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寒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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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的暮色被海霧浸成鉛灰色時,李琰的指尖正摩挲著鎮海堤新築的磚石。那些摻了糯米漿的城磚還帶著潮熱,混著鹹澀的海腥味鑽進甲胄縫隙。十二座磁山島在暮靄中浮沉,像極了那年在玄武門看見的星圖——隻不過此刻每座島嶼頂端都豎著宇文氏的狼頭旗,在海風裏獵獵作響。
"公子,潮汐不對。"上官婉兒的聲音從望樓傳來,改良後的牽星尺在她掌心泛著冷光。這個總愛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此刻腰間懸著璿璣儀,青絲用銀簪草草綰起,簪頭刻著的二十八宿紋路正隨著她的動作明滅。她忽然指向東南方,玉指掠過的海麵突然浮現細密的星點:"子時潮本應退三刻,如今卻漲了兩尺,水下必有磁石陣擾亂地脈。"
話音未落,海麵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三丈高的浪牆裹著青黑色的泡沫撲向鹽場,浪尖上閃爍的寒芒讓李琰瞳孔驟縮——是淬毒蒺藜,足有萬枚之多,在暮色中像極了一群逆流而上的毒魚。
"起鐵網陣!"令旗劃破空氣的聲響驚醒了沉思的少年將軍。三百艘改良艨艟同時轉向,側舷的倒刺網在絞盤轉動聲中展開,鐵索相撞的脆響與海浪怒吼交織。當第一波毒蒺藜撞上鐵網時,火星四濺的聲響裏還混著 hissed 的毒液蒸發聲,慕容雪率領的水鬼部隊早已銜著銅管潛入海底,他們腰間的磁石刀正是為了對付宇文氏的錨鏈。
海底的黑暗中,慕容雪的指尖突然觸到滑膩的青銅紋路。那是隋代的滄溟衛,她在太液池的殘卷裏見過記載——青銅鑄就的傀儡戰士,腹腔中空,以水銀驅動關節。當第一個傀儡從漩渦中升起時,她看見月光在魚叉尖端凝結成珠,那不是海水,是致命的水銀。
"變龜甲陣!"上官婉兒的聲音通過傳聲筒傳來,望樓裏的璿璣儀正在她掌心飛速旋轉。唐軍艦船開始首尾相接,包鐵船殼碰撞時發出沉厚的悶響,如同巨龜收攏甲殼。當滄溟衛的魚叉刺入船身時,改良版的拍竿突然從船腹彈出,裹著油布的拍頭遇水即脹,帶著海鹽的木塊砸在青銅傀儡上,迸濺的碎渣裏竟混著閃爍的星砂。
阿黛爾的歌聲就是在這時響起的。這個總愛坐在礁石上梳鮫綃的女子,此刻正浮在歸墟深處,銀藍色的魚尾拍打著水麵,歌聲裏混著海螺的共鳴。藍鯨群從深海湧來,它們額間的磁石與磁山島產生共鳴,整個海域突然泛起幽藍磷光,那些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的島嶼,此刻竟像被串在星線上的明珠。
長安貢院的異變發生在千裏之外。新科狀元崔明遠正在謝恩,墨色官服下突然滲出點點血跡,他跪倒時咳出的不是血,而是蠕動的赤蜈蚣。上官婉兒的銀簪幾乎是本能地挑開他的衣襟,狼頭刺青在宮燈下泛著詭異的靛藍——那是鮮卑宇文氏的圖騰,卻不該出現在博陵崔氏的子弟身上。
"永徽三年,你們在《氏族誌》裏夾了半頁鮮卑殘卷。"李琰的指尖劃過案頭的典籍,墨香裏混著血腥氣,"將宇文旁支記為漢家血脈,就以為能騙過磁硯?"他抬手示意,宮人捧來的青銅硯台裏,墨汁正隨著崔明遠的滴血泛起漣漪,靛藍色的紋路如狼嚎般擴散。
當夜的崔氏祖宅浸在月光裏,三百金吾衛的靴聲驚醒了棲息的夜鴉。地窖裏的密函帶著黴菌味,吐蕃文的印泥下,《五經正義》的雕版夾層裏露出精鐵的冷光。李琰站在祖祠前,看著月光照在崔氏曆代進士的碑刻上,忽然抽出腰間橫刀——刀背刻著的,正是當年在玄武門撿到的半片鮫綃。
太液池的沸騰是在子時初刻。上官婉兒腕間的璿璣印突然發燙,紫電順著池麵遊走,驚醒了沉睡的錦鯉。阿黛爾破水而出的瞬間,慕容雪聽見鱗片剝落的聲響——那尾曾經光彩照人的鮫姬,此刻魚尾上的鱗片正片片碎裂,露出底下前隋宮裝的茜紗,袖口繡著的並蒂蓮,與楊妃棺中那方鮫綃帕上的紋樣分毫不差。
