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院長臨終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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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啷。”
    鑰匙落地的聲音,在死寂的B2層裏,被放大了無數倍。
    那不是金屬與水泥的簡單碰撞,更像是一記喪鍾,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林默的視線,從老院長那圓睜的、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上移開,死死釘在了那枚黃銅鑰匙上。
    它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麵,反射著頭頂應急燈慘白的光,周圍是一灘迅速變得暗沉的黑血,以及那條仍在微微抽搐的,令人作嘔的蛭蟲。
    “掌……掌櫃的……”
    樓梯口傳來阿四顫抖的聲音。
    他端著那碗雞血,探頭探腦地走下來,當他看清地上的景象時,手裏的瓷碗“咣當”一聲摔在地上,雞血濺了一地。
    “我操!這……這老頭……他他他……”阿四語無倫次,一張臉瞬間沒了血色,指著老院長喉嚨裏那個血洞,嚇得連連後退。
    林默沒有理他。
    他的腦子裏,反複回響著老院長臨終前那幾句斷斷續續的話。
    冷凍庫……最底層……
    有我們所有人的……
    “我們所有人”,指的是誰?
    那些被他和他兒子害死的七名受害者?
    不,不對。
    他們的肉身早已腐爛,器官也被當成了詛咒的錨點,剛剛才被自己親手燒成灰燼。
    那麽,“我們”,指的隻能是另一批人。
    一批與周誌遠父子有著同樣秘密的人。
    林默彎下腰,沒有去碰那把鑰匙,而是伸出兩根手指,精準地夾起了那條已經死去的黑色蛭蟲。
    蟲體冰冷而堅韌,像一根浸透了怨毒的皮革。
    這就是盤踞在老院長體內的東西,也是他罪惡的最終審判者。
    他體內的“活血蛭”失去了來自機器的能量供給,又被剛才“七魄歸位術”的至陽氣息衝擊,最終選擇了與宿主同歸於盡。
    何其諷刺。
    “掌櫃的,咱……咱們趕緊走吧!這地方太邪門了!警察來了怎麽解釋?說這老頭自己長蟲把自己給捅死了?”阿四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要癱坐在地。
    林默將蛭蟲扔在地上,用腳尖碾碎。
    他這才撿起那把沾著血汙的鑰匙。
    鑰匙入手冰涼,上麵刻著一行模糊的小字:A001。
    這不是普通的門鑰匙,更像是某個特殊儲藏櫃的鑰匙。
    “走。”林默將鑰匙揣進兜裏,轉身就往樓梯上走。
    “走?去哪兒啊掌櫃的?”阿四連滾帶爬地跟上。
    “冷凍庫。”
    林默的回答,隻有三個字,卻讓阿四的腿肚子又是一陣抽筋。
    “還……還去?那地方不就是停屍房嗎?大半夜的去那兒,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嗎?”
    林默腳步不停。
    “你可以在外麵等著。”
    “別啊掌櫃的!”阿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不是那意思!我……我就是……我陪你去!我陪你去還不行嗎!”
    與其一個人留在這鬼地方,還不如跟著掌櫃的,起碼心裏有點底。
    Hei爺從一台報廢的儀器後麵悄無聲息地躥了出來,它繞著老院長的屍體走了一圈,鼻子抽動幾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厭惡的低吼。
    它顯然對這具充滿了死亡和腐敗氣息的軀體毫無興趣。
    它幾步跳到林默腳邊,用頭蹭了蹭他的褲腿,然後抬頭看著他,金色的瞳孔裏,映出他冷峻的側臉。
    “喵。”(下一個目標在哪?)
    林默沒有回答,隻是加快了腳步。
    離開陰森的B2層,醫院主樓裏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但深夜的醫院,依舊安靜得可怕。
    走廊裏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回蕩,空曠而詭異。
    阿四緊緊跟在林默身後,手裏抄著那根從天台帶下來的鋼管,警惕地環顧四周,仿佛牆角的陰影裏隨時會撲出什麽東西。
    “掌櫃的,你說……那老頭說的‘我們所有人’,到底是啥意思?”阿四壓低了聲音,緊張地問。
    “或許,是他的同夥。”林默的回答很冷靜。
    “同夥?你的意思是,當年害人的,不止周誌遠父子倆?”
    “一個院長,一個剛畢業的兒子,你覺得他們有能力,在市立醫院這種地方,悄無聲息地完成七次器官摘除,並且完美地掩蓋所有痕跡嗎?”
