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心髒契約

字數:14840   加入書籤

A+A-


    那張泛黃的,仿佛承載了一個世紀塵埃的牛皮紙,在阿四的指尖,卻比燒紅的烙鐵還要滾燙。
    “自……自願……心髒移植……同意書?”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視網膜,再刺入他那早已不堪重負的神經。
    心髒。
    移植。
    這兩個詞,在經曆了剛才那地獄般的全息影像洗禮後,已經成了阿四腦海中最恐怖的禁忌。
    他剛剛才親眼目睹了,那些被稱為“貨”的新鮮器官,是如何從一個個鮮活的,哀嚎的身體裏被取出來的。
    而現在,一張來自民國時期的,“自願”的,“心髒移植”同意書,就出現在了這家典當鋪的倉庫裏。
    從天花板的夾層裏掉出來的。
    就像一個隱藏了近百年的,最惡毒的玩笑。
    一個可怕的,將所有線索都串聯起來的念頭,在阿四的腦子裏轟然炸開。
    難道說……
    難道說,這家三濟典當鋪,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麽正經鋪子?
    難道說,周誌遠他們搞的那些勾當,不是什麽對古籍的邪惡扭曲,而是……繼承?
    繼承了這家典當鋪,從民國時期就開始的,最原始的罪惡?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夾雜著無盡恐懼與崩潰的尖叫,從阿四的喉嚨裏撕扯出來。
    他猛地甩手,那張紙片如同一隻沾染了瘟疫的蝴蝶,飄飄搖搖地落在了滿是灰塵的地麵上。
    阿四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後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抱著頭,身體篩糠般地抖動著,牙齒咯咯作響,雙眼圓瞪,瞳孔渙散,死死地盯著那張薄薄的,卻仿佛有萬鈞之重的紙。
    完了。
    全完了。
    自己不是被卷入了神仙打架。
    自己是直接在閻王殿的屠宰場裏打工!
    倉庫的門簾被猛地掀開。
    林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那張因為精神力巨量消耗而顯得過分蒼白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卻凝聚著山雨欲來的陰沉。
    他的目光,掃過癱軟如泥的阿四,最終,定格在了地上那張牛皮紙文件上。
    蹲在櫃台上的Hei爺,也悄無聲息地跟了過來,它邁著優雅的貓步,走到林默腳邊,金色的瞳孔,同樣倒映出那張紙的輪廓。
    林默沒有說話。
    他徑直走過去,彎下腰,用兩根手指,將那張脆弱的同意書,輕輕地撚了起來。
    紙張的觸感,幹枯,脆弱,邊緣已經有了細微的裂痕。
    民國三十四年。
    這是文件落款的時間。
    一個用毛筆簽下的,已經有些模糊的名字:蘇文清。
    名字下麵,是一個用朱砂印泥按下的,清晰的,帶著血色的指紋。
    協議的內容,是用老式的鋼筆書寫的,字跡瘦金,風骨猶存。
    “茲有蘇文清,身染沉屙,藥石罔效,自知時日無多。為報國恩,救黎民於水火,願於身故之後,將心髒一副,無償捐獻於護國軍將領李振武將軍。此舉純出本人自願,絕無脅迫,天地為證,神明共鑒。”
    最觸目驚心的,是手術地點那一欄,填寫的地址。
    “三濟典當鋪後院。”
    林默的呼吸,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協議的醫師簽名處。
    那裏的墨跡,已經淡得幾乎無法辨認,但憑借著靈魂深處那段屬於藥童的記憶,他還是辨認出了那兩個字。
    那是他師父的道號。
    玄濟。
    林默緩緩閉上了眼睛。
    胸口那股因為憤怒與悲涼而翻湧的氣血,此刻,卻被一種更加沉重,更加複雜的,如同迷霧般的情緒所取代。
    這不是罪惡的源頭。
    這是另一個,被塵封的故事。
    “老板……老板……”
    牆角的阿四,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顫抖地喊著。
    “我們……我們報警吧……不,我們去自首!現在去自首,應該……應該還能算從犯吧?”
