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鐵流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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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細密的雪粒子被凜冽的北風卷著,抽打在巍峨的承天門城樓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這座帝國皇城的正南大門,三重簷歇山頂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朱漆金釘的巨大門扇緊閉,如同巨獸沉默的口齒。城樓上,值守的北衙禁軍士兵縮在垛口後,裹緊了冰冷的甲胄,警惕地掃視著風雪彌漫的朱雀大街。
    突然!
    “轟隆隆——!!!”
    一陣沉悶如雷、卻又整齊劃一得令人心悸的鐵蹄聲,如同滾動的悶雷,由遠及近,穿透風雪的嗚咽,狠狠砸在寂靜的城下!大地在微微顫抖!
    城樓上的守軍瞬間繃緊了神經!紛紛探身向外望去!
    隻見朱雀大街的盡頭,風雪帷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撕開!一支沉默的黑色洪流,如同從地獄深淵湧出的鋼鐵怒龍,踏碎冰雪,卷起漫天雪塵,朝著承天門——轟然殺來!
    黑色的明光鎧在雪光下泛著幽冷的死亡光澤!沉重的馬蹄踐踏著禦道中央的積雪,每一步都如同戰鼓擂動!一麵殘破卻依舊倔強挺立的“蘇”字大旗,在隊伍最前方獵獵招展!旗下,蘇定方須發戟張,布滿風霜的臉上如同覆蓋著萬年寒冰,手中那柄丈八馬槊斜指蒼穹,槊尖上凝固的暗紅血跡在風雪中格外刺目!他身後,是沉默如山、殺氣衝霄的玄甲破陣重騎!如同一柄淬火千年、剛剛飽飲蠻族鮮血的黑色巨刃,帶著碾碎一切阻礙的決絕,直撲皇城!
    “玄…玄甲軍?!”
    “是蘇帥!蘇帥回來了!”
    “他們…他們要幹什麽?!”
    城樓上的北衙禁軍瞬間炸開了鍋!驚駭、疑惑、恐懼交織在每個人臉上!玄甲破陣!天子親軍!沉寂十三載,卻在今日,以如此狂暴的姿態直撲皇城正門!這絕非凱旋!這是…這是要兵諫宮闕?!
    “關城門!快關城門!拉起吊橋!”承天門守將,一名姓劉的郎將,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嘶聲狂吼!他認出了那麵“蘇”字旗!更感受到了那股撲麵而來、屍山血海般的慘烈殺氣!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好!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刺耳的“嘎吱”聲中,開始緩緩合攏!橫跨護城河的巨大吊橋,也在鐵鏈的摩擦聲中,緩緩向上抬起!
    “蘇定方——!此乃皇城重地!無陛下明詔或太子鈞旨,爾等擅率甲兵逼近承天門,意欲何為?!速速止步!否則以謀逆論處——!”劉郎將強壓著心頭的恐懼,趴在垛口上,對著城下滾滾而來的黑色洪流嘶聲大喊,試圖以朝廷法度喝止。
    回答他的,是蘇定方那如同金鐵摩擦、穿透風雪、蘊含著無盡怒火與殺伐的咆哮:
    “玄甲破陣——奉陛下口諭——!!!”
    “清君側——!誅國賊——!!!”
    “擋我者——視為逆黨同謀——立斬不赦——!!!”
    “給老夫——撞開城門——!!!”
    “清君側!誅國賊——!!!”所有玄甲騎士齊聲怒吼,聲浪如同海嘯,瞬間壓過了風雪的呼嘯和城頭的驚呼!戰馬的速度驟然提升到極致!
    就在承天門即將合攏、吊橋抬起到一半的瞬間!
    玄甲軍陣型最前方,三匹最為神駿、披著重鎧的河西大馬猛地加速脫離大隊!馬上的騎士伏低身體,手中並非馬槊,而是三根碗口粗、前端包裹著精鋼撞角的巨大攻城槌!
    “轟——!!!!!!”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響!
    三根攻城槌如同怒龍出海,攜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在了尚未完全閉合的城門縫隙處!巨大的力量瞬間傳遞!沉重的城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門軸處的鉸鏈火星四濺!剛剛抬起的吊橋被這巨大的撞擊力震得猛地一顫,抬升之勢瞬間停滯!
    “哢嚓!轟隆——!”
    城門終究未能完全合攏!在玄甲軍這蓄謀已久的致命一擊下,其中一扇巨大的朱漆城門,竟被硬生生撞得向內扭曲、變形,連接門軸的粗大硬木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轟然向內倒塌!揚起漫天煙塵!吊橋也重重地砸落回護城河上,濺起衝天的水花和碎冰!
