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正在移動的……冷鏈車！”
    阿四的吼聲，像是一塊石頭砸進死水，在三濟典當鋪古舊的空氣裏，激起了一圈名為驚駭的漣漪。
    他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哭腔，卻又有一種解開終極謎題後，病態的亢奮。
    他高高舉著手機，屏幕上那一點猩紅的，正在地圖上緩慢爬行的坐標，像一顆滴在雪地上的血，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林默沒有立刻說話。
    他隻是從櫃台後走了出來，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阿四的心跳上。
    當他走到阿四麵前，那股從18℃冷庫裏帶出來的，尚未散盡的寒意，讓阿四的牙齒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
    林默接過手機。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裏，那一點移動的紅，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
    仿佛在看一個早已注定的，正在上演的結局。
    一直守在門口的Hei爺，悄無聲息地轉過身。
    它沒有看手機，而是抬起頭，用那雙洞悉幽冥的金色豎瞳，凝視著林默的側臉。
    它在等待一個指令。
    一個狩獵的指令。
    手機屏幕上，除了那個刺眼的GPS坐標，下麵還刷新著本地新聞的緊急推送，標題一個比一個悚然。
    【全城嘩然！市立醫院腎透析預約單集體“泣血”，真相撲朔迷離！】
    【奇景還是凶兆？數百黑貓圍攻市衛生局，現場遺落大量“血書”！】
    【醫學界大地震！“創新醫療獎”背後，疑涉重大刑事案件！】
    一張張照片，一段段短視頻，在屏幕上瘋狂滾動。
    鏡頭下，那些白紙黑字的預約單，每一張，都像是有了生命。
    鮮紅的，粘稠的液體，從打印的患者姓名與編號中滲出，蜿蜒流淌，將白色的紙張染得斑駁陸離，如同無數張被淩遲的麵孔。
    在市衛生局那棟莊嚴的辦公大樓前，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貓。
    數不清的黑貓，它們安靜地蹲坐著，像一片沉默的，黑色的潮水，將大樓圍得水泄不通。
    它們的嘴裏，都叼著一張正在“流血”的單據。
    警察拉起了警戒線，記者們架起了長槍短炮，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超現實的一幕，震得說不出話。
    這不是抗議。
    這是一場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公開審判。
    “掌櫃的……”
    阿四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這……這是那個畫家幹的？他……他怎麽做到的？他怎麽知道這些編號連起來……是坐標？”
    他無法理解。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如何能掀起如此滔天的，席卷全城的風浪。
    “他不知道。”
    林默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他不需要知道。”
    他將手機還給阿四，目光卻投向了窗外，投向了那片剛剛亮起，卻已被陰雲籠罩的天空。
    “程硯秋的最後一筆，不是畫，是咒。”
    “一個用盡了他全部生命，全部怨恨，全部才情的，終極詛咒。”
    林默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阿四的腦子裏。
    “他把自己的死，變成了點燃一切的火星。詛咒汙染了市立醫院所有的記錄，但它真正的目標，隻有一個。”
    “它將那輛正在逃亡的冷鏈車的信息，拆分成無數碎片，烙印在這些藥單的編號上。它不是讓某一個人知道，而是讓所有人都看見。”
    “然後，它召喚了全城的夜行者，作為它的信使。”
    林默的目光，緩緩落在了門口的Hei爺身上。
    “而你，是它們的王。”
    “喵。”
    Hei爺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回應，算是默認。
    它不是普通的貓妖。
    它是這片鋼筋水泥的黑暗森林裏，所有貓靈的統領。
    程硯秋的詛咒，通過它，才能精準地發動這場聲勢浩大的“藥單大暴動”。
    阿四張大了嘴，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徹底成了一鍋粥。
    畫師……詛咒……貓王……GPS坐標……
    這些東西，怎麽會串聯在一起？
    這個世界，到底是他媽的怎麽了？
    林默沒有再解釋。
    他重新看向阿四手機上的地圖。
    那個紅點，已經駛離了市區，正沿著國道，朝著東郊的工業區，穩定地移動著。
    “冷鏈車……”
    林默咀嚼著這三個字，眼神冰冷。
    18℃的秘密榮譽室。
    “異體腎源低溫無排異保存技術”。
    那枚沾滿鮮血的獎牌。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這輛車。
    周誌遠他們，不是在單純地逃跑。
    他們是在轉移他們最重要的“資產”。
    那兩個失蹤的，體內還寄生著“活血蛭”的受害者，恐怕就在那輛車的貨櫃裏。
    他們還活著。
    以一種比死亡更痛苦，更屈辱的方式，被當成貨物，進行著最後的“保鮮”。
    想到這裏，一股冰冷的殺意，從林默心底最深處，不可抑製地升騰起來。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係統麵板。
    【當前餘額：四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為了毀掉詛咒核心，他花了一萬點陰德。
