老板有些意外,“這麽急?”
“嗯,有個朋友可能出事了,我必須去看看。” 蕭琰生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這是蘇公子托付給我的硯台,還請王老板代為保管,等我回來再取。”
他把木盒遞給王老板,又交代了幾句關於蘇夫人和蘇晚晴的事,便匆匆收拾了行囊,往碼頭趕去。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文寶齋後,一個穿著素白衣裙的女子,站在街角,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
去嶺南的船,三天後才出發。
蕭琰生在碼頭附近找了家客棧住下,心裏焦急萬分。他想盡快趕到嶺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又擔心蘇慕言的安危。
這三日裏,他去了蘇府一趟,把蘇長風來信的事告訴了蘇夫人和蘇晚晴。蘇夫人聽了,很是激動,說一定要跟著去嶺南。蕭琰生勸了很久,說路途遙遠,她身體不好,不宜奔波,等他到了嶺南,查明情況,再寫信回來。蘇夫人才勉強答應了。
蘇晚晴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裏帶著一絲憂慮。
出發那日,天還沒亮,蕭琰生就來到了碼頭。船已經準備好了,是一艘不大的貨船,主要運送絲綢和茶葉到嶺南。
他正要上船,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蕭相公,等一等!”
他回頭一看,是蘇晚晴。她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衣裙,手裏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令妹?你怎麽來了?” 蕭琰生有些意外。
“我…… 我想跟你一起去嶺南。” 蘇晚晴低著頭,聲音有些小。
“你也要去?” 蕭琰生愣住了,“不行,嶺南路途遙遠,而且很危險,你一個女子,怎麽能去?”
“我必須去,” 蘇晚晴抬起頭,眼神很堅定,“我哥哥去了這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我不放心。而且,家父的信裏說‘父事有疑’,我覺得…… 這裏麵可能和我母親有關。”
蕭琰生心裏一動:“和蘇夫人有關?”
蘇晚晴點了點頭:“我母親這幾年,總是神神秘秘的,經常一個人偷偷地哭。我總覺得,她有事瞞著我們。”
蕭琰生沉默了。蘇晚晴的話,讓他更加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或許,蘇夫人真的知道些什麽。
“可是,你一個女子,跟著我去嶺南,多有不便。” 他還是有些猶豫。
“我可以女扮男裝,” 蘇晚晴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說著,從包袱裏拿出一件青色的長衫,還有一頂帽子。
蕭琰生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他歎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執意要去,那就跟我一起吧。隻是路上要小心,一切聽我的安排。”
“嗯。” 蘇晚晴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兩人上了船。船很快就開了,緩緩駛離了大淵碼頭。
蕭琰生站在船頭,望著越來越遠的大淵,心裏感慨萬千。他來大淵本是為了賺些路費,沒想到會卷入這樣一場風波。
蘇晚晴換了男裝,站在他身邊,也望著遠方。她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很柔和,少了些平日裏的清冷。
“蕭相公,” 她忽然開口,“你說,我父親和哥哥,會沒事吧?”
蕭琰生轉過頭,看著她擔憂的眼神,輕聲道:“會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他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前路漫漫,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呢?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船在江麵上行駛著,兩岸的風景漸漸變得陌生。蕭琰生知道,他們已經離開了江南,駛向了一個未知的遠方。
而大淵,這座藏著無數秘密的水鄉,已經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隻是他不知道,他與大淵的緣分,並沒有就此結束。
十
船行數日,進入了嶺南地界。
嶺南的風光與江南大不相同,山更高,水更急,氣候也更加濕熱。蕭琰生和蘇晚晴都有些不適應,時常覺得頭暈乏力。
這日,船停靠在一個叫 “梧州” 的碼頭,補充些淡水和食物。蕭琰生和蘇晚晴下船透氣,順便打聽一下蘇長風和蘇慕言的消息。
梧州是個不大的鎮子,街道兩旁種著高大的榕樹,枝葉繁茂,遮天蔽日。街上的行人大多穿著短衣短褲,說著難懂的方言。
兩人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家茶館。蕭琰生點了兩碗涼茶,和蘇晚晴坐了下來。
“蕭相公,你說我們能在這裏問到消息嗎?” 蘇晚晴有些擔心地問。
“試試看吧,” 蕭琰生喝了口涼茶,“梧州是嶺南的交通要道,往來的商人很多,或許會有人知道蘇家父子的消息。”
正說著,鄰桌的幾個商人聊了起來。
“聽說了嗎?最近廣州不太平。”
“怎麽了?”
“好像是官府在查一批私鹽,牽連了不少人。聽說蘇家的蘇長風,也被卷進去了。”
“蘇家?就是那個做茶葉和絲綢生意的蘇家?”