    他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了。
    林默沒有理他。
    他拿著那張同意書,轉身走出了倉庫,回到了那張擺放著死亡名單的八仙桌前。
    他將這份來自民國的心髒契約,鄭重地放在了桌子的另一頭,與那本寫滿了現代罪惡的賬本,遙遙相對。
    一個,是救一人而救萬民的悲壯獻祭。
    一個,是為一己之私而屠戮眾生的貪婪魔功。
    它們都叫“移植”。
    卻是神佛與惡鬼的區別。
    林默伸出手,這一次,他的指尖,輕輕地,按在了那張泛黃的牛皮紙上。
    他需要知道真相。
    完整的真相。
    他必須知道,他的師父,那個將他從戰火中救出,傳他醫道,教他做人的老人,究竟背負著怎樣的過去。
    【發動‘往事顯影’,追溯契約因果。】
    這一次,沒有詢問,沒有猶豫。
    【此因果鏈條,年代久遠,牽扯重大,消耗將大幅增加。是否確認?】
    “確認。”
    林默在心中,給出了決絕的回答。
    【陰德點500。】
    【當前餘額:28340點。】
    腦海中,血紅的數字再次跳動,負債的總額,攀上了一個新的高峰。
    林默的身體,猛地一晃。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深海的巨浪,瞬間將他的意識吞沒。
    “嗡——”
    整個典當鋪的空間,開始劇烈地,無聲地扭曲。
    牆壁上的掛鍾,指針瘋狂地倒轉。
    昏黃的燈光,被一種更加古舊的,屬於油燈的微光所取代。
    空氣中,陳腐的灰塵味,被濃鬱的,混雜著血腥與草藥的氣息覆蓋。
    阿四驚恐地發現,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像一幅被水浸透的舊畫,色彩和線條都在迅速地剝落,重組。
    當一切重新變得清晰時。
    他們,已經不在二十一世紀的典當鋪裏。
    這裏,還是三濟典當鋪。
    但,是民國三十四年的三濟典當鋪。
    鋪子裏的陳設,古樸而簡陋。
    一盞防風油燈,在櫃台上,安靜地燃燒著,豆大的火苗,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其中一個,是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衫,麵容清瘦,眼神卻亮得驚人的年輕人。
    他就是同意書上的那個名字,蘇文清。
    他正坐在一張板凳上,用一塊幹淨的布,仔細地擦拭著一柄寒光閃閃的手術刀。
    他的動作很慢,很穩,但每一次呼吸,都會伴隨著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的臉色,是一種病態的,不祥的潮紅。
    另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站在後院的門口。
    他穿著一身陳舊的青色道袍,頭發已經花白,背影,卻依舊挺拔如鬆。
    是林默的師父,玄濟道長。
    隻是,比林默記憶中的,要年輕一些,也要……沉重一些。
    “咳咳……道長,都準備好了。”
    蘇文清擦完了手術刀,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托盤裏。
    托盤裏,還有銀針,剪刀,和一些林默從未見過的,造型古怪的器械。
    玄濟道長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疲憊與掙紮。
    “文清,你……真的想好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
    “此術,有違天和,逆轉生死。施術者,將擔負無量業力,折損陽壽。而你……”
    他的目光,落在了蘇文清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臉上。
    “你將魂魄不全,永世不得超生。”
    蘇文清笑了。
    他的笑容,幹淨,純粹,像雨後的天空。
    “道長,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若不是您去年冬天,把我從雪堆裏刨出來,我早就成了亂葬崗上的一具無名屍骨。”
    他捂著嘴,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鮮紅的血,從他的指縫間滲了出來。
    “肺癆晚期,神仙難救。我的魂魄,早就被病魔啃食得差不多了。與其爛在床上,等著咽下最後一口氣,不如……讓它變得有點用處。”
    他站起身,走到玄濟道長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將軍是國之棟梁,是千萬百姓的希望。他若倒下,我們身後的這座城,城裏的千萬人,都要跟著遭殃。”
    “我蘇文清,一介無用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殺不了敵,保不了民。”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隻有這一顆,還算鮮活的,還能跳動的心髒了。”
    他的眼神,清澈,坦蕩,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與退縮。
    “道長,請您……成全我。”
    玄濟道長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從他那滿是皺紋的眼角,無聲地滑落。
    他沒有再勸。
    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心意已決。
