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隴西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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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右道的沙塵暴在戌初時分達到鼎盛,赤褐色沙礫如凝血般漫卷蒼穹。李琰的三千玄甲軍已在廢棄烽燧潛伏三日,甲胄上的鱗片紋路與烽燧磚石的裂痕嚴絲合縫,唯有旌旗上暗繡的白虎紋在沙霧中若隱若現。上官婉兒倚著烽燧內牆,指尖在《禹貢九州圖》的絹帛上劃出淡淡血痕——她昨日為破解圖中玄機,已在指尖紮了七處針孔。
“看這裏。”她的銀簪突然戳在黃河“幾”字彎的河套平原,墨線勾勒的青銅鼎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宇文述去年在赫連勃勃的統萬城遺址起爐,用的是大夏龍雀刀的殘料,鼎腹刻著反寫的《洛書》,分明是要逆改黃河龍脈。”話音未落,烽燧頂部的望樓傳來三聲鷓鴣叫——這是斥候發現敵軍的信號。
五更鍾響在沙礫撞擊甲胄的沙沙聲中碎成齏粉。宇文氏聯軍的前鋒騎兵果然如幽靈般逼近,馬蹄裹著三層浸過桐油的麻布,卻不知沙地下埋著玄甲軍的“聽地鼠”——中空的陶甕裏養著受過訓練的沙鼠,蹄聲震動剛及地表,鼠群便在甕中躁動。李琰握緊手中錯金銀龍節,節首的白虎眼瞳突然閃過幽藍,那是機關啟動的信號。
“放!”
三百隻火鳶同時騰空,竹骨蒙皮的鳶身上綁著改良的“鳴鏑火箭”,尖嘯聲刺破沙幕的瞬間,十二架埋在沙丘中的木牛流馬轟然炸裂。這些諸葛亮木牛流馬的改良版,腹內填滿浸過磷粉的火油,表麵塗著遇熱即燃的魚膠,火鳶的尾焰剛觸及牛首,整架機關獸便化作狂奔的火牛,十二頭火牛首尾相連,竟在沙地上犁出周長百丈的火圈,將二十具青銅鼎陣困在中央。
“他們在保護鼎陣!”慕容雪的銀槍在月光下劃出銀弧,槍纓上的狼毫浸透朱砂,這是玄甲軍前鋒營的標記。她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踢飛一枚偷襲的弩箭——宇文氏的騎兵竟從火圈縫隙中突入,馬蹄鐵上嵌著鋸齒狀的破冰刃,顯然早有防備。
“結龜甲陣!”李琰的橫刀劈開迎麵而來的馬槊,刀身上“貞觀”二字在火光中明滅。三百具包鐵橐駝車突然從烽燧後方衝出,車壁上的暗格同時彈開,浸過見血封喉毒液的弩箭如暴雨般傾瀉,宇文氏騎兵的皮甲在毒箭前形同虛設,更可怕的是弩箭尾部的倒刺勾著燃燒的火油,中箭者連人帶馬瞬間變成火炬。
長安的晨霧中飄著若有若無的血腥,上官婉兒的金絲皂靴踩在貢院青石板上,鞋跟碾碎幾瓣早開的槐花。她腰間的璿璣印突然發燙,貼著肌膚的銀鏈傳來蜂鳴般的震顫——這是太史局昨夜加急送來的警示,渾天儀的天柱在子時斷裂,天樞星位出現血色光斑。
明倫堂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主考官鄭元禮的屍體端坐在太師椅上,右手緊攥著半幅聯名狀,左下角蓋著清河崔氏、範陽盧氏等五姓七望的朱紅印鑒。“詩賦取士,當循古製……”婉兒冷笑一聲,指尖扣住鄭元禮的下頜,強行掰開緊咬的牙關,一枚刻著“宇文”暗紋的銅丸滾落地麵。
地板暗格的開啟聲混著蟲豸爬動的窸窣,三千份預先寫好的答卷整齊碼放,每張紙的右下角都有極小的雲雷紋水印——那是洛陽宇文氏工坊的標記。婉兒突然抽出袖中銀簪,簪頭的璿璣玉對準答卷,墨字竟在玉光下浮現出第二層小字,正是今科詩賦題《黃河賦》的標準答案。
“去請李祭酒。”婉兒將聯名狀收入袖中,指尖撫過案頭的《五經正義》,雕版邊緣的刀痕裏嵌著細小的金粉,“再傳話給鴻臚寺,讓他們查查最近三個月洛陽來的雕版匠人,尤其是姓宇文的。”她轉身時,袖口掃落鄭元禮膝上的信箋,落款處“大業十三年”的字跡讓她瞳孔驟縮——那是隋末的年號,比大唐建國還早三年。
太史局的觀星閣裏,阿黛爾的鮫尾在青金石地麵拖出長長的血痕。她手中的三叉戟正抵住崩裂的渾天儀,淡金色的血液順著戟尖流入儀身裂縫,星盤上的二十八宿卻依然逆行。“必須用五姓嫡血。”她抬頭望向婉兒,瞳孔中映著天樞星的血色,“而且是前隋貴胄之血,宇文氏當年……”
話未說完,璿璣印突然爆發出刺目紫光,婉兒腕間的銀鏈應聲而斷。李琰的橫刀幾乎同時出鞘,刀風掃過觀星閣木柱的瞬間,十六名蒙麵刺客從藻井墜落,手中兵器泛著孔雀藍的毒光——正是突厥狼衛的“噬星刃”。
“保護阿黛爾!”李琰的刀光化作白虎虛影,首當其衝的刺客連人帶刀被劈成兩半。婉兒趁機抱起星盤,卻發現盤底刻著完整的歸墟海圖,中心位置標著“大業塚”三個古篆,正是隋煬帝楊廣的衣冠塚所在。