    城門——破了!
    “殺——!!!”蘇定方馬槊前指,一馬當先!黑色的鋼鐵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瞬間湧過倒塌的城門殘骸,踏著吊橋,衝入了承天門內!馬蹄鐵踐踏在禦道平整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而密集的死亡回響!直撲內宮!
    城樓上,劉郎將和一眾北衙禁軍士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著下方那摧枯拉朽般破門而入的黑色鐵流,看著那麵殘破的“蘇”字大旗消失在宮門深處。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他們手中的刀槍,竟無一人敢舉起阻攔!清君側…奉陛下口諭…這滔天的漩渦,豈是他們這些守門小卒能摻和的?
    風雪似乎小了些,細碎的雪粒子在寒風中打著旋。承恩殿,這座東宮主殿,飛簷鬥拱在雪光映照下更顯威嚴,殿門緊閉,透著一股壓抑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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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的漢白玉廣場上,此刻卻是一片狼藉。數十名東宮衛率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臥在冰冷的雪地上,鮮血將潔白的積雪染成刺目的暗紅,破碎的兵器和折斷的旗杆散落一地。濃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
    尉遲恭高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矗立在屍山血海之中,腳下踩著一名東宮旅帥被劈成兩半的屍體。他手中的開山巨斧,斧刃早已被粘稠的鮮血和碎肉覆蓋,不斷有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紅坑。他身上的明光鎧布滿了刀痕箭孔,幾處甲葉被劈開,露出翻卷的血肉,鮮血染紅了半邊鎧甲,甚至順著臂甲流淌,滴落在被他小心翼翼護在懷中的、那裹著猩紅披風的嬌小身影上。
    披風下,婉兒似乎被這濃烈的血腥和持續的顛簸刺激,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幼貓般的呻吟,眉頭痛苦地蹙起,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尉遲恭布滿血絲的環眼,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鎖定著前方數十步外,那緊閉的、雕刻著蟠龍祥雲的承恩殿殿門!殿門兩側,最後幾十名東宮衛率的精銳士兵,手持刀盾,組成一道單薄的防線,但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握著兵器的手在劇烈顫抖。他們親眼目睹了這尊殺神如何從地牢一路殺穿重重攔截,踏著數百同袍的屍體來到殿前!那柄滴血的巨斧,早已成了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
    “李亨——!!!”尉遲恭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雄獅,帶著滔天的怒火和無盡的鄙夷,狠狠砸向那緊閉的殿門:“躲在裏麵當縮頭烏龜嗎?!給老子滾出來——!看看你養的這些走狗!看看你造的孽——!”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雪刮過殿宇的嗚咽。
    “尉遲將軍!此乃太子殿下寢宮!你…你擅闖東宮,殺戮衛率,已是死罪!還不速速放下兵器,向殿下請罪!”殿門前,一名身著明光鎧、顯然是衛率高級將領的中年軍官,強作鎮定地嘶聲喊道,聲音卻帶著明顯的顫抖。
    “請罪?”尉遲恭喉嚨裏發出一聲如同夜梟般的冷笑,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殺意。他緩緩抬起那柄滴血的巨斧,斧尖直指那名軍官:“老子奉的,是陛下的皇命!清的是禍亂宮闈的國賊!爾等助紂為虐,圍殺昭容,罪該萬死!現在——”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戰靴踏碎地麵的冰殼,發出刺耳的聲響!一股屍山血海般的慘烈殺氣如同實質的怒濤,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最後幾十名東宮士兵被這氣勢所懾,竟不由自主地齊齊後退一步!
    “給老子——滾開——!!!”尉遲恭的咆哮炸響!他不再廢話,一手穩穩抱著婉兒,一手將那柄沉重的開山巨斧高高掄起!全身虯結的肌肉瞬間繃緊,青筋如同怒龍般在手臂上賁張!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守護意誌,盡數灌注於這一斧之中!
    “嗚——!!!”
    巨斧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化作一道死亡的弧光!無視前方那幾十柄指向他的刀槍,無視那麵單薄的盾牆!挾著足以劈開山嶽的萬鈞神力,朝著那兩扇緊閉的、象征著東宮最高權力的承恩殿蟠龍殿門——狠狠劈下!
    “不要——!”殿前的軍官發出絕望的嘶吼!
    “轟——哢啦啦——!!!”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震撼的巨響,如同九天驚雷在承恩殿前炸開!
