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蛭蟲母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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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轎車像一柄無聲的手術刀,切開了城市混亂的動脈。
車窗外,整個世界都在沸騰。
警笛的尖嘯從四麵八方傳來,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卻又像是在為一場更盛大的恐怖表演拉開序幕。
街邊的電子廣告牌,滾動播放著本地新聞的緊急推送,標題觸目驚心。
無數行人駐足,舉著手機,臉上是同一種混雜著驚駭、迷茫與病態興奮的表情。
他們討論著那些“流血”的藥單,猜測著圍攻衛生局的黑貓,將這樁超現實的事件,當成了一場離奇的都市怪談。
沒有人知道,這場風暴的真正核心,正以每小時八十公裏的速度,沿著國道向東疾馳。
阿四的雙手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的額頭上全是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但他甚至不敢抬手去擦。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儀表盤上那個架著的手機。
屏幕上,那個猩紅的GPS坐標點,像一顆被摘離胸腔,卻仍在頑固跳動的心髒,緩慢而堅定地,沿著灰色的線路爬行。
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像重錘,砸在他的神經上。
他不敢看身邊的林默。
掌櫃的太安靜了。
從上車開始,他就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的,凝固的寂靜,卻比任何咆哮與嘶吼,都更讓人心膽俱裂。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緊張。
那是一種風暴來臨前,天空被徹底抽幹所有雜色的,死寂的鉛灰。
阿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胃裏又開始翻江倒海。
他強迫自己將目光轉回前方。
他現在是司機。
是地獄難度的代駕司機。
他不能吐。
林默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野裏,沒有去看窗外的混亂,也沒有去看阿四慘白的臉。
他的意識,沉入了那本無形的,線裝的流水賬。
【當前餘額:四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四萬多點陰德。
聽起來很多。
但摧毀一個盤踞多年的詛咒核心,就花掉了一萬。
接下來要麵對的,是整個罪惡集團的核心,是那個比他父親更瘋狂,更沒有底線的周誌遠。
還有那個,他至今無法完全理解的,來自731部隊的邪術。
這點陰德,夠嗎。
不夠。
遠遠不夠。
這趟追殺,更像是一場賭上一切的豪賭。
而他,已經沒有退路。
車內的空氣,仿佛也因為他這個念頭,變得稀薄起來。
“喵。”
後座的陰影裏,傳來一聲低沉的貓叫。
Hei爺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體,它沒有看任何人,隻是用那雙金色的豎瞳,凝視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
那一聲叫,不像是在安撫,更像是在提醒。
——別忘了,還有我。
林默的嘴角,向上牽動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是啊。
還有它。
這隻深不可測的,萬貓之王。
車子駛離了市區,混亂的警笛聲漸漸被拋在身後。
道路兩旁的建築,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的廠房與荒蕪的田野。
空氣裏,城市的喧囂被一種工業廢氣與泥土混合的,蕭索的味道所取代。
天色,也變得愈發陰沉。
手機地圖上的那個紅點,移動速度越來越慢。
最終,它停在了東郊一片廢棄的工業園區深處。
“到了。”
林默的聲音,打破了車內壓抑的沉默。
阿四一腳刹車,車子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停在了一座鏽跡斑斑的大門前。
大門上,幾個油漆剝落的大字,在陰沉的天光下勉強可以辨認。
【藍天生物製藥廠】
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寫滿諷刺的墓誌銘。
這裏聞不到一絲藥味。
隻有鐵鏽的腥氣,與一種從地底深處滲出的,若有若無的,類似福爾馬林的腐敗氣息。
大門緊鎖,但旁邊布滿灰塵的地麵上,留下了兩道清晰的,屬於重型卡車的輪胎壓痕。
痕跡很新。
“掌櫃的,我們……怎麽進去?”