“是啊。聽說蘇長風被抓起來了,關在大牢裏呢。他兒子蘇慕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想去救他,結果也被抓了。”
蕭琰生和蘇晚晴聽到這裏,臉色都變了。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蘇晚晴的聲音有些顫抖。
蕭琰生強作鎮定:“別慌,我們再聽聽。”
隻聽鄰桌的商人又說道:“可不是嘛。聽說蘇家這次是被人陷害的,背後有大人物撐腰。這事兒啊,怕是不好辦。”
“唉,這年頭,做生意也不容易啊。”
蕭琰生放下茶碗,對蘇晚晴說:“我們得盡快去廣州。”
“嗯。” 蘇晚晴點了點頭,眼眶已經紅了。
兩人匆匆付了茶錢,往碼頭趕去。
去廣州的船第二天一早出發。蕭琰生和蘇晚晴在碼頭附近找了家客棧住下,一夜無眠。
第二天,船準時出發。蕭琰生站在船頭,望著渾濁的江水,心裏一片沉重。蘇家父子被抓,果然是出事了。而且聽那些商人的話,似乎還牽扯到了官府和大人物,這事情就更複雜了。
他想起蘇長風信裏的 “父事有疑”,難道說的就是這件事?可他為什麽要讓自己來嶺南呢?自己一個落魄書生,又能幫上什麽忙?
他忽然想起父親送給他的那方端硯,還有蘇長風的那方刻著 “蕭” 字的端硯。父親和蘇長風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
一路無話,船行十數日,終於抵達了廣州。
廣州比大淵更加繁華,也更加喧鬧。街上隨處可見金發碧眼的外商,說著各種奇怪的語言。蕭琰生和蘇晚晴找了家客棧住下,便開始打聽蘇家父子的消息。
可問了很多人,都沒人願意多說。一提到蘇家,人們都諱莫如深,仿佛那是什麽禁忌。
蕭琰生有些無奈。看來,蘇家的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蕭相公,我們該怎麽辦?” 蘇晚晴焦急地問。
蕭琰生沉思片刻:“我們得找個知道內情的人問問。或許,官府裏會有人知道些什麽。”
“官府?” 蘇晚晴有些害怕,“我們能進去嗎?”
“試試看吧,” 蕭琰生說,“我父親曾在汴京做官,或許我可以憑著這層關係,去見見廣州的知府大人。”
他寫了一封書信,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還有蘇家父子的情況,希望知府大人能幫忙查明真相。然後,他拿著書信,去了廣州府衙。
可府衙的門房看他穿著普通,根本不讓他進去,還把他的書信扔了出來。
蕭琰生有些沮喪地回到客棧。
“怎麽樣了?” 蘇晚晴急忙問。
蕭琰生搖了搖頭:“沒見到知府大人。門房說,知府大人很忙,不見閑人。”
蘇晚晴的眼神黯淡下來:“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父親和哥哥在牢裏受苦嗎?”
蕭琰生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想起父親常說的話:“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若是連自己的朋友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麽官?”
他握緊了拳頭:“不行,我們不能放棄。總會有辦法的。”
就在蕭琰生一籌莫展的時候,客棧的店小二忽然來找他。
“相公,外麵有位先生找你,說是你的故人。”
蕭琰生愣了一下,他在廣州沒有故人啊。他跟著店小二走出客棧,隻見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老者,須發皆白,精神矍鑠。
“閣下是?” 蕭琰生拱手道。
“蕭相公別來無恙?” 老者笑著說,“老夫是蘇長風的朋友,姓陳。”
蕭琰生心裏一動:“原來是陳先生。不知陳先生找在下,有何要事?”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陳先生壓低聲音,“蕭相公若是信得過老夫,就隨老夫來。”
蕭琰生看了看蘇晚晴,蘇晚晴點了點頭。兩人跟著陳先生,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處僻靜的宅院。
進了宅院,陳先生才說道:“蕭相公,蘇家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嗯,” 蕭琰生點頭,“聽說蘇伯父和蘇公子都被抓起來了。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先生歎了口氣:“說來話長。蘇長風這次被抓,確實是被人陷害的。陷害他的人,是廣州的鹽運使,姓李。”
“李鹽運使?” 蕭琰生皺了皺眉,“他為什麽要陷害蘇伯父?”
“因為一批鹽,” 陳先生解釋道,“半年前,蘇長風從外地運了一批鹽到廣州,本想低價賣給百姓,沒想到觸動了李鹽運使的利益。李鹽運使懷恨在心,就找了個借口,說蘇長風販賣私鹽,把他抓了起來。”
“那蘇公子呢?” 蘇晚晴急忙問。
“蘇慕言是個孝子,” 陳先生說,“他得知父親被抓,就想來廣州救他。可他剛到廣州,就被李鹽運使的人盯上了,也被抓了起來。”
蕭琰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現在該怎麽辦?我們能做些什麽?”
“難啊,” 陳先生搖了搖頭,“李鹽運使在廣州勢力很大,而且和京城的一些權貴有勾結。想要救蘇家父子,談何容易。”
蕭琰生沉默了。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麽複雜。
“不過,” 陳先生話鋒一轉,“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李鹽運使雖然勢力大,但他做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天衣無縫。老夫這裏,有一些他貪贓枉法的證據,隻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