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照骨現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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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這個布滿了鐵鏽與腐敗氣息的地下空間裏,仿佛被那詭異的佛印凝固了。
    空氣中,隻剩下周誌遠那因為極致恐懼與痛苦而變調的,不似人聲的尖叫。
    “啊——滾開!從我身上滾開!”
    他瘋狂地撕扯著自己昂貴的白大褂,指甲在皮膚上劃出深可見骨的血痕,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些從血肉深處擠出來的,一張張怨毒而痛苦的人臉給挖掉。
    然而,這隻是徒勞。
    林默的“照骨”之術,耗費了整整五千點陰德,它所映照的,並非物理層麵的影像,而是銘刻在靈魂與血肉之中的,永不磨滅的罪孽。
    每一張臉,都代表著一個被他活摘腎髒後,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絕望死去的生命。
    他們的怨恨,早已化為最惡毒的詛咒,與周誌遠的骨血,糾纏共生。
    他,就是一座行走的,由七條人命堆砌而成的活地獄。
    癱軟在地的阿四,眼球因為充血而向外凸起,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他的大腦已經徹底宕機,世界觀被眼前這超出人類理解極限的恐怖景象,碾壓得粉碎。
    他甚至忘記了如何呼吸。
    而林默,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隻是靜靜地站著。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古井無波,仿佛眼前這個正在上演的,活人剝皮地獄,隻是一場早已寫好劇本的,乏味的戲劇。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角落。
    落在了一切變化的源頭——Hei爺身上。
    這隻黑貓,此刻正用一種完全違背生物學常識的姿態,以後足人立。
    它的身軀挺拔,脊梁筆直,完全沒有貓科動物的柔軟,反而透著一種佛像般的莊嚴與肅穆。
    那雙金色的豎瞳裏,獸性的凶光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神性的,悲憫與慈光。
    它抬起的前爪,結成的那枚標準無誤的藥師印,正散發著肉眼不可見的,卻又真實存在的,溫潤光華。
    那不是攻擊。
    那是一種救贖。
    一種審判。
    “裝神弄鬼……都是幻覺……都是假的!”
    周誌遠在癲狂的抓撓中,終於注意到了Hei爺的異狀。
    他的理智已經崩潰,但身為頂尖外科醫生的驕傲,讓他無法接受眼前這神神鬼鬼的一幕。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Hei爺。
    “一隻貓……一隻畜生也敢審判我?!”
    “我是在創造未來!我才是神!你們這些螻蟻,懂什麽!”
    他咆哮著,聲音嘶啞,狀若瘋魔。
    就在他咆哮的同時,Hei爺結成的手印,光芒陡然大盛。
    一股無形的,溫暖而莊嚴的力量,如水波般擴散開來。
    這股力量沒有掃向瘋狂的周誌遠,也沒有落在林默或阿四身上。
    它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
    ——那個巨大的,盛滿了幽藍色藥液的,玻璃鋼儲藥罐。
    “嗡——!”
    原本隻是發出低沉共鳴的儲藥罐,在接觸到這股力量的瞬間,猛地劇烈震動起來!
    罐壁上那些用活血繪製的,來自731部隊的邪惡符咒,像是被潑上了濃硫酸,冒出“滋滋”的黑煙,顏色迅速黯淡下去。
    罐中那幽藍色的液體,如同被煮沸的開水,瘋狂地翻湧,攪動,撞擊著罐壁,發出“咚!咚!咚!”的沉悶巨響。
    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壁而出!
    “不!我的母體!”
    周誌遠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眼中的瘋狂瞬間被驚恐所取代。
    他顧不上再去抓撓身上的“人臉”,連滾帶爬地撲向儲藥罐旁邊的一個控製台。
    那裏,有一個鮮紅色的,緊急注藥按鈕。
    他想用更高濃度的鎮定劑與營養液,去安撫那頭即將失控的怪物!
    “晚了。”
    林默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周誌遠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經擋在了他的麵前。
    是林默。
    他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了這裏,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徹底封死了周誌遠的路。
    “你……”
    周誌遠剛說出一個字,林默便動了。
    沒有花哨的法術,也沒有恐怖的異象。
    隻是簡單直接的,一記手刀。
    快如閃電。
    精準地,劈在了周誌遠的後頸上。
    “呃!”
