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最後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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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嗩呐與二胡一個歇著一個演奏,由於演奏得好,旁邊也不乏圍觀的人,陳大梅的心情也漸漸的平複,和周圍的人開始聊天。
    嗩呐和二胡的演奏交替進行,在這寂靜的夜裏,聲音傳得格外悠遠。每一段旋律都飽含著對逝者的深情,如同一條無形的紐帶,將在場眾人的心與逝者緊緊相連。
    陳大梅坐在火堂邊,眼睛無神的盯著火焰,可思緒卻早已飄遠。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與哥哥陳大庚相處的過往。小時候,家裏窮,哥哥總是把為數不多的食物省給她,自己卻餓著肚子。那些艱苦卻又溫暖的歲月,如今都成了最珍貴的回憶。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隻是時不時抬手抹一下眼角。為了不讓自己打瞌睡,她喝了好幾杯的濃茶,苦澀的茶水順著喉嚨流下,卻無法衝淡她心中的悲傷。
    二叔坐在陳大梅身旁,他也是一臉疲憊,但是,他是這群人輩分最高的,也是年齡最大的,所以,他也不能睡,他們是陳大庚的後家,的為他撐起整個麵子。他同樣用濃茶提神,還時不時和陳大梅聊聊幾句。
    “大梅啊,今晚是你哥的最後一晚,咱們作為他的後家,必須得熬過這一晚,給他把麵子撐起來!”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顯然已經很疲倦了。
    吹嗩呐的師傅們,盡管臉頰因為長時間吹奏而有些酸痛,嘴唇也微微發麻,但他們依然全神貫注地演奏著。每吹完一曲,他們就趕緊喝口啤酒潤潤喉,然後利用二胡演奏的時間休息,準備投入到下一段演奏中。
    年長的師傅額頭上滿是汗珠,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對這份工作的尊重和對逝者的敬意。年輕的師傅則緊緊咬著牙,努力跟上前輩的節奏,他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按壓音孔而有些發紅,但他絲毫沒有放鬆。
    拉二胡的兩位藝人也是如此。年長的那位,手臂因為長時間的推拉琴弓而有些酸痛,但他的動作依舊流暢,每一個音符都飽含著情感。年輕的樂手雖然困意陣陣襲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他看著前輩專注的樣子,又強打起精神。他們時不時用手揉一揉眼睛,或者喝口茶提提神,然後繼續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
    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到了半夜時分。眾人都困得不行,一些幫忙的年輕人開始偷偷打盹,身體時不時往前傾。孩子們早已在大人的懷裏沉沉睡去,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陳嘉航在人群中穿梭,給大家遞上茶水,他自己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但他還是強撐著。他知道,今晚是父親在家的最後一晚,他必須打起精神。
    火堂的火焰漸漸變小,火星子不再像之前那樣四處飛濺。周圍的溫度也降了下來,人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此時,一陣寒風吹過,吹得人們打了個寒顫,也讓大家稍微清醒了一些。
    吹嗩呐的師傅們又開始了一段新的演奏,這一次,他們選擇了一首更加悲傷的曲子。那聲音如同一把銳利的刀,直直地刺進人們的心裏。陳大梅聽到這熟悉的旋律,忍不住又悲從中來,肩膀微微顫抖。二叔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大梅,如果你太困了,就歇一會兒吧!”。
    拉二胡的藝人緊接著接過旋律,他們用細膩的演奏,將人們心中的悲痛進一步放大。現場的氣氛愈發壓抑,人們沉浸在這悲傷的音樂中,仿佛時間都靜止了。在這漫長的黑夜裏,嗩呐和二胡的聲音成了唯一的陪伴,它們承載著生者對逝者的思念,在夜空中久久回蕩,不肯散去,陪著大家一起度過這個難熬的夜晚,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
