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烽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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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隴右道的風沙裹挾著碎雪掠過敦煌烽燧的女牆,李琰的玄甲軍殘部已在此固守三日。鎧甲上凝結的血痂被風沙磨得生疼,他扶著堞口向下望去,暮色中的宇文氏聯軍營帳如潮水般漫過沙丘,十萬火把連成的光帶,正將最後一絲天光絞碎。
    "將軍,上官姑娘送來了新的沙盤。"親衛抱著半人高的桐木匣踏入烽火台,匣中凍著三尺見方的冰晶,隴右地形在冰層中清晰如晝。李琰轉身時,衣甲上的玄甲紋章擦過石牆上斑駁的漢隸——那是百年前張騫通西域時留下的"敦煌"二字,此刻正被戰火烤得發燙。
    上官婉兒倚在柱旁,蒼白的額角沁著細汗。她腕間的鮫綃已換成素色麻布,唯有解開時,那道泛著紫芒的璿璣印才會在火光下顯形。"十二連環烽的狼煙方位,"她指尖劃過冰晶上浮動的光點,"子時三刻北鬥垂柄,天樞星位的烽燧該燃庚火了。"話音未落,冰麵突然泛起漣漪,慕容雪的冰髓銀槍破風而至,槍尖在冰層上劃出蛛網般的霜痕。
    "玉門關外的沙丘下埋著七十二架火龍車,"慕容雪的銀甲上還沾著祁連山的冰晶,發間凝結的霜花落在沙盤上,竟讓冰層下的地道顯形,"每道沙梁間距九丈,正好是九曲黃河陣的死門。"她忽然皺眉,指尖拂過敦煌城模型時,冰晶突然爆裂成千萬片——冰層下竟真的浮現出蛛網般的地道,每條岔路都標著朱砂寫的"隋開皇五年"。
    李琰的手指扣進劍柄,玄甲軍特有的龜甲紋護手硌得掌心發疼。三日前突圍時,他親眼看見宇文述的駝隊運載著青銅巨罐,那些繪著狼頭紋的陶罐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澤。"子時初刻,三百陌刀手隨我出城。"他抽出腰間橫刀,刀鞘上"天策"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慕容姑娘的冰痕能維持多久?一個時辰。"慕容雪握緊銀槍,槍杆上的冰龍紋章滲出寒意,"足夠穿過三條地道,但地道盡頭的流沙層......"
    "用玄甲軍的鎖子甲墊道。"上官婉兒突然開口,從袖中取出半幅殘破的《山河社稷圖》,圖上的敦煌城正在滲出血色,"宇文述算準了我們會走地道,所以在流沙層混了磁砂。"她指尖劃過圖上的月牙泉,七隻火鳥突然從畫中飛出,繞著烽火台盤旋三匝,"流火鳶改良過了,這次能認主。"
    子夜的梆子聲敲碎夜幕時,三百陌刀手已在烽火台下集結。他們褪去鎧甲,隻著牛皮軟甲,口中銜著浸過蒜汁的枚——防的是宇文氏豢養的沙狼。李琰走在最前,腰間懸著的不是橫刀,而是從長安帶來的半截璿璣樞,那是昨夜上官婉兒從裴九娘送來的連弩中拆出的零件。