    林默的反問,讓阿四啞口無言。
    是啊,這根本不可能。
    這背後,必然有一張巨大的,由利益和罪惡交織而成的網絡。
    而這張網裏的人,就是老院長口中的“我們”。
    “那……那冷凍庫裏,藏著的是……”阿四不敢想下去了。
    “證據。”林默的目光,穿過走廊盡頭的黑暗,“能把他們所有人,都釘死在恥辱柱上的證據。”
    市立醫院的冷凍庫,位於住院部的負一層,與太平間相鄰。
    一股混合著福爾馬林和陳腐氣息的獨特味道,遠遠地就鑽進了兩人的鼻子裏。
    阿四的臉更白了。
    “掌櫃的,我……我感覺有點冷。”他搓著胳膊,牙齒都在打顫。
    這並非完全是心理作用。
    越靠近冷凍庫,空氣的溫度就越低,牆壁上甚至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冷凍庫的大門是那種厚重的,帶著圓形轉盤把手的鐵門,上麵掛著一把大鎖。
    但林默的目標,並不是這裏。
    他繞過大門,走向旁邊一條更加狹窄、幾乎被廢棄雜物堵死的通道。
    通道盡頭,是一扇毫不起眼的,與牆壁顏色幾乎融為一體的小鐵門。
    門上沒有掛鎖,隻有一個陳舊的,已經鏽跡斑斑的鑰匙孔。
    就是這裏了。
    林默拿出那把刻著“A001”的鑰匙。
    鑰匙插進鎖孔,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完美契合。
    他沒有立刻轉動。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陰德餘額。
    【當前餘額:四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剛才為了布置“七魄歸位術”,他兌換了朱砂、法鈴、引魂香等一套材料,係統直接扣除了一萬點陰德。
    真是花錢如流水。
    這一趟醫院之行,從分析機器,到買繩子,再到給阿四和Hei爺治傷,現在又布置法陣,前前後後,已經花掉了超過十萬點陰德。
    而他唯一的收獲,就是眼前這扇未知的門,和門後那更加未知的,巨大的風險。
    這筆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但他沒有選擇。
    他轉動了鑰匙。
    “嘎吱——”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後,鎖芯彈開。
    林默推開鐵門。
    一股比剛才濃烈十倍的寒氣,夾雜著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那是一種被極低溫冷凍過的,獨特的血腥味。
    阿四猝不及防,被這股寒氣一衝,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阿嚏!掌櫃的,這裏麵……怎麽跟冰窖一樣!”
    這不是比喻。
    門後,是一個約莫十平米見方的小房間。
    房間的四壁和天花板,都覆蓋著厚厚的白色冰霜。
    強大的製冷係統正在無聲地運轉著,將這裏的溫度,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水平。
    房間正中央的牆壁上,掛著一個溫度計。
    上麵的紅色液體,停在了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刻度上。
    18℃。
    房間裏沒有停屍床,也沒有任何醫療器械。
    隻有一麵牆。
    一整麵,被無數玻璃標本瓶占據的牆。
    阿四的目光,順著那麵牆看過去,起初還帶著一絲好奇。
    但當他看清那些標本瓶裏浸泡的東西時,他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嘔——”
    他再也忍不住,扶著門框,劇烈地幹嘔起來。
    林默的表情,沒有變化。
    但他的指節,已經捏得發白。
    那麵牆上,密密麻麻地,掛著數百個大小統一的廣口玻璃瓶。
    每一個瓶子裏,都用福爾馬林溶液,浸泡著一顆完整的人類腎髒。
    這些腎髒,形態各異,顏色深淺不一,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保持著驚人的“新鮮”,仿佛剛剛從活人身體裏摘取下來。
    它們不是被隨意擺放的。
    數百個標本瓶,被固定在一個由無數根銀色金屬支架搭建成的,極其複雜的結構上。
    這些支架,從牆壁的底部延伸而出,盤根錯節,向上攀爬,不斷分叉,最終,構成了一棵……
    一棵由金屬與玻璃構築的,枝繁葉茂的……
    “器官樹”。
    每一顆腎髒,都是這棵樹上的一片“葉子”。
    它們在慘白的燈光下,散發著一種妖異的,令人作嘔的“美感”。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陳列。
    這是一種炫耀。
    一種病態的,瘋狂的,對自己罪行的炫耀和“藝術化”呈現。
    林默的目光,順著這棵恐怖的“樹”,一寸寸向上移動。
    在“樹”的最頂端,在所有“枝葉”的最高處,並沒有懸掛著最大、最完美的“果實”。
    那裏掛著的,是一個紅木鑲邊的,金光閃閃的……獎牌。
    獎牌上,一行鎏金大字,在冰冷的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年度創新醫療突出貢獻獎】
    落款,是市衛生局的鮮紅印章。
    日期,是十五年前。
    正是第一起失蹤案發生的那一年。
    林默的胸口,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中。
    他終於明白了一切。
    這棵樹,不是周誌遠父子一個人的“傑作”。
    這是“他們所有人”的功勳牆。
    牆上的每一顆腎髒,都代表著一個死不瞑目的冤魂。
    而那枚金光閃閃的獎牌,就是他們用無數條人命換來的,自以為是的榮耀。
    他們不是在犯罪。
    他們在進行一場自詡偉大的,“醫學創新”。
    他們甚至為自己的“成果”,沾沾自喜,將它塑造成藝術品,永久地保存在這個18℃的,絕密的榮譽室裏。
    “畜生……”
    林默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他身邊的Hei爺,全身的毛發都炸了起來。
    它弓著背,對著那棵“器官樹”,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滿憤怒與殺意的咆哮。
    “吼——!”