    陳嘉航來到靈堂,緩緩走到父親的棺木前。靈堂內燭光搖曳,昏黃的光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父親的遺像靜靜擺在那裏,照片裏的他麵帶微笑,仿佛在溫柔地注視著陳嘉航。陳嘉航的目光落在遺像上,久久沒有移開,眼中滿是眷戀與不舍。
    他拿起桌上的香,在燭火上點燃,閃爍的火苗映照出他憔悴的麵容。香煙嫋嫋升騰,陳嘉航雙手合十,虔誠地將香插入香爐,心中默默念叨:“爸,這是我最後一晚陪您了,您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隨後,陳嘉航蹲下身子,將一疊紙錢輕輕放入火盆,火苗瞬間躥起,貪婪地吞噬著紙錢,化作灰燼飄向空中。
    陳嘉航又拿起那瓶包穀燒酒,這是父親生前最愛喝的酒。他打開瓶蓋,熟悉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嘴裏喃喃說道:“爸,您再嚐嚐這酒,以後我再也沒機會給您倒酒了。”
    做完這一切,陳嘉航在旁邊的角落裏打了一個地鋪。他緩緩躺了下去,地麵有些冰冷,透過薄薄的鋪蓋傳上來,但他卻渾然不覺。
    不知何時,陳嘉航的意識漸漸模糊,進入了夢鄉。在夢裏,他回到了小時候,一家人在田野裏勞作,父親在前麵耕地,他和妹妹在後麵歡快地追逐著蝴蝶。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美好。父親轉過頭,笑著對他說:“嘉航,要好好努力,以後做個有出息的人。” 陳嘉航用力地點點頭,笑著回應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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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陣寒風吹過,陳嘉航打了個哆嗦,從夢中驚醒。他猛地坐起身,看著眼前父親的棺木,才想起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擦了擦眼淚,重新躺了下去,仿佛這樣就能多陪陪父親。
    夜越來越深,靈堂外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打破了夜晚的寂靜。陳嘉航聽著這聲音,心中感慨萬千。他知道,從明天起,父親就真的永遠離開了他,但父親的教誨和愛會一直陪伴著他。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照顧好母親和妹妹,讓這個家越來越好,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這時候,馬玉琴抱著一條毛毯走了出來,靈堂裏的燭光輕輕搖曳,映照著她,讓她的臉變成了紫銅色,她腳步很輕,生怕驚擾到這寂靜的氛圍,緩緩走到陳嘉航身邊。
    “嘉航,我給你拿了條毛毯,夜裏涼,可別著涼了。” 馬玉琴輕聲說道,聲音裏充滿了關切。
    陳嘉航抬起頭,看著馬玉琴,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輕聲說道:“謝謝你,玉琴,你快去睡吧,折騰一天了,你也累壞了。這裏有我守著就行。”
    馬玉琴搖了搖頭,緩緩在陳嘉航身邊蹲下,把毛毯輕輕蓋在他身上。“我不走,我就在這陪著你,今晚是叔叔在家的最後一晚,我也想為他守靈,陪陪他。”
    陳嘉航皺了皺眉,馬玉琴是他家的客人,他不想讓馬玉琴太辛苦,說道:“玉琴,你聽我的,守靈很辛苦的,一晚上難得睡覺,你身體怎麽受得了。去睡吧。”
    馬玉琴伸出左手握住陳嘉航的右手,說道:“嘉航,你就別趕我走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心疼你啊。你這段時間承受了太多,我隻想在你身邊,給你點力量。而且,我一個人去睡也會害怕,你就讓我留下來吧。” 她帶著滿滿的深情看著陳嘉航。
    陳嘉航看著馬玉琴,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白馬玉琴的心意,這份陪伴和支持在此時對他來說無比珍貴。猶豫了片刻,他輕輕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好吧,玉琴,那你留下吧。但要是你困了,可別硬撐著,知道嗎?”