阿四看著那把比他手腕還粗的大鎖,聲音發虛。
林默沒有回答。
他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他繞著工廠高大的圍牆,不疾不徐地走著,像一個在巡視自己領地的君王。
阿四和Hei爺緊隨其後。
終於,林默在一個堆滿建築垃圾的角落停了下來。
這裏的圍牆,有一處因為地基沉降而出現的,半人高的破洞。
洞口,有幾塊磚頭被挪開的痕跡。
林默彎下腰,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鑽了進去。
工廠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破敗。
幾條早已停工的生產線,像巨大的鋼鐵骨架,靜靜地躺在空曠的廠房裏,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整個空間,死寂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唯一不和諧的,是一條嶄新的,黑色的粗電纜。
它像一條黑色的巨蟒,從牆角一個破損的配電箱裏延伸出來,無視了所有廢棄的設備,徑直通向廠房最深處的地麵。
在那裏,有一個直徑超過五米的,巨大的圓形金屬艙蓋。
電纜,就連接在艙蓋中心的一個控製閥上。
“嗡嗡嗡……”
一陣低沉的,壓抑的共鳴聲,正從艙蓋之下傳來。
伴隨著這股聲音的,還有一股越來越強烈的寒意。
不是18℃那種幹燥的,凝固的冷。
而是一種潮濕的,帶著生命律動的,陰冷。
仿佛地下,囚禁著一頭來自深海的巨獸。
阿四的牙齒又開始打顫。
他認得這種感覺。
那棵“器官樹”被發現前,冷庫裏就是這種感覺。
“下麵……下麵有東西……”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默走到艙蓋前,蹲下身。
艙蓋由數十顆巨大的六角螺栓固定,嚴絲合縫。
在艙蓋的邊緣,用朱砂畫著一圈圈複雜而詭異的符文。
那些符文的筆觸,與程硯秋畫中惡鬼身上的紋路,有幾分相似,卻更加古老,更加邪異。
“周誌遠。”
林默站起身,環顧著空曠的廠房,平靜地開口。
“我知道你在下麵。”
“出來吧,別像個老鼠一樣躲著。”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巨大的廠房裏,產生了空洞的回響。
回應他的,隻有那“嗡嗡嗡”的,持續不斷的低鳴。
“看來,你是不打算自己出來了。”
林默的眼神,徹底冷了下去。
他不再廢話。
他抬起腳,看似隨意地,踩在了其中一枚朱砂符文最核心的節點上。
然後,微微用力。
“哢嚓!”
一聲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那枚被他踩中的符文,瞬間失去了血色,變成了一道灰白的刻痕。
緊接著,仿佛觸發了多米諾骨牌。
“哢嚓!哢嚓!哢嚓!”
一連串密集的碎裂聲,沿著艙蓋的邊緣迅速蔓延。
那圈用朱砂繪製的,看似牢不可破的符文陣,在短短幾秒鍾內,寸寸斷裂,徹底失效!
“轟隆——”
失去了符文的壓製,沉重的金屬艙蓋,被一股巨大的氣壓從下方猛地頂起,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地麵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稠血腥味、化學藥劑味與陰冷水汽的白色霧氣,從洞口狂湧而出。
阿四被這股氣味一衝,再也忍不住,扶著牆角就開始劇烈地幹嘔。
林默站在洞口,麵無表情。
他看著下方。
那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圓柱形的地下空間。
螺旋形的金屬階梯,貼著內壁,一路向下延伸。
空間的底部,是一片幽藍色的,正在緩緩攪動的液體。
“嗡嗡嗡”的聲響,正是從那片液體中傳出。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站在階梯的中段,抬著頭,用一種看死人般的眼神,冷冷地注視著林默。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年輕,也更陰沉。
金絲眼鏡的背後,是一雙毫無情感的,如同手術刀般冰冷的眼睛。
他就是周誌遠。
“林默。”
周誌遠開口了,聲音平穩,帶著一絲被打破計劃的,輕微的不悅。
“我承認,我小看你了。”
“程硯秋的詛咒,真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他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像是在欣賞一件傑作。
“能把一個將死之人的怨念,催化到這種程度,引動全城異象,甚至破譯出我的信標。”
“你,不隻是個簡單的典當鋪掌櫃。”
林默沒有理會他的吹捧。
他的目光,越過了周誌遠,投向了那個巨大的,盛滿了藍色液體的儲藥罐。
“那兩個受害者,在裏麵?”
周誌遠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是一種混雜著瘋狂、驕傲與憐憫的,神明般的笑容。
“受害者?”
“不,不,不。”
他搖著手指,像是在糾正一個無知孩童的錯誤。
“他們不是受害者。”
“他們是先驅,是人類醫學邁向永生的,第一塊基石。”
“他們很榮幸,能與我的傑作,融為一體。”
他側過身,張開雙臂,像是在展示自己的神跡。
“下來看看吧,林默。”
“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神所創造的生命形態!”
林默邁開腳步,順著螺旋階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阿四吐得虛脫,看到林默下去,也顧不上擦嘴,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
Hei爺則化作一道無聲的黑影,貼著牆壁的陰影,潛行而下。
隨著不斷深入,那股陰冷潮濕的氣味愈發濃烈。
罐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與艙蓋上同源的血色符咒。
這些符咒,像一道道枷鎖,死死地禁錮著罐中的某種東西。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認得這些符咒的製式,還有那種用活血混合特殊藥材繪製的手法。
這不是道家的符,也不是佛家的印。
這是一種失傳已久的,來自民國時期,日本731部隊的邪術。
——“活體保鮮術”。
一種能讓離體的器官,在不冷凍的情況下,依舊保持最高活性的,慘無人道的禁忌之術。
他們不是在用冷鏈車運輸器官。
他們是在運輸製造這些器官的,“母體”。
終於,他們走到了階梯的盡頭。
林默站在了儲藥罐的邊緣。
他看清了那片幽藍色液體之下的東西。
那是一條……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生物。
它長達三米,像是一條被放大了數百倍的巨型水蛭。
通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藍色。
皮膚之下,是無數條正在緩慢蠕動的,暗紅色的血管網絡。
它的身體分節,每一節都在有規律地,輕微地翕張,仿佛在呼吸。
在它身體的中段,有兩個巨大的,肉瘤般的凸起。
透過那層半透明的藍色皮肉,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兩個肉瘤裏,各蜷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
他們閉著眼睛,表情安詳。
仿佛隻是在溫暖的**裏,沉沉睡去。
他們就是那兩個失蹤的,最後的受害者。
他們還活著。
被這頭名為“蛭蟲母體”的怪物,當成了寄生的宿主,當成了培養“活血蛭”的溫床。
“看到了嗎?”
