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銀針封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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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像是一群迷路的水母,又像是一場遲到了太久的,無聲的葬禮。
    這數十個半透明的,散發著幽幽微光的腎髒虛影,在詭異的藍色妖霧中,靜靜地懸浮,飄蕩。
    它們沒有怨氣,沒有實體,隻是一種純粹的,被剝離生命後,殘留在此處的一縷執念印記。
    是那些被周誌遠視為“耗材”的無辜者們,留在這世間最後的痕跡。
    阿四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像個破爛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刺痛。
    他手中的那根銀針,早已脫手,掉落在積滿了灰塵與血水的地麵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微弱得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刺,耗盡了他畢生所有的勇氣與力氣。
    他看著眼前這片如夢似幻的藍色霧氣,看著那些緩緩飄蕩的腎髒虛影,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抽幹了靈魂的空殼,連恐懼的情緒都無法再凝聚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嗎?
    林默沒有去看那些腎髒虛影。
    他的目光,像兩道鋒利的探照燈,穿透了漸漸稀薄的藍色妖霧,死死鎖定了爆炸的核心。
    那個曾經安放著巨大儲藥罐的位置,此刻隻剩下一地狼藉的玻璃鋼碎片與粘稠的藍色液體。
    在廢墟的中央,躺著兩個身影。
    他們蜷縮著,身上沾滿了藍色的粘液,一動不動。
    是那兩個最後的受害者。
    阿四順著林默的視線看過去,渾濁的眼睛裏,終於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
    “他……他們……”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他們還活著嗎?”
    林默沒有回答。
    他邁開腳步,朝著廢墟的中心走去。
    他的步伐很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阿四搖搖欲墜的神經上。
    一直蹲在角落裏,恢複了高冷姿態的Hei爺,卻在此時猛地弓起了背。
    它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尖銳,充滿警示意味的嘶鳴。
    “嘶——喵!”
    那聲音不再是之前的莊嚴或低沉,而是充滿了最原始的,麵對天敵時的緊張與急迫!
    林默的腳步,瞬間停住。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短短幾秒鍾內,異變陡生!
    那些正在緩緩消散的藍色妖霧,仿佛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它們不再是無序地飄散,而是化作了無數條比發絲還要纖細的,幾乎看不見的藍色細線。
    這些細線,如同受到某種指令的微型毒蛇,從四麵八方,悄無聲息地,朝著地麵上那兩個昏迷不醒的受害者,瘋狂匯聚而去!
    它們在接觸到受害者身體的瞬間,便凝聚成形。
    變成了一條條隻有牙簽長短,通體幽藍,正在瘋狂蠕動的,微型水蛭!
    “屍蟲!”
    林默的牙縫裏,迸出了這兩個冰冷的字眼。
    他的表情,自始至終第一次,變得無比凝重。
    那頭蛭蟲母體,在被徹底摧毀的最後一刻,用盡了自己最後的妖力,將自身化為了這成千上萬的,歹毒至極的屍蟲!
    這才是它真正的,最後的殺招!
    它無法帶著宿主一起死,便要用這種方式,將宿主變成它最後的墳墓與溫床!
    這些屍蟲,正沿著受害者的皮膚,瘋狂地向上爬行。
    它們的目標無比明確。
    眼,耳,口,鼻。
    人身七竅!
    一旦被它們從這些脆弱的竅穴鑽入大腦,神仙難救!
    “掌櫃的!”
    阿四也看到了這令人頭皮炸裂的一幕,他剛剛升起的那點希望,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徹底澆滅。
    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尖叫,手腳並用地向後退去。
    殺了一隻大的,來了一萬隻小的!
    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麽地獄!
    “別動!”
    林默的低吼,像一根鋼針,刺穿了阿四的恐慌。
    他轉過身,看著幾乎要癱瘓的阿四,眼神銳利如刀。
    “針!還有雄黃酒!”
    他沒有時間去解釋更多。
    林
    【陰德點15000。】
    【百邪不侵臨時結界。】
    林默心念電轉,一萬五千點陰德瞬間燃燒!
    一股無形的,帶著淡淡硫磺與陽罡氣息的金色光罩,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將他和阿四,以及那兩個受害者,牢牢地護在了中間。
    那些瘋狂湧來的藍色屍蟲,在接觸到這層金色光罩的瞬間,如同遇到了烙鐵的雪花,“滋滋”作響,冒出一縷縷黑煙,痛苦地翻滾著,卻再也無法寸進分毫!
    然而,林默的臉色卻並未因此而好看。
    他的額角,滲出了一絲細密的汗珠。
    這臨時結界,消耗陰德的速度,遠超他的想象。
    就像用一張紙去抵擋滔天洪水,每分每秒,都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最多,隻能撐住一炷香的時間!