    這咆哮聲,甚至蓋過了製冷機細微的轟鳴。
    阿四已經吐得癱軟在地,他抬起頭,看著那麵牆,看著那塊獎牌,眼神裏,隻剩下無盡的恐懼和茫然。
    他無法理解。
    他無法理解,人,怎麽可以惡毒到這種地步。
    林默邁開腳步,走進了這個終極冷藏庫。
    他的腳踩在結著薄冰的地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走到那棵“樹”下,抬起頭,仰望著這件由無數生命堆砌而成的,“藝術品”。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顆腎髒。
    最終,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離他最近的一個玻璃瓶。
    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指尖,直衝心髒。
    瓶壁上,貼著一張小小的,已經泛黃的標簽。
    上麵用一種極為工整的字跡,寫著一行小字。
    【編號:008】
    【供體:***,男,27歲,外來務工人員】
    【摘取時間:戊戌年三月十三日】
    【備注:供體健康,活性極佳,可作為‘二期’項目備用。】
    ***。
    那個在天台上,被周誌遠滅口的保安。
    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他是第八號“展品”。
    林默緩緩閉上眼睛。
    那七個剛剛消散的怨靈,那個臨終前懺悔的老院長,那台仍在醫院某處靜默著的“陰間透析機”,以及眼前這棵掛滿了罪惡果實的“樹”。
    所有的線索,終於串聯成了一條完整而血腥的鎖鏈。
    他緩緩轉過身,看著門口幾乎要嚇傻的阿四。
    “報警。”
    “啊?”阿四一時沒反應過來。
    “報警。”林默重複了一遍,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告訴他們,這裏,發現了市立醫院失蹤案的,終極證物。”
    阿四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手指抖得連解鎖都劃不開。
    林默不再看他。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那棵樹。
    投向了樹頂那麵,無比諷刺的獎牌。
    他想,等警察來了,看到這幅景象,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而這張由“我們所有人”構築的罪惡之網,又會牽扯出多少,隱藏在白大褂之下的,披著人皮的魔鬼。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八日亥時末)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一萬點(支付“七魄歸位術”材料費用)。
    當前餘額:四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已返回市立醫院B2層,成功布置“七魄歸位術”法陣。
    ?已成功召喚七名受害者殘魄,並在其指引與Hei爺的幫助下,找到被藏匿於牆壁暗格中的,作為詛咒核心的七顆初代腎髒。
    ?已成功摧毀詛咒核心,切斷了“陰間透析機”的能量循環,暫時解除了三名新受害者的生命威脅。
    ?重大突發事件:前院長(周院長)在臨終前出現,試圖傳遞關鍵信息,但在說出“冷凍庫最底層”後,被體內的“活血蛭”反噬身亡,留下一把關鍵鑰匙。
    ?已根據鑰匙線索,找到位於負一層的18℃秘密冷藏庫。
    ?重大發現:冷藏庫內,藏匿著一棵由數百顆腎髒標本組成的“器官樹”,樹頂懸掛著市衛生局頒發的“創新醫療獎”,證實此案為牽扯甚廣的團夥犯罪。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資深道士”模式,切換至“罪惡見證者”模式。內心被巨大的憤怒與冰冷的殺意填滿,正在等待黎明的審判。
    ?阿四:已從“門神(物理)”狀態,退化為“嘔吐物製造機”,精神受到極大衝擊,三觀正在重塑,急需心理幹預。
    ?黑貓(Hei爺):已從“拆遷辦主任”模式,切換至“憤怒的咆哮者”模式,對眼前的罪惡表現出極大的敵意,戰意高漲。
    ?周院長:(已下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似乎良心發現,試圖懺悔,但被自己製造的邪物終結,成為故事的又一悲劇注腳。
    ■下步計劃
    ?等待警方介入,移交所有證據。
    ?從警方的調查中,找出“器官樹”背後,那張巨大的關係網中的所有“我們”。
    ?必須找到那三名被取走腎髒,體內還寄生著“活血蛭”的受害者,他們是最後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