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掏出手機，再次撥通了那個號碼。
    “下一個，後勤科，劉主任。”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
    “位置已發送。劉主任有夜釣的習慣，此刻正在城郊的清水河邊。”
    林默掛斷電話，發動汽車。
    引擎的轟鳴聲撕裂了別墅區的死寂，黑色的國產車掉了個頭，毫不留戀地駛離了這片剛剛被死亡洗禮過的奢華之地。
    車輪碾過張副院長那輛黑色奔馳的車燈碎片，發出了細微的，清脆的碎裂聲。
    清水河。
    淩晨四點，河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一個身材肥胖的禿頂男人，正坐在一個馬紮上，百無聊賴地盯著水麵上紋絲不動的浮漂。
    他就是後勤科的劉主任。
    他心煩意亂，根本不是為了釣魚，隻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一躲那股讓他窒息的恐慌。
    張副院長的電話，在最後那聲色厲內荏的吼叫後，就再也打不通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心髒。
    他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是撥給另外幾個“同夥”的通話記錄，無一例外，全都無法接通。
    他們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媽的，一群廢物！”
    劉主任低聲咒罵著，將魚竿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他身後的霧氣中傳來。
    “誰？”
    劉主任猛地回頭，抄起了身邊裝魚的鐵桶，緊張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從霧氣中走出。
    來人穿著一身黑衣，麵無表情，手裏拎著一個軟塌塌的人形物體。
    “你……”
    劉主任的瞳孔，瞬間收縮。
    他看清了，那個人形物體，正是周誌遠！
    “跑。”
    林默隻說了一個字。
    他將周誌遠扔在地上，就像是在發出一個捕獵開始的信號。
    劉主任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扔掉鐵桶，連滾帶爬地朝著自己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跑去。
    他的心髒狂跳，肺部像要炸開。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他拉開車門，手忙腳亂地想要插進鑰匙。
    “哢噠。”
    車門，從外麵被關上了。
    劉主任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張近在咫尺的，毫無表情的臉。
    林默正站在車門外，一隻手按著車門，另一隻手，並攏食指與中指，點在了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周誌遠身上。
    “不——！”
    劉主任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他眼睜睜地看著周誌遠的身體，再次被那種來自地獄的黑色火焰點燃，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被操控的“魔鬼”，扭曲著四肢，從地上站起，朝著他的車窗，伸出了燃燒著黑火的手。
    慘叫聲，被隔音良好的車窗，死死地悶在了裏麵。
    幾分鍾後，林默拉開車門。
    一股濃烈的焦臭與騷臭味，撲麵而來。
    駕駛座上的劉主任，已經變成了一具皮膚緊緊貼著骨頭的幹屍，臉上凝固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懼。
    林默將那個氣息又微弱了一分的“獻祭媒介”扔回車裏，劃掉了名單上的第二個名字。
    接下來，是麻醉科的陳醫生。
    市血庫的負責人李斌。
    ……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這輛不起眼的國產車，如同一個遊蕩在城市中的死神。
    它出現在高檔公寓的地下車庫。
    出現在燈紅酒綠的私人會所門口。
    出現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棋牌室外。
    每一次停留，都意味著一個名字，從那張罪惡的名單上被劃去。
    每一次【業火審判】的發動，都讓副駕腳下那個邪術師的生命氣息，變得更加微弱。
    他的身體，正在被一次次地獻祭，靈魂被業火反複灼燒，為他親手締造的罪孽，支付著最慘烈的代價。
    當林默劃掉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時，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天，快亮了。
    七個核心成員，全部清算完畢。
    七條背負著無數血債的生命，都在黎明到來之前，見到了他們自己的地獄。
    林默開著車，沒有回典當鋪，也沒有回家。
    他朝著一個方向駛去。
    那座埋葬了阿四兄弟，也埋葬了周誌遠野心的，廢棄工廠。
    ……
    汽車停在工廠外。
    林默沒有立刻下車。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副駕。
    蜷縮在座位上的Hei爺，依舊在沉睡。