周誌遠的聲音裏,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狂熱。
“完美!這才是最完美的共生形態!”
“它能提供源源不斷的,沒有任何排異反應的‘種子’,而宿主,也能在它的體內,得到永恒的生命!”
“死亡,疾病,衰老……這些都將被徹底終結!”
“而我,就是開啟新紀元的神!”
阿四看著那頭巨大的藍色蛭蟲,看著那兩個被包裹在裏麵的人形,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連恐懼都忘記了。
他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林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周誌遠,像是看著一個已經宣判了死刑的,可憐的瘋子。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對著周誌遠。
“神?”
“不。”
“你隻是個竊取了亡者器官,還妄圖將罪惡包裝成偉大的,小偷而已。”
“現在,物歸原主吧。”
林默的眼神,變得像萬年玄冰一樣寒冷。
他心念一動。
【陰德點5000。】
【顯影術升級版:照骨。】
“裝神弄鬼!”
周誌遠不屑地冷笑一聲。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一道無形的,冰冷的白光,從林默的掌心射出,瞬間籠罩了周誌遠。
那光芒沒有任何溫度,卻仿佛能穿透皮肉,直達靈魂。
周誌遠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他看到,自己穿著白大褂的胸膛,皮膚正在變得透明。
不,不是透明。
是皮膚之下,有什麽東西,正在向上凸顯。
那不是他的骨骼,也不是他的內髒。
那是一張臉。
一張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的,中年男人的臉!
“啊——!”
周誌遠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他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
但那張臉,卻越來越清晰。
緊接著,是第二張,第三張……
一張,兩張,三張,四張,五張,六張,七張!
整整七張,屬於不同死者的,痛苦不堪,充滿怨毒的人臉,從他的胸膛,腹部,後背,四肢……從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肉之下,爭先恐後地浮現出來!
他們都在無聲地嘶吼,在哀嚎,在控訴!
他們,全都是被周誌遠親手摘除腎髒,慘死在手術台上的亡魂!
他們的怨念,早已與周誌遠的血肉,糾纏在了一起!
“不!不!滾開!從我身上滾開!”
周誌遠徹底崩潰了,他像個瘋子一樣,用指甲在自己身上瘋狂地抓撓,想要把那些臉給挖出來。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白大褂。
阿四癱軟在地,眼球突出,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已然嚇得失聲。
就在周誌遠陷入癲狂的瞬間。
一直沉默的,蹲在角落陰影裏的Hei爺,突然動了。
它做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動作。
它緩緩地,站了起來。
用它的兩條後腿,像人一樣,筆直地站立著。
它抬起頭,那雙金色的豎瞳裏,沒有了野獸的殺意,反而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與慈悲。
然後,它抬起了自己的兩隻前爪。
在胸前,結成了一個無比標準,無比神聖的,佛家手印。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中,用以救度眾生,拔除病苦的——
藥師印。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九日午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五千點。(用途:發動升級版顯影術“照骨”,顯現周誌遠體內寄宿的七名死者怨魂。)
當前餘額:四萬零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已成功追蹤冷鏈車至東郊廢棄製藥廠。
?發現並摧毀了周誌遠布下的“731活體保鮮術”符文陣。
?已確認最終目標:一頭長達三米的藍色“蛭蟲母體”,其體內寄宿著兩名最後的受害者。
?已與罪魁禍首周誌遠當麵對峙。
?已耗費五千點陰德,使用“照骨”之術,擊潰周誌遠心理防線,使其罪行以特殊形式具象化。
?重大異常:Hei爺首次展現出超乎貓妖範疇的能力,人立而起,結成“藥師印”,其目的與身份,成最大謎團。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最終執行人”模式,切換至“天譴降臨者”模式。情緒穩定,出手果斷,正在主導最終審判。
?阿四:已從“地獄難度代駕司機”狀態,跌落至“世界觀粉碎性骨折癱瘓在地”狀態,精神受到不可逆的巨大衝擊,急需電擊除顫。
?黑貓(Hei爺):已從“後座的幽靈”形態,進化為“藥師貓佛(?)”形態,其行為已超出當前所有已知情報範疇,危險等級與神秘等級同時飆升至最高。
?周誌遠:(精神崩潰中)一個自詡為神的瘋子,在親眼見到自己體內的地獄後,已徹底淪為一個尖叫的,可悲的血人。
■下步計劃
?解讀Hei爺結成“藥師印”的意圖。
?徹底解決“蛭蟲母體”與周誌遠。
?救出最後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