盧氏祖祠的槐樹下,族長盧承慶的白發被夜風吹得淩亂。他麵前的青銅盆裏盛著剛取的嫡孫鮮血,血珠在月光下竟呈紫黑色——這是被星厄汙染的征兆。“老朽知道瞞不住。”他突然叩首在地,額角撞在石階上發出悶響,“當年宇文述大人讓我盧氏假托漢姓,就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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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的七星燈突然齊明,婉兒看著自己手腕的血珠融入璿璣儀,星盤上的北鬥終於停止倒轉。可就在此時,祭壇地磚的龍紋突然逆轉,李琰的橫刀及時劈中襲來的機關弩,卻見地麵如活物般翻卷,露出直通地下的青銅甬道,盡頭的石匾上刻著“大業永固”四個鎦金大字。
東海的風暴在卯時初刻達到頂峰,十二座磁山島組成的北鬥陣正在吞噬鮫人族的戰船。阿黛爾的三叉戟第三次被磁山彈開,鮫尾上的鱗片已剝落大半,淡金色血液染紅的海水在磁山之間形成旋渦。“他們用的是涿鹿之戰的磁石陣!”她看著海底露出的青銅渾天儀,儀身上的星軌竟與長安太史局的完全相反,“當年大禹治水時埋下的定海神針,被他們改成了……”
“族長!”一隻小鮫人抱著斷裂的船桅漂來,尾鰭上插著刻有“宇文”字樣的弩箭,“歸墟的水眼開了!”阿黛爾猛然抬頭,隻見海平麵出現巨大的漏鬥,海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灌進歸墟。她突然笑了,笑容中帶著解脫,將頭上的鮫皇冠冕摘下,拋向正在駕船趕來的婉兒。
“替我看好那個木頭!”她的聲音被風暴撕碎,三叉戟劃破最後一絲力氣,在磁山陣中劈開一條裂縫,“記住,歸墟的鑰匙在……”話未說完,磁山突然爆發出強光,阿黛爾的身影化作點點金光,融入歸墟的漩渦。
婉兒接住皇冠的瞬間,璿璣印再次發燙, 皇冠上的珍珠突然映出隴西戰場的景象——李琰正在剖開繳獲的青銅鼎,鼎內的《禹貢》銘文竟被改成“宇文代唐”,更駭人的是鼎底暗格,三百枚刻著五姓印記的箭簇泛著幽藍,正是神策軍上月失竊的破甲錐,箭杆上的刻痕顯示,它們來自範陽盧氏的私鑄工坊。
含元殿的鍾鼓聲中,李琰的靴底碾碎階前的槐花瓣。他手中捧著的聯名血書還在滴血,十二位隴西李氏長老的指印按在黃麻紙上,如盛開的血色梅花。“啟稟陛下,”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範陽盧氏借漕運之便,三年間向吐蕃輸送破甲錐三萬六千枚,箭頭所用玄鐵,正是取自宇文氏私鑄的……”
“荒謬!”大理寺卿崔元禮突然出列,腰間的魚符卻在此時發出蜂鳴。上官婉兒冷笑一聲,抬手揮開屏風,三百名寒門士子抬著《氏族誌》殘卷步入殿內,最上方的羊皮紙上,朱砂筆圈著“崔氏,原宇文部宇文覺之後”的記載,旁邊蓋著貞觀年間弘文館的官印。
“崔大人難道不知,”婉兒走上前,指尖劃過殘卷上的墨跡,“令祖當年在宇文護帳下任中大夫,賜姓宇文,直到開皇年間才改回崔姓?”她忽然看向李琰,發現他掌心的劍傷還在滲血,想起昨夜在祭壇,他為了替自己擋下機關弩,手掌被青銅齒輪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退朝的鍾鼓剛剛響起,八百裏加急的快馬便撞開宮門。信使渾身浴血,懷中的軍報浸著海水,上麵用朱砂寫著:“十二磁山組成北鬥陣,歸墟水倒灌揚州,漕運斷絕!”李琰接過軍報的瞬間,婉兒突然發現他袖口露出半截絹帛,正是今早她在貢院暗格找到的密信,落款處“大業塚守陵人”的印章,與祭壇甬道的石匾如出一轍。
“該收網了。”李琰忽然轉身,眼中閃過婉兒熟悉的狼顧之相——那是當年在玄武門之變前夜,他決定起兵時的眼神。璿璣印在婉兒腕間輕輕震顫,她忽然明白,這場從隴右道到東海的布局,從科舉舞弊到星象異變,不過是更大棋局的開局,而真正的勝負手,藏在楊廣衣冠塚的青銅甬道深處,藏在《氏族誌》未載的前隋秘辛裏,藏在歸墟漩渦中阿黛爾未說完的遺言中。
殿外的風沙突然轉急,朱雀街的槐花紛紛墜落,像極了隴西戰場上火牛陣騰起的血霧。婉兒輕撫鮫皇冠冕上的珍珠,忽然聽見珍珠深處傳來細不可聞的聲音:“去找洛水……定海神針在宇文愷的星圖裏……”她抬頭望向李琰,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眼中有了然,有心疼,更有破局的決絕。
這一刻,含元殿的飛簷在血色天光中勾勒出鋒利的線條,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龍爭虎鬥。而在千裏之外的隴西,被火油燒焦的青銅鼎突然發出嗡鳴,鼎內“宇文代唐”的銘文漸漸褪去,露出底層的《大夏龍雀賦》,賦末刻著一行小字:“戊申年,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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