    周誌遠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完整的悶哼,他的眼神瞬間渙散,整個人像一灘爛泥般,軟軟地癱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他身體與地麵接觸的瞬間,那些浮現在他皮肉之下的七張痛苦人臉,也隨著他意識的昏迷,緩緩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默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轉過身,目光投向了那個已經嚇得快要魂飛魄散的阿四。
    “阿四。”
    林默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掌……掌櫃的……”
    阿四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哭腔。
    林默沒有安慰他,隻是伸出手,攤開。
    他的掌心裏,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小小的,古樸的木盒。
    他將木盒扔了過去。
    “接著。”
    阿四下意識地手忙腳亂地接住,冰涼的木盒觸感,讓他抖得像篩糠的身體,有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實感。
    他顫抖著打開木盒。
    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排長短不一的,閃爍著清冷光澤的銀針。
    在銀針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瓷瓶,裏麵裝著半瓶明黃色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液體。
    雄黃酒。
    “掌櫃的……這……這是……”
    阿四的嘴唇哆嗦著,他隱約猜到了林默想讓他做什麽,一股比剛才看到人臉時更加強烈的恐懼,從他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Hei爺已經用藥師印破了它的邪術根基,壓製住了它的凶性。”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仍在劇烈震動的儲藥罐上。
    “但那兩個受害者,還被它寄生在體內。強行破罐,他們會和這頭怪物一起死。”
    “現在,它是最虛弱的時候。”
    “它的身體中段,那兩個肉瘤的根部,是它全身妖力的中樞,也是它與宿主連接的唯一通道。”
    林默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阿四的耳朵,像是在給他講解一道外科手術的流程。
    “用泡過雄黃酒的銀針,刺進去。”
    “切斷它。”
    阿四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比牆壁還白。
    “我……我?”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尖銳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我……我不行啊掌櫃的!我……我手會抖!我會吐的!我……”
    他語無倫次,幾乎要哭出來。
    讓他去給一頭三米長的,活生生的巨型水蛭怪物做“針灸”?
    這比讓他去死還要可怕一萬倍!
    “你行。”
    林默打斷了他。
    他的眼神,第一次變得無比銳利,像兩把手術刀,直直刺入阿四的內心。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爺爺為什麽要把這家典當鋪傳給我,而不是傳給你嗎?”
    阿四愣住了。
    “因為你太弱了。”
    林默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錘子,狠狠砸在阿四的心上。
    “不是說你膽子小,也不是說你沒本事。而是你的心,太弱了。”
    “你隻敢躲在櫃台後麵,聽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卻不敢真正去麵對這個世界的黑暗。”
    “你害怕,你退縮,你用插科打諢來掩飾自己的恐懼。”
    “但是阿四,有些東西,是躲不掉的。”
    林默的目光,掃過地上昏迷的周誌遠,掃過那個瘋狂震動的儲藥罐。
    “你今天看到了這一切。如果你現在退縮,這個畫麵,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噩夢。它會在你每次閉上眼睛的時候,都跳出來,折磨你,吞噬你。直到你瘋掉,或者死掉。”
    “你唯一的活路,就是親手,終結它。”
    林默伸出手,指著那頭怪物。
    “去。”
    “拿起針,像個男人一樣,去殺了它。”
    “或者,就一輩子活在它的影子裏。”
    整個地下空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儲藥罐“咚咚”的撞擊聲,和阿四粗重得如同風箱般的喘息聲。
    阿四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林默的每一句話,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是啊。
    他怕得要死。
    從看到那個掛滿腎髒的冷庫開始,他就一直在怕。
    怕鬼,怕怪物,怕死。
    他吐得昏天黑地,隻想逃離這裏,回到那個雖然破舊但足夠安全的典當鋪,吃一頓燒烤,喝幾瓶啤酒,然後把這一切都當成一場噩夢,忘掉。
    可是,忘得掉嗎?