    “阿四!”
    林默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
    “我撐不了多久!”
    “那兩個人的命,在你手裏!”
    阿四被他吼得一個激靈,混沌的腦子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看著林默腳下那層淡金色的光罩,看著光罩外那些瘋狂撞擊,想要衝進來的藍色屍蟲,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他不是在救別人。
    他是在救自己。
    如果這兩個人死在這裏,他也會被這些怪物,活活吞噬。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阿四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他連滾帶爬地撲到之前掉落銀針的地方,撿起那個古樸的木盒與小小的瓷瓶。
    他的手,依然抖得不成樣子,瓷瓶的瓶塞,他試了兩次才拔開。
    刺鼻的雄黃酒氣味,混雜著血腥與腐敗的氣息,狠狠地衝入他的鼻腔。
    這一次,他沒有吐。
    他隻是紅著眼睛,將木盒裏剩下的,那十四根長短不一的銀針,全都倒進了手心。
    十四根針。
    兩個人。
    二十八處竅穴。
    不,不是二十八處。
    是十四處。
    一人七竅。
    林默的聲音,及時地在他耳邊響起,冷靜,精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外科主任,在指導一個實習生。
    “眼角,耳廓,鼻翼,嘴角。”
    “每個位置,一針。”
    “用針封住他們的七竅,別讓任何一隻蟲子鑽進去!”
    “快!”
    阿四的呼吸,已經完全亂了。
    他看著自己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的雙手,又看了看光罩外那越來越瘋狂的藍色蟲潮,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再次淹沒。
    不行。
    我做不到。
    這麽精細的活,我怎麽可能做得到!
    就在他即將崩潰的邊緣,他看到了那兩個受害者的臉。
    那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
    他們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被怪物寄生時,那種詭異的,安詳的睡意。
    他們對即將到來的,鑽心噬腦的死亡,一無所知。
    他們是無辜的。
    就像那個在絕望中死去的畫家程硯秋一樣。
    就像那些被周誌遠活活摘掉腎髒,連名字都無人知曉的死者一樣。
    一股難以言喻的,滾燙的憤怒,毫無征兆地,從阿四的心底最深處,猛地竄了上來!
    憑什麽!
    憑什麽這些壞事做絕的畜生可以心安理得地活著,甚至妄圖成神!
    而這些無辜的人,就要被當成貨物,當成溫床,連死都不得安寧!
    這股憤怒,像一劑強效的腎上腺素,瞬間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顫抖的雙手,奇跡般地,穩定了下來。
    他不再猶豫。
    他用一種自己都未曾想到的,近乎本能的精準,捏起一根最短的銀針,在雄黃酒裏迅速地蘸了一下,然後俯下身,對準了其中那名男性受害者緊閉的眼角。
    他的動作,不再有絲毫的遲疑。
    輕柔。
    而又堅定。
    銀針的針尖,穩穩地,刺入皮膚半寸,恰到好處地,封住了眼角的縫隙。
    一股淡淡的,金黃色的光暈,從銀針上散發開來,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微小的能量封印。
    成功了!
    阿四的心,狂跳了一下。
    他來不及欣喜,立刻又捏起了第二根針。
    耳廓。
    鼻翼。
    嘴角。
    一針,兩針,三針……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熟練。
    仿佛他不是一個典當鋪的學徒,而是一個浸淫此道數十年的,老道的中醫。
    那些曾經隻存在於他爺爺口中,他聽得耳朵起繭的,關於穴位與經絡的知識,在這一刻,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七針落下。
    男性受害者的七竅,被七個閃爍著微光的銀針封印,牢牢護住。
    阿四沒有停歇,立刻轉向另一名女性受害者。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默腳下的金色光罩,顏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黯淡,甚至開始出現不穩定的波動。
    光罩之外的屍蟲,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像一片藍色的,蠕動的地毯,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林默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
    但他依舊站得筆直,像一棵釘死在原地的青鬆,為身後的阿四,撐起了最後一片安全的天空。
    第八針。
    第九針。
    ……
    第十三針。
    阿四的額頭上,汗水混合著灰塵,淌成一道道黑色的印記。
    他的嘴唇幹裂,眼球上布滿了血絲。
    他的精神,已經繃緊到了極限。
    隻剩下最後一針。
    嘴角。
    他捏著最後一根銀針,深吸一口氣,正要刺下。
    就在此時,一隻漏網的屍蟲,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光罩的薄弱點,化作一道藍光,閃電般地,射向了那名女性受害者尚未被封印的,微張的嘴唇!