    地道口藏在烽燧底層的馬廄裏,掀開腐朽的木板,一股夾雜著鐵鏽味的濁氣撲麵而來。慕容雪當先躍下,銀槍在石壁上輕點,冰晶如螢火蟲般亮起,照亮了潮濕的地道。李琰跟著跳下時,靴底碾到了什麽硬物——撿起細看,竟是半枚刻著"隋"字的瓦當,邊緣還帶著新鮮的鑿痕。
    地道比預想中寬敞,每隔十步就有石燈台,燈油早已幹涸,但石壁上的楔形文字還在散發微光。當隊伍行至第三條岔道時,最前方的士兵突然僵住——地道盡頭的流沙層後,隱約傳來火龍車特有的銅輪轉動聲。李琰握緊璿璣樞,齒輪轉動的哢嗒聲與心跳漸漸重合,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天策府,父親李世民握著他的手說:"這東西,是當年楊素平南陳時從建康城拆的。"
    "動手!"慕容雪的銀槍刺入石壁,整麵牆突然坍陷,流沙裹挾著火星傾瀉而下。三百陌刀手同時甩出鎖鏈,鉤住地道頂部的橫梁,懸空的身體如倒掛的蝙蝠,手中陌刀揮出時,火星四濺——火龍車的銅輪軸在刀下寸寸崩裂。第一架火龍車翻倒的巨響傳來時,宇文氏了望塔上的赤色孔明燈剛升起半丈。
    "放!"李琰甩出袖中的流火鳶,七隻火鳥振翅而起,尾部拖著的不是尋常火油,而是混了磷粉的秘藥。它們掠過了望塔時,塔身的牛皮燈籠突然炸開,火焰順著繩索蔓延,將七座了望塔連成一片火海。宇文氏的號角聲變得混亂,黑暗中傳來駱駝受驚的嘶鳴,還有陶罐破碎的脆響。
    "是沙蠍!"有人低聲驚呼。李琰低頭看去,沙地上正爬來密密麻麻的黑點,每隻都有孩童手掌大小,尾刺泛著幽藍的光。但下一刻,前排的沙蠍突然僵直,冰層從它們足下蔓延,轉瞬將整支蠍群凍成琥珀。上官婉兒的聲音從烽燧頂傳來,她手中的《山河社稷圖》正在滴血,每滴血珠落在沙地上,就綻開一片冰晶:"昆侖冰髓粉混著孔雀膽,它們的毒腺早就爛了。"
    慕容雪的輕騎就是此時從側翼殺出的。她的銀槍挑飛宇文氏狼旗時,烽燧頂端的三麵玄色龍旗正被夜風撕裂。李琰看著那飄落的龍旗,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長安太史局的地動儀在辰時三刻爆裂,銅球滾落的方位,正是敦煌。
    地道裏的戰鬥還在繼續。當李琰劈開最後一架火龍車時,璿璣樞突然發出蜂鳴,齒輪自動咬合,在沙地上投出一個複雜的星圖。上官婉兒的咳血聲從頭頂傳來,他抬頭望去,隻見她倚在女牆上,《山河社稷圖》上的血色星軌正與璿璣樞的投影重合,而她腕間的璿璣印,此刻已變成深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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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複原渾天磁陣。"慕容雪不知何時回到他身邊,銀甲上染著幾處磁砂灼燒的痕跡,"剛才在地道裏發現的瓦當,和宇文愷當年修大興城時用的一樣。"她遞過半片刻著星象的磁硯殘片,邊緣的缺口處還帶著新鮮的血痕,"裴九娘在朱雀橋下發現的連弩,弩機用的是永徽四年的舊模,但齒輪......"