    斧刃所至,厚重的、包裹著銅皮的楠木殿門,如同紙糊般應聲而裂!木屑混合著碎裂的銅皮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堅固的門軸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斷裂聲!整扇巨大的殿門,竟被這一斧硬生生劈開一個足以容納數人並行的巨大豁口!門板向內轟然倒塌!激起的煙塵瞬間彌漫了殿前!
    煙塵彌漫中,尉遲恭那如同魔神般魁梧的身影,懷抱婉兒,踏著倒塌的殿門殘骸,巨斧斜指地麵,一步——踏入了承恩殿內!
    殿內,燭火搖曳。溫暖如春的炭火氣息,瞬間被殿外湧入的寒風和濃烈的血腥味衝散。
    殿中央,巨大的蟠龍金漆屏風前,太子李亨跌坐在鋪著白虎皮的坐榻上,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手中的玉杯早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看著破門而入、渾身浴血、如同地獄歸來的尉遲恭,看著那柄滴血的巨斧,看著被裹在猩紅披風裏、生死不知的上官婉兒…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幾乎讓他窒息!
    他身邊僅存的幾名心腹宦官和文臣,更是嚇得體如篩糠,癱軟在地,連滾爬爬地向後縮去。
    尉遲恭布滿血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環眼,如同兩柄燒紅的烙鐵,死死鎖定在李亨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他抱著婉兒,一步一步,沉重而緩慢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靴底沾染的鮮血都在光潔的金磚地麵上留下一個刺目的腳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李亨的心尖上!
    最終,他在距離李亨坐榻十步處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李亨完全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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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死寂。隻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燒的劈啪聲,以及尉遲恭粗重的喘息聲。
    尉遲恭緩緩開口,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鏽鐵,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狠狠鑿在李亨的耳膜和心髒上:
    “太子…殿下…”
    “陛下…口諭…”
    “問您…安好?”
    “並讓末將…接您…還有昭容娘娘…”
    “…移駕…甘露殿…覲見——!”
    風雪似乎在這裏小了許多,但寒意依舊刺骨。靈州城雄渾的輪廓在鉛灰色的天幕下若隱若現。朔方軍大營轅門外,巨大的“郭”字帥旗和無數麵代表著各營各軍的旌旗在寒風中獵獵招展,發出沉悶的聲響。
    轅門內外,早已肅清。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當值的朔方軍將士,無論軍官士卒,皆甲胄鮮明,刀槍在手,挺立如鬆。一張張飽經風霜、沾染著塞外煙塵的臉上,此刻卻洋溢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崇敬,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狂喜!無數道目光,如同最忠誠的衛士,齊刷刷地投向轅門外那條通往遠方的官道。
    蹄聲如雷!由遠及近!
    風雪中,一支規模不大卻氣勢驚人的隊伍出現在官道盡頭。數十名身披玄甲、殺氣騰騰的騎士護衛著中央一輛巨大的、由八匹神駿河西馬牽引的玄黑色四輪馬車。馬車沒有任何華麗裝飾,隻有車轅上插著一麵小小的、玄底金邊的龍紋三角旗!
    “來了!陛下的車駕來了!”轅門處,不知是誰壓抑著激動低吼了一聲。瞬間,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輛越來越近的玄黑馬車!
    馬車在轅門前穩穩停下。車簾被一隻修長卻略顯蒼白的手從裏麵掀開。
    郭子儀早已率領朔方軍所有高級將領,頂盔貫甲,肅立在轅門內。當看到車簾掀開,露出那張雖然蒼白如紙、卻依舊帶著無上威嚴的年輕臉龐時,這位以沉穩剛毅著稱的朔方節度使,虎軀猛地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言喻的激動光芒!
    他不再有絲毫猶豫,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隨即,在所有朔方將士的注視下,這位帝國西北擎天之柱,對著馬車方向,推金山倒玉柱般——單膝重重跪地!膝蓋砸在冰冷的凍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臣!朔方節度使!郭子儀——!”
    “率朔方軍上下將士——!”
    “恭迎陛下聖駕——!!!”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如洪鍾,帶著發自肺腑的激動與忠誠,瞬間傳遍整個轅門!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一刻,如同山呼海嘯!轅門內外,所有肅立的朔方將士,如同被風吹倒的麥浪,齊刷刷地單膝跪地!甲胄葉片碰撞發出的鏗鏘之聲匯成一片!成千上萬道帶著激動、崇敬、狂熱的目光,如同最熾熱的火焰,聚焦在那輛玄黑的馬車上!那震天的萬歲聲浪,衝霄而起,仿佛要將這鉛灰色的天幕都撕裂開來!風雪為之失色!