    “小心!”
    林默的吼聲與Hei爺的尖叫,同時響起!
    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隻屍蟲的速度太快,距離太近!
    阿四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藍光,即將鑽入受害者的口中。
    一切,都要前功盡棄了嗎?
    不!
    阿四的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他做出了一個完全出於本能的動作。
    他沒有用銀針去攔截。
    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用手背,狠狠地,擋在了那名女性受害者的嘴前!
    “噗!”
    一聲輕微的,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隻藍色的屍蟲,狠狠地撞在了阿四的手背上,半截身體,瞬間就鑽進了他的皮肉裏!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劇痛,混雜著仿佛靈魂被啃食的麻癢,瞬間從手背,傳遍了阿四的全身!
    “啊——!”
    阿四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整張臉都因為劇痛而扭曲變形。
    但他握著銀針的右手,卻沒有絲毫的顫抖。
    他借著這股劇痛帶來的刺激,用盡最後的氣力,將第十四根銀針,穩穩地,釘在了受害者的嘴角!
    嗡!
    十四根銀針,同時亮起。
    兩個受害者的身體,被一層完整的,由雄黃酒與銀針構成的陽氣結界,徹底保護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阿四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在他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他看到林默的身影,瞬間出現在他麵前。
    然後,他感覺到一隻冰冷,卻無比有力的手,點在了他被屍蟲鑽入的手背上。
    再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林默扶住了昏倒的阿四,看著他手背上那個正在瘋狂向裏鑽,隻剩下一個藍色尾巴的屍蟲,眼神冰冷到了極點。
    他並起食指與中指,指尖上,一縷幾乎凝為實質的陰德之力,化為黑色的鋒芒。
    “找死。”
    他手起指落,精準地點在了那屍蟲的尾部。
    “滋——”
    那隻屍蟲,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黑色的陰德之力下,瞬間化為了一縷青煙,消散無蹤。
    阿四手背上那個小小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危機,終於徹底解除。
    林默腳下的金色光罩,也在此刻,能量耗盡,化為點點金光,消散在空氣中。
    失去了目標的屍蟲,在原地瘋狂地蠕動了片刻,便如同失去了水分的植物,迅速地幹癟,萎縮,最終化為了一地藍色的粉末。
    整個地下空間,終於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默輕輕將阿四平放在地上,站起身,目光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昏迷在角落裏的,罪惡的源頭。
    周誌遠。
    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然而,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彈出的,卻不是那本熟悉的,線裝書樣式的流水賬。
    而是一個全新的,他從未見過的,充滿了肅殺與威嚴的,血色界麵。
    界麵的頂端,是四個古樸的篆體大字,仿佛由真正的業火構成,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的氣息。
    【業火審判】
    界麵的下方,是周誌遠的頭像與資料。
    【審判對象:周誌遠】
    【前世:藥王廟廟祝】
    【罪業:清末年間,為斂私財,以劣質草香偷換信眾供奉之上等沉香,斷藥王香火,致一方水土瘟病橫行。】
    【今生果報:竊凡人髒器,飼養邪物,欲求長生。終為邪物反噬,斷子絕孫,身敗名裂。此為偷換香火之報應。】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九日申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一萬五千點。(用途:發動臨時結界“百邪不侵”,抵禦屍蟲攻擊。)
    當前餘額:二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蛭蟲母體”爆裂,化為“屍蟲”發動最終攻擊。
    ?林默耗費巨額陰德,開啟結界,為救援爭取到寶貴時間。
    ?阿四克服恐懼,以身為盾,成功用“雄黃銀針”封住兩名受害者七竅,化解危機,但因力竭與屍蟲攻擊而昏迷。
    ?重大更新:手機係統出現全新功能【業火審判】,首次揭示罪孽背後之前世因果。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戰局掌控者”模式,切換至“因果審判者”模式。陰德消耗巨大,但情緒平穩,正在研究係統新功能。
    ?阿四:(昏迷中)已從“決死突擊隊員”狀態,跌落至“英勇負傷的昏迷英雄”狀態,精神與肉體雙重透支,急需一張舒服的床和一碗熱粥。
    ?黑貓(Hei爺):已從“聖光引導者”形態,切換至“戰術預警機”兼“場邊監督”形態,全程保持警惕,在關鍵時刻發出致命預警。
    ?周誌遠:(昏迷中)一個可悲的罪人,其罪惡的前世今生,已被陰司記錄在案,等待最終的裁決。
    ■下步計劃
    ?研究“業火審判”的具體作用。
    ?處理周誌遠。
    ?將兩名受害者與阿四安全帶離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