    他忘不掉那麵腎髒組成的牆。
    忘不掉程硯秋血淚交織的畫。
    忘不掉周誌遠身上那七張痛苦的人臉。
    更忘不掉,那頭藍色蛭蟲體內,蜷縮著的,兩個無辜的人。
    如果他今天退了。
    他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阿四的眼神,在劇烈的掙紮中,一點點地,發生了變化。
    恐懼,依然存在。
    但一種更強烈的東西,從恐懼的廢墟裏,破土而出。
    是憤怒。
    是決絕。
    是……一個普通人被逼到絕境後,迸發出的,最原始的血性。
    他猛地一咬牙,舌尖嚐到了腥甜的血味。
    他不再說話。
    他隻是用顫抖,卻無比堅定的手,打開了那個盛著雄黃酒的瓷瓶,將一根最長的銀針,浸了進去。
    明黃色的酒液,瞬間將銀針染上了一層肅殺的顏色。
    他站了起來。
    雙腿仍在打顫,但他的腰杆,卻挺得筆直。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仍在瘋狂翻湧的儲藥e藥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髒上。
    沉重。
    卻再也沒有後退。
    林默看著他的背影,眼神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無人察覺的,讚許。
    角落裏,一直保持著藥師印姿勢的Hei爺,那雙金色的豎瞳,也微微動了動。
    它似乎,也認可了這個凡人的勇氣。
    阿四走到了儲藥罐前。
    隔著厚厚的玻璃鋼,他能感受到裏麵那頭巨獸的狂暴與力量。
    那股陰冷潮濕,混雜著血腥與藥劑的氣味,瘋狂地往他鼻子裏鑽。
    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他強行忍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罐中,鎖定了那個在翻湧的藍色液體中,若隱若現的,肉瘤的根部。
    就是那裏!
    阿四深吸一口氣,胸腔因為過度吸氣而刺痛。
    他舉起了手中的銀針。
    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壓抑了整晚的,混合著恐懼與憤怒的,野獸般的咆哮。
    “啊——!”
    他將所有的情緒,都灌注進了這一刺之中!
    “噗嗤!”
    一聲輕微的,如同尖刀刺入腐肉的聲音響起。
    那根被雄黃酒浸泡過的銀針,精準無誤地,深深刺入了蛭蟲母體的體內!
    時間,在這一刻,再次靜止。
    儲藥罐的震動,戛然而止。
    罐中翻湧的液體,也瞬間平息。
    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
    “哢嚓……”
    一聲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從銀針刺入的位置傳來。
    一道細微的裂縫,出現在了蛭蟲母體的藍色皮膚上。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哢嚓!哢嚓哢嚓!”
    密集的龜裂聲,如同蛛網般,以銀針為中心,向著怪物的全身,瘋狂蔓延!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那頭長達三米的,被周誌遠視為神跡的蛭蟲母體,在阿四的眼前,轟然爆裂!
    它沒有炸成血肉模糊的碎塊。
    而是化作了一團濃鬱至極的,幽藍色的霧氣,從破碎的儲藥罐中,狂湧而出,瞬間籠罩了整個地下空間。
    在這片詭異的藍霧之中,數十個半透明的,散發著微光的,腎髒的虛影,緩緩浮現,在空中飄蕩。
    它們像是一群迷路的水母,又像是一場遲到了太久的,無聲的葬禮。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九日未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無。
    當前餘額:四萬零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Hei爺結“藥師印”,破除“蛭蟲母體”邪術根基,展現出超乎想象的神秘力量。
    ?周誌遠被林默製服,其罪孽以“照骨”之術顯現後,陷入深度昏迷。
    ?阿四在林默的引導與激勵下,克服內心恐懼,以雄黃酒浸泡的銀針,成功刺中“蛭蟲母體”要害。
    ?“蛭蟲母體”爆裂,化為藍色妖霧,霧中浮現數十枚腎髒虛影,來源與性質不明。
    ?罐中兩名受害者狀態未知,生死未卜。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天譴降臨者”模式,切換至“戰局掌控者”模式。情緒平穩,正在觀察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阿四:已從“世界觀粉碎性骨折癱瘓在地”狀態,進化為“決死突擊隊員(一次性體驗卡)”狀態,成功完成致命一擊,目前處於腎上腺素飆升後的虛脫狀態。
    ?黑貓(Hei爺):已從“藥師貓佛(?)”形態,切換至“聖光引導者”形態,完成關鍵性輔助後,體力消耗巨大,恢複“高冷觀察者”模式。
    ?周誌遠:(昏迷中)一個徹底失敗的神棍,正躺在自己創造的地獄裏,等待最終的審判。
    ■下步計劃
    ?查明藍色妖霧與腎髒虛影的真相。
    ?確認並營救最後的受害者。
    ?處理現場,徹底終結市立醫院的罪惡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