    它的呼吸很微弱，身體偶爾會因為前世記憶的衝擊而輕輕抽搐一下。
    那枚古舊的藥囊，正貼著林默的胸口，散發著微弱的，帶著藥香與香火氣息的暖意。
    這股暖意，似乎通過林默的身體，傳遞給了Hei爺。
    它的眉頭，在睡夢中，漸漸舒展開來。
    林默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它柔軟的背毛。
    然後，他推開車門，將那個已經如同風幹的臘肉，隻剩下一口氣的周誌遠，從車裏拖了出來。
    他走進那間充斥著腐朽與血腥氣息的地下室。
    這裏，是罪惡的源頭。
    也將是罪惡的終點。
    林默將周誌遠扔在地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了那一疊，從醫院密室裏帶出來的，附帶著“血肉詛咒”的《自願器官捐獻協議書》。
    一共一百零八份。
    每一份，都代表著一個破碎的家庭。
    每一份，都浸透著無辜者的鮮血與絕望。
    這些協議，是罪證，也是束縛著那些亡魂不得安息的最後枷鎖。
    必須將它們，徹底淨化。
    林默將那一百零八份協議書，整整齊齊地，堆放在地下室的中央。
    他伸出手，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那本線裝書樣式的手機，無聲地浮現在他麵前。
    屏幕上，光芒流轉。
    【當前陰德餘額：八千五百六十點。】
    【檢測到高濃度怨力集合體（一百零八份血肉詛咒），是否進行淨化？】
    【淨化方案一：黃泉寒獄。消耗陰德：一萬五千點。效果：物理層麵摧毀，怨氣冰封，無法超度。】
    【淨化方案二：業火焚燒。消耗陰德：兩萬點。效果：物理層麵摧毀，怨氣焚盡，無法超度。】
    【淨化方案三：三昧真火。消耗陰德：三萬點。效果：焚盡萬物，淨化罪業，超度亡魂，有小概率觸發特殊事件。】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第三個選項上。
    三萬點陰德。
    這幾乎是他現在餘額的四倍。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
    這些亡魂，不該被冰封，不該被焚盡。
    他們應該得到解脫。
    “兌換，三昧真火。”
    他輕聲說道。
    【陰德點不足，是否啟用典當鋪‘預支’權限？】
    【預支額度：最高五萬點。】
    【代價：未來三個月內，所有典當收益，將優先用於償還預支額度。】
    “確認。”
    【陰德點30000。】
    【當前陰德餘額：21440點。】
    【三昧真火，兌換成功。】
    隨著係統提示音的落下，林默的指尖，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
    它呈現出一種琉璃般的，純淨的金色。
    沒有溫度，沒有炙熱感，卻帶著一種源自天地本源的，至剛至陽的，神聖氣息。
    這小小的火苗，仿佛能焚盡世間一切汙穢。
    林默屈指一彈。
    那簇金色的火苗，輕飄飄地，落在了那一疊厚厚的協議書上。
    轟——！
    金色的火焰，衝天而起！
    卻沒有發出任何爆鳴聲，也沒有掀起任何熱浪。
    它隻是安靜地，劇烈地燃燒著。
    那些寫滿了罪惡的紙張，在火焰中，開始扭曲，變形。
    紙張上，那些用鮮血按下的指印，此刻仿佛活了過來！
    一聲聲尖銳的，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從火焰中傳出！
    那是被血肉詛咒束縛的，上百個亡魂的怨念！
    它們在火焰中掙紮，咆哮，試圖撲向近在咫尺的林默。
    但那金色的三昧真火，就像一個無法逾越的牢籠，將它們死死地困在其中，一點一點地，淨化著它們身上那深入骨髓的怨毒與罪業。
    林默靜靜地看著。
    他胸口的那枚【民國藥囊】，似乎感受到了這股同源的，純淨的願力。
    它開始散發出溫和的光芒，一股帶著藥香的，慈悲的暖流，從藥囊中湧出，融入了那片金色的火焰。
    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了。
    而那些亡魂的慘叫聲，漸漸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解脫般的啜泣。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那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之中，一個模糊的，由光影構成的虛影，緩緩凝聚成形。
    那是一個身穿古代道袍，須發皆白，麵容慈祥的老者。
    他仙風道骨，手中仿佛還拿著一本古舊的藥典。
    藥王，孫思邈！
    這並非真正的神祇降臨。
    而是藥王廟百年香火，無數信徒的願力，以及那枚藥囊中蘊含的，懸壺濟世的執念，在三昧真火的催化下，凝聚而成的，一個慈悲的幻象！
    孫思邈的虛影，低頭看了一眼在火焰中沉浮的亡魂，眼中露出一絲憐憫。
    他伸出手，探入了那金色的火焰之中。
    他輕輕一撈。
    那些已經化為灰燼的協議書裏，飛出了一顆又一顆，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半透明的髒器。
    那是被周誌遠一夥，殘忍摘走的，屬於一百零八個受害者的腎髒！
    它們是亡魂執念最深的寄托。
    孫思邈的虛影，用雙手捧著這些虛幻的腎髒，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奇跡，發生了。
    那些浸透了血與淚的腎髒，在那一口“仙氣”之下，開始分解，變化。
    它們變成了一朵又一朵，潔白的，毛茸茸的蒲公英。
    一陣風，從地下室的入口吹了進來。
