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帶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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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鍔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晃晃悠悠地推開了自家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腳步虛浮,拖著身子摸進了臥房。
    然而就在他要反手掩上房門的瞬間,脊背猛地繃直,眼中銳光乍現,厲聲低喝:
    “誰!”
    陰影裏一道身影緩緩浮現,正是曲衡。
    “別緊張,是我。”
    李鍔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曲衡的左手,不過一觸即收。
    眸中一片清明冷冽,哪裏還有半分方才的醉眼朦朧。
    “幾天過去了,查證清楚了嗎?”
    李鍔陷入了沉默,這幾日他並未閑著。
    禦前大太監蘇全的私宅位置並非隱秘,很容易打聽到。
    他耗費了幾日工夫謹慎試探,確認那宅邸周圍並無暗樁埋伏。
    就在今夜,他終於按捺不住,將感知覆蓋了宅邸。
    他“看”到了,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主,還有他的孩子。
    他們都還活著!
    這一點被證實,那麽……曲衡所說的另一件事,那個顛覆他認知的可怕指向,難道也是真的?
    想到自己暗中查探了這麽多年,甚至不惜投身仇人麾下,結果竟可能從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便如同毒藤般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窒息般難受。
    他尋了處最嘈雜的酒肆,本想灌個酩酊大醉。
    烈酒入喉,越喝腦子反而越清醒,卻灼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疼。
    酒不解真愁,帶著一身的頹唐和滿心的混亂回了家。
    不早不晚,偏偏就在他剛剛求證完畢的這個夜晚,曲衡出現了。
    絕不可能是巧合,這意味著對方一直潛伏在暗處,密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可他堂堂四品境巔峰的修為,竟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你現在是什麽境界?”
    曲衡輕笑一聲,語氣尋常:“四品,跟你一樣。”
    怎麽可能?同是四品,李鍔不相信自己始終一無所覺。
    無意再試探,逼近一步,目光灼灼盯著昔日的老兄弟,
    “如何證明,你所說的幕後之人是陛下?”
    曲衡並未隱瞞。
    講述了他如何潛入白鹿縣鑄錢監、如何親眼目睹劣幣鑄造現場。
    以及之後大公主與刺史如何聯手,以雷霆手段壓下騷亂、清除流言的整個過程。
    每一個細節都如同冰冷的鐵釘,敲入李鍔的耳中。
    仿佛被濃霧吞噬,讓他一時間失去了所有方向。
    緊接著,那股迷茫迅速被焚心的怒火取代!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手背上青筋虯結。
    赤紅的雙眼死死鎖住曲衡,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的低吼:
    “為什麽?陛下她為什麽要殺大哥!”
    出身微末草莽,兄弟們用性命推出的功勳。
    即便如此,趙破虜也隻是最底層的將軍。
    難道是因為他上報了劣幣之事,觸碰了不可言說的利益?
    曲衡迎著他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靜得近乎殘酷:“我無法確定。”
    “無法確定?”李鍔一把攥住了曲衡的衣襟,將他狠狠摜在牆上,“你現在跟我說無法確定?”
    “那你倒是說說,你與同濟會是什麽關係?”
    當年李鍔在北境軍中處處碰壁、求助無門時,正是名為“同濟會”的神秘組織找到了他。
    為他提供修煉所需的資源,暗中搜羅線索。
    若非如此,他絕無可能在玄武軍中紮根下來,更無法暗中收攏起一班對舊主仍存感念的兄弟。
    此次回到鳳京,李鍔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真相、一個交代!
    這一次,曲衡坦然承認:“你猜得沒錯,我也是同濟會中人。”
    盡管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答案,李鍔仍是心神俱震。
    他不是沒想過同濟會幫他必有所圖,但他一直以為,對方的目標是曾經的北境大將軍、如今的玄戈司右少監。
    可現在告訴他……同濟會的目標直指九五之尊?
    動一個朝廷高官已是滔天大罪,若目標是陛下,那便是動搖國本。
    李鍔的目光徹底沉了下來,如同結冰的湖麵,聲音冷得掉渣:“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曲衡直直地回望著他,眼神清澈而堅定,一字一句道:“跟你一樣,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
    漫長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良久,李鍔啞聲問道:“那麽我呢?你想要安排我做些什麽?”
    “帶上少主,離開鳳京,永遠別再回來。”
    李鍔眼中閃過驚愕之色。
    他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曲衡早已改變。
    此次現身不過是想要利用他和手下那班兄弟,當做手中的一把刀。
    卻萬萬沒想到,等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曲衡的嘴角勾起一抹淒然的笑意,伸手拍了拍李鍔結實的肩膀。
    動作帶著久違的兄弟間的熟稔,卻也充滿了訣別的沉重:
    “老兄弟,如今就剩下咱們兩個了。總得要有個人去追尋當年的真相,那個人應該是我。”
    “當年你因故不在北境,但我在,我是個……逃兵。”
    李鍔沒有說話,隻是拳頭攥得更緊。
    盡管曲衡說得輕描淡寫,但要想在當年的清洗中保住少主的性命,其間經曆了何等凶險與艱難,需要何等的心計與能耐。
    老兄弟裏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也隻有心思縝密的曲衡了。
    曲衡眸光中的波瀾漸漸壓下,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大家兄弟一場,把這求死的機會讓給我,怎麽樣?”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曲衡忽然笑了,伸手指了指榻角放著的一個酒壇,那泥封還是舊時的模樣:
    “燒刀子,還記得嗎?當年你最愛喝的,勁兒夠衝。現在鳳京城裏可不太好買到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輕描淡寫,卻字字千鈞:
    “今日一別,珍重,照顧好少主。”
    說完便徑直從他身邊經過,毫不留戀地向門口走去。
    “等等!”李鍔猛地出聲,攔在了曲衡麵前,“告訴我,到底是什麽計劃?”
    “與你無關了。”
    “怎麽無關!”李鍔低吼,胸膛劇烈起伏,
    “老子查了這麽多年,搭進去這麽多兄弟,你現在一句無關就想把我撇幹淨?
    我告訴你曲衡,不可能!”
    他此次帶來的皆是誓死追隨的死士,從離開鳳京的那一刻起,就沒一個人想過要活著離開!
    當年趙家軍並未被徹底剿滅,隻是被打散編入了玄武軍。
    還有趙破虜那個蠢貨,生前樂善好施,恩澤頗廣,這些年過去,心中仍感念趙家恩義的人。
    曲衡神色淡淡,“還能有什麽計劃,無非是尋個機會,去禦前問個究竟。”
    李鍔死死盯著他,仿佛要從他眼中看出真假。
    片刻後,他猛地一挺胸膛,擲地有聲:
    “帶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