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陰司審判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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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果報:竊凡人髒器,飼養邪物,欲求長生。終為邪物反噬,斷子絕孫,身敗名裂。此為偷換香火之報應。】
這行由業火凝聚而成的血色小字,在手機屏幕上靜靜燃燒。
它沒有溫度,卻仿佛能將人的靈魂灼穿。
林默的瞳孔裏,倒映著這片猩紅的光。
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古樸、陳舊,隻記錄著收支與當品的三濟典當鋪流水賬。
這是一個全新的,充滿了鐵與血,充滿了終極裁決意味的界麵。
【業火審判】
四個篆體大字,懸浮在界麵的頂端,每一個筆畫都仿佛是一條掙紮的,來自地獄深處的鎖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冷酷。
原來如此。
林默心中沒有驚,亦沒有喜。
隻有一種撥開重重迷霧後,窺見世界底層運行法則的,冰冷的了然。
三濟典當鋪,從來都不隻是一間做著陰陽買賣的鋪子。
它是一座天平。
而他,林默,就是那個手握砝碼,執行清算的人。
手機屏幕上的光,將他臉上的線條映照得無比分明,宛如一尊沒有感情的神像。
他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緩緩落向那個躺在角落裏,徹底昏死過去的罪惡源頭。
周誌遠。
清末年間的藥王廟廟祝。
因為貪圖私利,用劣質的草香,偷換了信眾們虔心供奉的上等沉香。
他斷的,是凡人對神佛的一縷寄托。
他竊的,是藥王普度眾生的香火。
所以,這一世的果報,便是讓他自己,去竊取凡人的髒器,去飼養那誕生於汙穢與怨毒中的邪物,妄圖以此延續自己卑劣的生命。
何其諷刺。
又何其公平。
他親手締造的“神”,最終成了吞噬他一切的“魔”。
這便是因果。
是這方天地間,最樸素,也最無情的法則。
地下空間裏,那片詭異的藍色妖霧已經徹底散盡,隻在空氣中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
那些飄蕩在空中的腎髒虛影,也如同黎明時的露珠,悄然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它們解脫了。
林默的視線,掃過那片狼藉的廢墟。
廢墟中央,那兩個被銀針封住七竅的受害者,胸口正隨著呼吸,發出極其微弱,卻無比堅定的起伏。
他們還活著。
林默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不遠處,那個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身影。
阿四。
他走過去,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阿四的頸動脈上。
脈搏微弱,卻平穩。
隻是脫力與精神透支導致的昏厥。
林默看著阿四那張沾滿了灰塵與汗水,卻在昏迷中依然緊皺著眉頭的臉,眼神中,那萬年不化的冰霜,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
這個平日裏插科打諢,怕死怕得要命的年輕人,在最關鍵的時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那致命的屍蟲。
他用最笨拙,也最決絕的方式,通過了這場試煉。
一隻通體漆黑的貓,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Hei爺的身上,那股近乎神性的莊嚴佛光早已褪去,又變回了那隻慵懶而高冷的黑貓。
隻是它此刻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樣輕盈。
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
很顯然,結成“藥師印”,破除邪術根基,對它的消耗同樣是巨大的。
它走到阿四身邊,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子,輕輕地,在阿四的手臂上蹭了一下。
這是一個極其罕見的,帶著認可與安撫意味的動作。
做完這個動作,Hei爺抬起頭,用那雙金色的豎瞳看向林默。
它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林默手機屏幕上,那片尚未熄滅的,業火般的紅光。
它知道那是什麽。
林默沒有說話,他收回了搭在阿四脈搏上的手,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手機屏幕。
【業火審判】的界麵,依然停留在那裏。
在周誌遠那段前世今生的罪業記錄下方,一行新的小字,如同墨跡滴入宣紙,緩緩浮現。
【罪業已定,裁決將至。】
【執行方式:魂歸業火,身入樊籠。】
魂歸業火,身入樊籠。
八個字,冰冷,決絕,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靈魂,將由這審判係統,投入業火之中,焚盡一切罪孽。
而肉身,則要墜入人間的牢籠,接受凡俗律法的製裁。
這才是最徹底的,來自陰陽兩界的,雙重審判。
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那枚緩緩旋轉的,仿佛由火焰構成的【執行】按鈕上,懸停了片刻。
他能感覺到,隻要他按下去,周誌遠的靈魂,就會在瞬間被抽離,被拖入一個凡人無法想象的,永恒燃燒的煉獄。
而他,將為此支付一筆不菲的陰德。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按下。
現在還不是時候。
周誌遠的罪,不止於此。
他背後那張龐大的,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還沒有被徹底挖出。
那些與他同流合汙,將人命當成商品,將手術刀變成屠刀的幫凶,還沒有被揪出來。
讓他現在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他了。
也太便宜,那些還躲在陰影裏的人了。
就在林默思索之際,他那隻用於日常聯絡的私人手機,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沒有歸屬地的號碼。
在這種時候,會是誰?