"他們在我血脈裏種了冰蠱..."阿黛爾的三叉戟在顫抖,海水順著戟尖滴落,在月光下凝成血珠,"當年楊妃用鮫皇血封了我的記憶,可宇文氏的狼子...從未忘記。"她突然抬眸,眼中竟泛著與磁山島相同的磷光,戟尖轉向上官婉兒時,李琰的手掌已握住了利刃。鮮血滴入璿璣儀的刹那,星盤上浮現出宇文述的虛影,那個在史書中早已死去的權臣,此刻竟穿著隋代朝服,聲音裏帶著海腥味:"雙月同天之日,便是李唐覆亡之時。"
慕容雪的銀槍是在此時掃出的。崔明遠的麵皮剝落時,她看見底下縱橫的刀疤——那是宇文氏死士的印記。三盞青銅燈被挑飛的瞬間,燈油在地麵匯成星圖,而當上官婉兒噴出鮮血時,慕容雪才發現那星圖的紋路,竟與婉兒後頸的胎記完全重合,像極了十二座磁山島的排列。
子夜的雷光劈開海麵時,李琰正在樓船上擦拭龍淵劍。十二座島嶼同時爆發出藍光,歸墟的海水倒灌進長江,三百艘隋艦破浪而來,船首的楊廣與蕭皇後雕像在雷光中栩栩如生。當他劈開主艦艙門時,看見的不是活人,而是纏著鐵索的楊妃遺蛻,那張與母親相似的麵容上,眼瞳正泛著幽藍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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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兒,接璽。"
傳國玉璽滾落的聲音像極了心跳。李琰看著印紐的螭龍突然遊動,底部的"受命於天"四字正在變幻,當宇文述的狂笑傳來時,那字跡竟變成了"宇文代唐"。上官婉兒的血就在這時濺在他手背,淡金色的血霧中,真正的玉璽從歸墟升起——印紐上的螭龍閉目沉睡,底部的刻痕早已被海水侵蝕,卻依稀可見"楊隋"二字。
含元殿的晨光來得格外遲。五姓七望的族長被鐵鏈捆在丹墀下,李琰手中的《氏族罪狀》每念一句,就有寒門士子抬著證物上前:範陽盧氏與突厥的通商契約,清河崔氏的軍糧賬本,太原王氏的偽造地契。當隴西李氏獻上《鮮卑宇文氏族譜》時,殿外突然傳來山呼海嘯——那是長安百姓在歡呼,他們看見那些高坐雲端的世族,此刻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朕給你們兩個選擇。"李治的聲音從殿後傳來,手中捧著的改良《氏族誌》還帶著墨香,"獻半數家產助軍,或讓宗祠毀於一旦。"他看向李琰,目光裏有父親的期許,也有帝王的權衡,"當年你母親將真璽沉海,就是為了等這一天——讓天下人知道,李唐的正統,從來不是靠玉璽,而是靠這滿朝的寒門士子。"
當夜的朱雀大街被火光映紅。田契地券在銅爐中卷曲,百年積累的族譜化作飛灰,那些在科舉中被磁硯驗血淘汰的寒門子弟,此刻正舉著火把歡呼。慕容雪在歸墟找到阿黛爾時,看見她正坐在礁石上,魚尾已完全化作人形,冰髓從心口蔓延至指尖,每顆淚都映著李琰的身影。
"別難過,小雪。"阿黛爾的指尖劃過慕容雪的臉頰,帶著海水的涼意,"鮫皇淚本就是為了守護所愛的人。"她突然笑了,笑容裏有解脫,也有遺憾,"替我告訴公子,鮫綃帕上的並蒂蓮,是楊妃娘娘親手繡的,她說...等雙月同天之時,驪山深處會有答案。"
海水在她躍入海眼的瞬間沸騰。慕容雪看見深海中,三百艘隋艦正在重組,宇文氏的狼旗被血色浸染,而更深處的黑暗裏,十二座磁山島正在緩緩下沉,像極了星圖中即將消失的某片星域。
上官婉兒為李琰換藥時,發現他懷中的鮫綃帕被血浸透。帕角的並蒂蓮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與她後頸的胎記遙相呼應。窗外突然響起驚雷,司天台的方向傳來巨響——渾天儀竟在無人催動的情況下自行轉動,星圖最終指向驪山,那個埋葬著楊妃的地方,此刻正騰起淡淡紫煙,像極了當年玄武門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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