    馬車上,李琰在蘇烈的攙扶下,極其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站起身。他臉色依舊蒼白,甚至需要用手緊緊抓住車轅才能站穩,左肩處厚厚的繃帶透出暗紅的血跡。凜冽的寒風卷著雪沫抽打在他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和陣陣眩暈。然而,當他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緩緩掃過轅門前這片跪倒的鋼鐵叢林,掃過郭子儀那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掃過那一張張飽經風霜、此刻卻因他的出現而燃燒著忠誠火焰的臉龐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仿佛從腳下這片屬於大唐的堅實土地中湧起,注入了這具重傷疲憊的軀體。所有的痛苦和虛弱,都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沉重的責任所壓製。
    他深吸了一口塞外冰寒刺骨的空氣,挺直了那仿佛隨時會折斷的脊梁。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笑容,隻有一種曆經生死磨礪後的、如同精鋼般的冰冷與堅定。
    他緩緩抬起未受傷的右臂,動作雖慢,卻帶著千鈞之力,如同托起這萬裏河山的重量。
    低沉而沙啞、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音,穿透震天的萬歲聲浪,清晰地回蕩在朔方軍大營轅門前,回蕩在每一個將士的心頭:
    “朕…”
    “…回來了。”
    “眾卿…”
    “…平身——!”
    寒風如同刀子,在廣袤枯黃、覆蓋著斑駁殘雪的荒原上肆虐,發出淒厲的嗚咽。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隨時要壓垮這片死寂的大地。
    十幾匹疲憊不堪、鬃毛結滿冰淩的戰馬,馱著同樣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騎士,如同迷失的孤魂,在荒原上艱難跋涉。隊伍最前方,磨延啜伏在馬背上,紫貂皮大氅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血汙和泥濘。他臉色灰敗如金紙,嘴唇幹裂發紫,左肋下那處被彎刀撕裂的傷口,雖然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紮,卻依舊不斷有暗紅的血漬滲出,在冰冷的空氣中冒著絲絲白氣。每一次顛簸,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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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邊,隻剩下最後七名親衛。個個帶傷,人人浴血,臉上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悲愴。曾經追隨他殺入長安城下的數千狼騎,如今隻剩下這寥寥數人。雲兒死了…回紇最精銳的力量葬送在了長安城下…而仇人論莽羅支,卻生死不明,不知所蹤!
    巨大的挫敗感、喪女之痛、亡軍之恨,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著磨延啜的心髒。比肋下的傷口更痛!
    “大汗…歇歇吧…您的傷…”一名年長的親衛看著磨延啜灰敗的臉色,聲音沙啞地勸道。
    磨延啜仿佛沒有聽見。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眼睛,茫然地掃視著這片荒涼死寂的天地。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草和雪沫,打著旋兒飛向遠方。遠處,幾隻禿鷲在空中盤旋,發出不祥的鳴叫。
    家在哪裏?部族在哪裏?複仇的希望又在哪裏?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悲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草原狼王。他猛地勒住戰馬!
    “唏律律——!”戰馬發出一聲悲鳴,人立而起,又重重落下。
    磨延啜的身體在馬背上劇烈地搖晃了幾下,幾乎栽落。他死死抓住馬鬃,才勉強穩住。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抽出了腰間那柄陪伴他半生、象征金狼汗權威的金刀。刀身依舊鋒利,在荒原黯淡的天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刀柄上鑲嵌的寶石卻蒙上了灰塵和血垢。
    他雙手顫抖著,將金刀高高舉起!刀鋒直指那鉛灰色、仿佛蘊含著無盡怒火的蒼穹!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如同瀕死孤狼對著月亮發出的最後泣血長嗥,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刻骨銘心的仇恨與詛咒,在空曠的荒原上淒厲地回蕩:
    “長生天——!!!”
    “你睜開眼——看看——!!”
    “看看你的子民——!看看這血——!!”
    “我!回紇汗!磨延啜——!在此立誓——!!!”
    “此仇——不報——!此恨——不雪——!”
    “我磨延啜——魂墜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啊——!!!”
    淒厲的誓言在寒風中飄散。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抑製不住,從磨延啜口中狂噴而出,濺落在冰冷的金刀刀身之上,又迅速凍結成暗紅的冰晶。他眼前一黑,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再也支撐不住,從馬背上重重栽落下來,砸在冰冷的荒原凍土之上!
    “大汗——!!!”親衛們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呼,紛紛滾落馬鞍撲了上去。
    荒原上,隻剩下寒風淒厲的嗚咽,和那柄沾染著汗王之血、斜插在凍土上、兀自嗡鳴的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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