    那上百朵潔白的蒲公英，乘著風，輕盈地，飛了起來。
    它們飛出了這間肮髒的，充滿罪惡的地下室。
    飛向了外麵那片剛剛破曉的，嶄新的天空。
    它們將帶著新生的希望，去往它們該去的地方。
    火焰，漸漸熄滅。
    孫思邈的虛影，也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在空氣中。
    地上，隻留下一堆潔白的，沒有任何汙穢氣息的灰燼。
    所有罪契，焚燒殆盡。
    所有罪業，一筆勾銷。
    林默站在原地，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私人手機，震動了起來。
    是那個西裝男。
    “老板。”
    “阿四先生和另外兩位受害者，已經脫離危險。醫生說，他們隻是長期營養不良加上精神受到劇烈刺激，休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
    西裝男的語氣頓了頓。
    “就在剛才，警方發布通報，稱破獲了一個特大的人體器官販賣組織，繳獲了一批‘無主’的，活性極高的移植器官。經過緊急配型，其中有八顆腎髒，與市立醫院重症監護室裏的八名尿毒症晚期的兒童，完美匹配。”
    “那八個孩子，都是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因為沒錢換腎，已經被下了病危通知書。”
    “現在，移植手術，已經開始了。”
    林默沉默了片刻。
    那些化作蒲公英的“種子”，找到了它們新的土壤。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確保那八個孩子的安全。”
    林默掛斷了電話。
    他轉身，看了一眼角落裏那個像死狗一樣，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周誌遠。
    這個罪魁禍首，還有最後一個用處。
    ……
    市立醫院，無菌手術室。
    燈火通明。
    八場生命接力賽，正在同時進行。
    經驗豐富的醫生們，小心翼翼地，將那一顆顆來曆成謎，卻又充滿了生命活力的腎髒，植入了孩子們小小的身體裏。
    手術，進行得異常順利。
    當最後一針縫合完畢，當儀器上代表生命體征的數據，重新變得平穩有力時，所有醫護人員，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幾個小時後。
    VIP病房裏。
    八個剛剛從生死線上被拉回來的孩子，並排躺在潔白的病床上。
    他們的臉上，還帶著麻藥未退的蒼白，但呼吸，已經變得均勻而有力。
    一個善良的小護士，擔心孩子們醒來後會害怕，便拿來了畫板和彩筆，放在每個孩子的床頭。
    夜深了。
    其中一個女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然後，她的目光，被床頭的彩筆和畫板吸引了。
    她拿起筆，在畫紙上，無意識地，塗抹了起來。
    緊接著，旁邊的男孩，也醒了。
    他也拿起了畫筆。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八個孩子，如同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指引著，在各自的畫板上，畫著同樣的東西。
    他們沒有交流，甚至沒有看對方一眼。
    第二天清晨。
    當護士走進病房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八個孩子，都靠在床頭，沉沉地睡著了。
    而在他們的床邊，八個畫板上，都畫著一幅幾乎一模一樣的，詭異的畫。
    畫的背景，是一座古樸的，香火繚繞的寺廟。
    而在寺廟高高的屋頂上，都蹲著一隻通體漆黑的，隻有眼睛是金色的，黑貓。
    那隻黑貓，正靜靜地，俯瞰著人間。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二十日卯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三萬點。（用途：預支陰德，兌換【三昧真火】，焚燒罪契，超度亡魂。）
    當前餘額：21440點。（負債狀態）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林默完成對七名核心罪犯的【業火審判】，清算行動結束。
    ?於廢棄工廠地下室，發動【三昧真火】，成功焚毀一百零八份血肉詛咒契約。
    ?受【民國藥囊】影響，儀式觸發特殊事件，引出【藥王孫思邈】虛影。
    ?亡魂執念所化的腎髒，被轉化為蒲公英形態，獲得解脫與新生。
    ?八名受害者的腎髒，以“警方繳獲”的形式，成功移植給八名瀕死的患兒。
    ?【貓蠱】與【藥王廟】的因果，開始以新的形式，在現世顯現。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複仇之魂”模式，切換至“因果觀察者”模式。陰德巨額負債，但了結了一段核心因果，心態趨於平靜。
    ?阿四：（安全轉移，恢複中）一個正在緩慢回藍回血的，等待上線的隊友。
    ?黑貓（Hei爺）：（深度休眠，恢複中）因果鏈另一端得到淨化，靈魂本源得到滋養，正在進行一次深層次的進化。
    ?周誌遠：（獻祭媒介，瀕死狀態）一個被榨幹了七次，即將迎來最終審判的，毫無價值的最終BOSS。生命值7/7。
    ■下步計劃
    ?對周誌遠，執行最後的，終極的審判。
    ?探尋八名兒童繪畫事件背後的秘密。
    ?調查【貓蠱】與【藥王廟】在現世的痕跡。
    ?努力工作，還清陰德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