    馬玉琴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啦。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 說著,她在陳嘉航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陳嘉航本來想睡一會的,畢竟明天父親要出殯了,他得要養好精神,應付明天的事,但是,此刻有馬玉琴在這裏,他怎麽能睡呢?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偶爾目光交匯,無需言語,一個眼神便能傳遞千言萬語。靈堂裏安靜極了,隻有蠟燭燃燒時發出的 “劈啪” 聲,仿佛在為他們的陪伴輕聲吟唱。在這個悲傷而又特殊的夜晚,馬玉琴的陪伴讓陳嘉航感到了一絲溫暖,這份溫暖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此刻孤寂而又悲痛的心。
    陳嘉航太累了,也太困了,不知不覺間,他就睡著了,同時馬玉琴也睡著了。靈堂內,燭光依舊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晃蕩,為這寂靜的空間增添了幾分神秘與靜謐。
    陳嘉航的呼吸漸漸平穩,他的頭不自覺地靠在了馬玉琴的肩膀上。馬玉琴感受到了這份重量,微微側頭看了看陳嘉航,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陳嘉航靠得更舒服些,自己也閉上了眼睛,沉浸在夢鄉之中。
    下半夜的氣溫變低,寒風如刀子般刮過,吹得人臉頰生疼。劉賢富揉著惺忪的眼睛,帶著一個年輕小夥子,抱著幾捆柴禾趕到陳大梅的火堂邊。
    “大梅,二叔,夜裏冷,我給你們添些柴。” 劉賢富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小夥子將柴禾放在火堂旁。火苗在寒風中搖曳,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劉賢富趕緊蹲下身子,將一根粗壯的木柴輕輕架在火上,原本微弱的火焰瞬間被激發,“劈裏啪啦” 地燃燒起來,火星子四濺,暖意也隨之撲麵而來。
    陳大梅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感激地看向劉賢富,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和沙啞:“賢富啊,多虧你想著我們,這夜裏可真是越來越冷了。”
    二叔也在一旁點頭附和:“是啊,賢富,你這管事當得真是盡心盡責,這麽晚了還惦記著我們。”
    劉賢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笑著說道:“大梅、二叔,你們這說的是哪裏話。大家都是一個村的,咱們更得互相照應。而且我是管事,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說著,他看了看陳大梅紅腫的眼睛,忍不住勸道,“大梅,你也別太傷心了,身子重要。”
    陳大梅輕輕歎了口氣,眼中又泛起淚花:“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大哥了,心裏就空落落的。”
    二叔也在一旁安慰道:“大梅,人都有這一天,咱們得往前看。嘉航他們都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們得幫著他們把日子過好。”
    劉賢富也在一旁說道:“二叔說得對。嘉航這孩子也不容易,這段時間忙前忙後的,咱們能幫襯就多幫襯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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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大梅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多虧了你們,還有這麽多鄉親幫忙,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這個遠親,真不如你們近鄰喲!”一句話逗得幾人都笑了起來。
    這時,火堂裏的柴火燒得更旺了,溫暖的氣息驅散了周圍的寒意。劉賢富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說道:“這火堂可得一直燒著,它象征著給亡人照亮路呢。咱們多添些柴,讓火一直旺下去。”
    二叔應了一聲:“沒錯,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可不能馬虎。”
    年輕小夥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此時也插了一句:“大梅阿姨,二叔,你們要是還冷的話,我再去多抱些柴來。”
    陳大梅看著小夥子,露出一絲感激的微笑:“好孩子,謝謝你。不用了,這些柴夠了。你也別凍著了,要是困了就去休息會兒。”
    劉賢富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行,你先去歇著吧,這兒有我呢。” 小夥子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劉賢富陪著陳大梅和二叔在火堂邊坐了一會兒,閑聊了幾句,見他們情緒稍微平複了些,便說道:“大梅、二叔,你們也別熬太晚了,稍微眯一會兒吧,明天還有不少事兒呢。”
    陳大梅和二叔連忙點頭,表示知道了,劉賢富這才放心地離開。火堂的火焰依舊燃燒著,映照著陳大梅和二叔的臉,在這寒冷的下半夜,給予他們些許溫暖和慰藉,也承載著大家對逝者的思念和祝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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