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鄉試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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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五,秋高氣爽,丹桂飄香。
    比其他各道晚了整整十日,萬眾矚目的中宸道鄉試,終於拉開了帷幕。
    舊曆鄉試分為三場,每場考一日,前後需耗時半月。
    秦明凰即位後,大力革新科舉,將其改為連考兩日,一氣嗬成。
    頭一日,考校經義,以及“論”、“判”兩篇實務文章。
    “論”為議論文,需引經據典,闡發觀點;
    “判”則模擬官員斷案,撰寫判詞,考驗律法知識與文書能力。
    第二日,則考校經史時務策與詩詞。
    流程看似簡化,實則時間更為緊湊,對考生的知識儲備、行文速度、體力精力乃至心理素質,都提出了更為嚴峻的挑戰。
    頭一日的關鍵,無疑在那兩篇公文寫作上。
    若經義基礎紮實,能快速答完,便能騰出更多時間精心構思。
    第二日亦是如此,若頭一日文章做得不順,心緒不寧,必然會影響第二日策論的狀態。
    策論若遇阻滯,詩詞發揮也難免失色。
    歸根結底,考驗的是真才實學與綜合應變之力,比舊曆更務實,也更磨人。
    鳳京貢院門前,已是人山人海。
    寅正時分,天色尚且昏黑,四位皇嗣已然抵達。
    畢竟是正式鄉試,規格遠非之前的補錄初試可比,那三個小的這回便沒讓跟來。
    秦昭玥倒是強烈抗爭了一下,表示自己是小的。
    可惜被另外三位無情否決,從溫暖被窩裏“薅”了出來。
    此刻她強打著精神,勉強站得筆直,沒敢正大光明地打瞌睡。
    一方麵是沒有合適的靠墊,另一方麵今日到場的高官不少。
    儀製司、天官司的兩司監令親自到場督考,禦史台的幾位言官也站在不遠處。
    這要是因為儀態不端被彈劾,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麻煩得很。
    考生人群中,赫連朝露一身鳳京女子常見的素雅襦裙,靜靜佇立。
    她眸光清亮,帶著磐石般的堅定。
    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陛下交代的所有任務她都已完成。
    隻需此番中舉,陛下金口允諾的出仕之位、留任鳳京六司衙門的前程便會兌現。
    屆時便可將遠在西北的親眷接來鳳京,徹底打破那束縛邊庭貴族不得離地的陳規。
    待她在鳳京站穩腳跟,逐步將族中財產置換為京中產業,便可免去族人被惦記盤剝之苦。
    再與鳳京人士聯姻,如此經營一兩代,她的家族便能真正融入大乾。
    蕭雲朔的穿著仍帶著鮮明的北境朔風王朝特色,在一片鳳京服飾中顯得格外醒目,周圍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小圈。
    她並未在意這些目光,如同所有普通考生一樣,背著沉重的考箱,眼神複雜地環視著這莊嚴的貢院。
    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
    在大乾,女子真的可以堂堂正正走進科舉考場,真的可以憑借才學中舉入仕為官。
    女子也能活在陽光之下,不必一生困守深閨,不必隻知相夫教子,不必隻讀《女誡》《女訓》。
    大乾女帝之氣魄與胸襟,當真曠古爍今。
    有一點她是真心實意的,她是真的仰慕這位女帝,仰慕她為天下女子劈開的這條荊棘之路。
    若是她生在朔風……
    一時間思緒萬千,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陳榆隱在熙攘的人群裏,麵色微微有些泛白,難掩緊張之色。
    她的考箱裏放著兩塊墨條,一塊是尋常可見的鬆煙墨,另一塊……看起來也與尋常墨條無異。
    璿璣衛中精通此道的能手早已反複測試過,用那特製墨條書寫出的字跡,並非立刻消失。
    而是在大約九日之後,才會開始逐漸淡化,直至徹底無蹤。
    這種手段並不罕見,但妙就妙在時效上。
    本次鄉試放榜在十日後,閱卷、排名之時墨跡猶在,偏偏在張榜公示、考卷貼出供人瞻仰時會出問題!
    隱蔽性極強,最初幾日查驗毫無破綻,甚至一度讓璿璣衛懷疑是否隻是對方的障眼法。
    此時陳榆表麵的緊張,大半是裝出來的。
    那位名喚鬥鏨的璿璣衛百戶已向她再三保證,其父與幼弟已被嚴密保護,絕無差錯。
    而她進入貢院,自有神武境強者暗中坐鎮,無需憂慮,隻管安心應試即可。
    然而,有人卻是真真切切地處在崩潰的邊緣。
    溫庭婉站在不遠處,手指死死地摳著考箱的提手。
    低垂著頭目光躲閃,時不時快速地四下瞟一眼,又像受了驚嚇立刻收回。
    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呼吸也因為極力壓抑恐慌而顯得有些急促紊亂。
    她多麽想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出來,告訴所有人她受人脅迫,有人逼她舞弊!
    溫庭婉不是沒有試過,她院中的老媽子和貼身丫鬟,先後兩次試圖向外傳遞求救消息,結果都石沉大海。
    緊接著便莫名病倒,上吐下瀉痛苦不堪,顯然是中了暗算。
    想到她們毒發時滿地打滾、痛不欲生的模樣,溫庭婉就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顫。
    而她自己也同樣被迫吞下了那不知名的毒藥!
    若不照做,不僅溫府頃刻間便有滅頂之災,她自己也會性命不保。
    溫庭婉的視線穿過人群,死死釘在石階上身著宮裝的堂姐身上。
    她此刻多麽渴望堂姐能感受到自己絕望的注視,能察覺出她今日的反常。
    可是兩人之間隔著洶湧的人潮,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視線始終沒有交匯。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水,澆滅了她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卯時一到,貢院大門隆隆開啟,胥吏手持名冊,開始高聲唱名。
    不知煎熬了多久,終於叫到了溫庭婉的名字。
    腳步如同灌了鉛般沉重,一步步挪上前去。
    她麵色蒼白、眼神閃爍,混在一眾緊張的考生中,竟也不算格外顯眼。
    在第一道查驗身份文書、核對相貌的關卡前,她猶豫了,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要不要……就在此刻呼喊出聲?
    朝廷來得及護住溫府嗎?
    禦醫能查出她身中何毒嗎?
    想到那人最後的承諾……
    “愣著做什麽,快進查驗房!” 身旁胥吏不耐煩地催促道。
    溫庭婉猛地回神,臉色更白了幾分,顫聲應道:“是……”
    最終,她還是咬著牙,深深地垂下了頭,像是認命般默默地走向一旁用於搜身的查驗小屋。
    所有考生依次入場,按照號牌,魚貫進入一個個號舍。
    辰時一到,三聲沉重悠遠的鼓響傳遍貢院每一個角落。
    所有門戶在沉重吱呀聲中轟然關閉落鎖。
    貢院內,差役們手持貼著試題的牌子,開始在各排號舍之間的甬道中巡行展示,另有胥吏將空白的試題紙逐一發放到每個號舍。
    為期兩日的鄉試,正式開始!
    貢院外的秦昭玥掩著嘴,偷偷打了個哈欠。
    之前唱名時,她聽到了陳榆的名字,目光並未投注過去。
    隱蟄那家夥已經消失好些天了,也不知道到底抓沒抓到世家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