林默的眉頭,微微蹙起。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阿四與周誌遠,又看了一眼旁邊保持著警惕姿態的Hei爺,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一片嘈雜的,混合著驚呼與啜泣的混亂背景音。
一個女人的聲音,透過這片混亂,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是剛剛從溺水的噩夢中驚醒,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喂……喂……是……是林先生嗎?”
林默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這個聲音,他有點印象。
“我是。”
他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平靜,卻讓電話那頭的女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是我!我是市立醫院的護士長,王麗!”
女人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我們……我們都醒過來了!就在剛才!所有……所有被控製的人,都醒了!”
“就像做了一場無比真實的噩幕!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說什麽,但就是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我們就像……就像被關在自己身體裏的囚犯!”
果然。
林默眼神一凜。
蛭蟲母體一死,它施加在整個醫院的,那種精神控製的邪術,也隨之崩潰了。
“周誌遠……那個魔鬼……”
護士長王麗的聲音,陡然變得怨毒起來,那種恨意,幾乎要穿透手機的聽筒。
“他不止是用藥物和邪術控製我們!”
“他還逼我們簽了東西!用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前途,我們的一切來威脅我們!”
“那個地方……就在醫院的冷凍庫裏!就是那個儲存物資的,最大的那個負一號冷凍庫!”
王麗的聲音,因為激動與恐懼,變得尖銳起來。
“在冷凍庫的最底層,有一個暗格!一個他自己改造的,秘密保險室!”
林默的呼吸,幾乎停滯。
“裏麵有什麽?”
“有……有我們所有人的‘賣身契’!”
王麗的聲音,徹底崩潰了,化為了壓抑的,絕望的嗚咽。
“那不是比喻!是真的賣身契!上麵有我們的簽字,有我們的手印,甚至……甚至有我們每個人的,一份完整的器官配型報告!”
“他把我們……也當成了備用的‘耗材’!”
“除了這些,裏麵還有……還有真正的賬本!所有腎源的來源,交易記錄,資金流向……所有能把他和他的同夥,全都送進地獄的證據,都在裏麵!”
林默握著手機的手,指節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
“我們不能報警……”王麗哭著說,“醫院裏,甚至市裏,到處都是他的人!我們一旦報警,那些東西,會在第一時間被轉移,被銷毀!我們……我們也會被滅口!”
“我們不知道該相信誰……”
“是……是那些貓……那些黑貓……它們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把一個寫著您電話的紙條,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
林默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Hei爺的身上。
Hei爺隻是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先生……”王麗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求,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
“那個保險室的鑰匙,在我這裏。”
“求求您,隻有您能幫我們了!”
林默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但他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兩人,又看了一眼那兩個無辜的受害者。
他需要立刻離開這裏。
然後,去市立醫院,取回那份終結一切的證據。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機的屏幕。
【業火審判】的血色界麵,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隱去,重新變回了那本熟悉的,古舊的線裝書流水賬。
仿佛剛才那場跨越百年的因果審判,隻是一場幻覺。
但林默知道,不是。
審判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他走到周誌遠的身邊,動作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將這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了起來。
然後,他看向角落裏的Hei爺。
“走了。”
“去取回,屬於他們的東西。”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九日戌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無。
當前餘額:二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手機係統出現全新功能【業火審判】,首次揭示罪孽背後之前世因果。
?罪犯周誌遠之前世罪業已查明:身為藥王廟廟祝,以劣質草香偷換上等沉香,斷一方香火,種下來世惡果。
?係統已下達最終裁決:魂歸業火,身入樊籠。裁決暫未執行。
?市立醫院被控製的醫護人員已集體蘇醒,護士長王麗通過Hei爺的指引取得聯係。
?發現關鍵線索:醫院負一號冷凍庫深處,藏有周誌遠罪證的秘密保險室。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因果審判者”模式,切換至“最終清算人”模式。目標明確,計劃清晰,準備前往下一戰場。
?阿四:(昏迷中)已從“英勇負傷的昏迷英雄”狀態,切換至“需要緊急搬運的大型掛件”狀態。生命體征平穩,急需安全轉移。
?黑貓(Hei爺):已從“場邊監督”形態,切換至“戰略通訊官”兼“行動向導”形態,成功為下一階段行動,鋪平了道路。
?周誌遠:(昏迷中)一個已被陰司掛上號的,待決的囚犯。即將被打包帶走,作為開啟下一關卡的“鑰匙”。
■下步計劃
?將阿四與兩名受害者安全轉移。
?押送周誌遠,前往市立醫院。
?取得秘密保險室內的所有關鍵罪證。
?徹底清算,將所有罪人,送上審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