    "和璿璣樞吻合。"李琰握緊殘片,磁砂的涼意透過掌心,讓他想起昨夜在大理寺地牢見到的場景——崔氏嫡子撕開囚衣時,胸口的狼頭刺青正在吸收磁砂,而他狂笑著說出的"五姓七望",正是三年前被父皇下令禁絕的門閥。
    東海的怒濤在此時拍打著敦煌的夢境。阿黛爾的三叉戟劈開歸墟漩渦時,李琰正在檢查地道深處的青銅戰車陣。海底的渾天儀突然逆轉,三百艘隋艦的船帆燃起幽藍火焰,而火焰拚出的"玄武門之變"星象圖,正與上官婉兒嘔在《山河社稷圖》上的血漬重合。
    "琰哥!"裴九娘的驚呼穿過時空,驚醒了正在昆侖冰窟的慕容雪。她手中的宇文述手劄正在融化,羊皮卷上的冰晶文字顯露出驚人秘密:武德六年,秦王以突厥戰俘試煉人傀術。當她觸碰冰壁上的李靖浮雕時,整座雪峰的冰層都在震動,那些冰封的玄甲軍屍骸——他們的眼睛,正在滲出磁砂般的微光。
    敦煌城外的沙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降臨。當李琰看到那個與自己容貌相同的"影子將軍"時,玄甲軍殘部已退至烽燧頂層。對方手中的龍淵劍引動雷火,劈開女牆的瞬間,李琰終於看清他鎧甲下的刺青——與崔氏嫡子相同的狼頭,隻是眉心多了一道璿璣狀的疤痕。
    "李世民把雙生子交給楊妃撫養?"上官婉兒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她割破璿璣印的指尖在滴血,淡金的血霧中,天策府的舊影漸漸清晰:年輕的秦王抱著繈褓中的嬰兒,站在驪山腳下的青銅祭壇前,壇上刻著的,正是眼前影子將軍鎧甲上的星圖。
    "荒唐?"影子將軍的笑聲混著沙礫,龍淵劍再次劈下時,李琰的橫刀終於崩口。他踉蹌著後退,腳底突然踩到機關,整座烽燧的地麵開始塌陷。慕容雪的銀槍及時擲來,釘住即將墜落的橫梁,而李琰眼睜睜看著影子將軍墜入青銅戰車陣,體內爆出的磁砂在空中拚出宇文述的幻影。
    "去看看驪山腳下的三千寒門學子吧。"幻影在沙暴中消散前,扔出半枚帶血的信箋,上麵蓋著今科科舉的關防印。上官婉兒接過信箋的瞬間,《山河社稷圖》突然發出尖嘯,圖上的長安城正在流血,而流血的中心,正是今日放榜的尚書省。
    敦煌的晨光終於刺破沙霧時,李琰站在烽燧廢墟上,看著慕容雪從冰窟帶回的手劄殘頁。羊皮卷上最後一行冰晶文字正在融化:"武德九年五月,天策府秘藏人傀三百,皆著玄甲......"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玄武門之變前夜,父親曾望著他的眼睛說:"琰兒,有些真相,等到烽燧燃血時自會揭曉。"
    風沙再次掠過女牆,這次帶來的不是血腥氣,而是遙遠的駝鈴聲。李琰低頭看著掌中的璿璣樞,齒輪還在轉動,指向的方位正是長安。上官婉兒過來時,腕間的璿璣印已淡得幾乎看不見,她遞過一丸丹藥,苦笑道:"昆侖雪參熬的,能撐到長安。"
    慕容雪收拾好冰髓銀槍,忽然指著遠處沙地上的磁砂痕跡:"那些地道,還有戰車陣,都是宇文愷當年為隋煬帝修的退路。"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李琰腰間的璿璣樞,"或許,我們在長安會見到真正的答案。"
    烽燧頂端,新的龍旗正在升起。李琰望著東方漸亮的天際,想起出發前在天策府看到的景象——母親楊妃對著銅鏡梳頭,鬢角已添白發,鏡台上放著半塊破碎的鮫綃,上麵繡著的,正是今日在流火鳶上看到的星圖。
    "傳令下去,"他握緊橫刀,玄甲軍殘部在身後列隊,"收拾鎧甲,明日破曉進軍長安。"風沙掠過他的眼角,鹹澀中帶著一絲血腥,卻讓他的目光更加清明。前方的路或許布滿機關,但比起即將揭曉的真相,這點風沙,算得了什麽?
    敦煌烽燧的殘垣在晨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如同一位遲暮的將軍,默默注視著這支浴血的隊伍踏上新的征程。而在千裏之外的長安,太史局的地動儀正在重新組裝,五姓遺老的暗市交易愈發頻繁,朱雀橋下的連弩作坊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嗒聲,與驪山腳下三千學子的朗朗書聲,共同編織著一張更大的網,等待著李琰和他的玄甲軍。
    這一戰,烽燧雖血,但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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