    可麵對即將到來的，與整個罪惡集團核心的最終對決，這點餘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周誌遠不是他那個臨終前幡然悔悟的父親。
    他更年輕，更聰明，也更狠毒。
    一個被逼到絕路的，喪心病狂的魔鬼，會爆發出何等恐怖的力量，誰也無法預料。
    這一戰，或許會耗盡他所有的陰德。
    甚至……還不夠。
    “掌櫃的……”
    阿四看著林默臉上那冰霜般的表情，剛剛平複下去的心跳，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從林默的眼神裏，讀懂了那兩個字。
    追殺。
    “我們……我們現在去？”
    阿四的聲音裏，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決絕。
    他怕得要死。
    但他更清楚，如果現在退縮，他這輩子，都會活在那個掛滿腎髒的冷庫的噩夢裏。
    “現在。”
    林默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
    時間，就是生命。
    是那兩個無辜受害者的生命。
    他沒有去翻找什麽法器，也沒有去準備符咒。
    這個時代的魔鬼，要用這個時代的武器去獵殺。
    林默轉身，走進了典當鋪的後院。
    片刻之後，他回來了。
    手裏，多了一串最普通不過的，帶著黑色塑料殼的汽車鑰匙。
    他將鑰匙扔給了阿四。
    “你開車。”
    這不僅僅是一個命令。
    更像是一種認可。
    阿四手忙腳亂地接住鑰匙，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因恐懼而顫抖的手，奇跡般地穩定了下來。
    他攥緊了鑰匙，像是攥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膽量。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血色盡失，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好！”
    Hei爺早已等在門口，它弓著背，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充滿戰意的低吼。
    黎明的曙光，終於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照亮了這條古舊的街道。
    然而，陽光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將整座城市的混亂與喧囂，徹底暴露了出來。
    遠處，警笛聲此起彼伏，從未停歇。
    街上的行人，都舉著手機，交頭接耳，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安。
    林默和阿四，逆著那些好奇的人流，走到了後巷。
    一輛半舊的黑色轎車，安靜地停在角落裏，像一塊融入陰影的石頭。
    阿四坐進駕駛座，雙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深吸一口氣，擰動了鑰匙。
    引擎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
    他將手機架在儀表盤上，屏幕上，那個紅色的坐標，像一顆跳動的心髒，指引著他們的方向。
    林默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Hei爺則化作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躥上了後座，蜷縮在陰影裏，隻露出一雙金色的，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車，緩緩駛出小巷，匯入了城市混亂的車流。
    像一滴黑色的墨，融入了一杯攪渾的水。
    林默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但他腦中的地圖，卻無比清晰。
    那個紅點，就是他唯一的道標。
    他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讓車內的溫度，驟然又降了幾分。
    “周誌遠。”
    他念出了這個名字。
    不是疑問，不是威脅。
    而是一句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宣判。
    “你的路，到頭了。”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九日辰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無。
    當前餘額：四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畫師程硯秋遺願詛咒爆發，引發全市範圍“藥單大暴動”事件，市立醫院罪行徹底公之於眾。
    ?Hei爺展現“萬貓之王”能力，組織全城黑貓，完成了對市衛生局的“圍攻”示威，並傳遞了關鍵線索。
    ?阿四成功破譯藥單編號，鎖定敵人逃竄載具的實時GPS坐標。
    ?最終目標已鎖定：一輛正駛往東郊工業區的冷鏈運輸車。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罪惡見證者”模式，切換至“最終執行人”模式。內心平靜，殺意內斂，正在等待最後的收網。
    ?阿四：已從“嘔吐物製造機”狀態，進化為“密碼破譯專家（偶然）”兼“地獄難度代駕司機”，精神在崩潰與亢奮的邊緣反複橫跳，急需一頓燒烤壓驚。
    ?黑貓（Hei爺）：已從“憤怒的咆哮者”模式，切換至“萬貓之王”模式，展現出驚人的組織與領導能力，身份成謎，目前為“後座的幽靈”形態。
    ?程硯秋：（已下線）以身殉道，以筆為刀，完成了對罪惡的終極控訴，其精神可嘉，其結局可歎。
    ■下步計劃
    ?立刻追蹤那輛冷鏈車。
    ?周誌遠，就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