    他緩緩抬起手,用那雙因為常年炮製草藥而變得粗糙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蘇文清的肩膀。
    “好。”
    一個字,重若千鈞。
    “去吧,跟李將軍,做個最後的道別。”
    蘇文清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後院。
    後院的房間裏,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個身材魁梧,麵色卻如同金紙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李振武將軍。
    他的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但鮮血,依舊在不斷地向外滲透。
    一顆子彈,離他的心髒,隻有分毫之差。
    雖然取了出來,但心脈已損,生機,正在飛速地流逝。
    看到蘇文清進來,李將軍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文清……你……你這又是何苦……”
    “將軍,別動。”
    蘇文清快步上前,按住了他。
    “您好好休息。等您睡一覺,醒來,就什麽都好了。”
    他坐在床邊,看著這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鐵血將軍,輕聲說道。
    “將軍,您還記得嗎?去年過年,您在城門口,給那些流民施粥。我也在隊伍裏,您親手,遞給了我一碗熱粥。”
    “那是我那年冬天,吃過的,最暖和的一頓飯。”
    “您說,隻要我們萬眾一心,就一定能把那些畜生趕出去。您說,您想看到一個沒有戰火,孩子們都能安心讀書的新國家。”
    “我還想……跟著您,親眼看到那一天。”
    蘇文清說著,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伸出手,握住了李將軍那隻粗糙的,布滿傷痕的大手。
    “將軍,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帶著我們,打贏這場仗。”
    “一定要,讓我們看到,您說過的那個新國家。”
    李將軍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這個被他隨手救下的,孱弱的書生,此刻,卻用自己的生命,來為他續命。
    虎目之中,淚光閃動。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文清笑了。
    他鬆開手,站起身,毅然決然地,走出了房間。
    他重新回到了鋪子裏。
    玄濟道長,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潔白的道袍。
    八仙桌上,點燃了三支安魂香。
    “我準備好了,道長。”
    蘇文清平靜地說道。
    玄濟道長看著他,眼神,是無盡的悲憫與敬重。
    “躺下吧。”
    蘇文清依言,在那張臨時搭起的手術台上,安靜地躺了下來。
    他看著頭頂,那片被油燈照亮的,昏暗的天花板,眼神,一片安詳。
    玄濟道長,走上前。
    他沒有拿手術刀。
    他伸出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指尖,縈繞著一圈肉眼可見的,柔和的白色光暈。
    那,是他畢生修煉的,最精純的,救死扶傷的真氣。
    “文清,此術名為‘靈犀換心’,取心有靈犀,以命換命之意。”
    “過程,會很痛苦。你的魂魄,會被我的真氣,一寸寸剝離。但你放心,我會護住你最後一絲靈識,讓你走得,沒有遺憾。”
    “多謝道長。”
    蘇文清閉上了眼睛。
    玄濟道長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
    他的手指,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刃,輕輕地,點在了蘇文清的眉心。
    “起!”
    一聲低喝。
    蘇文清的身體,猛地一顫。
    一縷虛幻的,近乎透明的影子,被從他的身體裏,硬生生地,抽離了出來。
    那是他的,三魂七魄。
    幻象,到此為止。
    林默和阿四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鏡子,瞬間崩塌。
    當他們再次回過神來時,依舊站在典當鋪的倉庫門口。
    空氣裏,那股濃鬱的血腥與草藥味,緩緩散去。
    但那悲壯,肅穆,又充滿了無盡悲涼的一幕,卻已經永遠地,烙印在了他們的靈魂深處。
    林默的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他伸出手,扶住了門框,才勉強站穩。
    他的臉色,比剛才還要蒼白。
    那張來自民國的心髒契約,依舊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隻是此刻,它不再是罪惡的證明,而是一段被塵封的,英雄史詩的見證。
    他終於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三濟典當鋪。
    三濟。
    濟世,濟民,濟心。
    這,才是這家典當鋪,真正的傳承。
    它不是罪惡的源頭。
    它,是那個黑暗年代裏,最後的,以命換命的,希望之所。
    他的師父,不是什麽邪道妖人。
    他是一位,為了守護蒼生,不惜逆天而行,背負無量業力,自我犧牲的,真正的醫者。
    而田中大佐,周誌遠那些人……
    他們,隻是偷窺到了這門神聖禁術的隻鱗片爪,卻根本不理解其中“犧牲”與“守護”的核心。
    他們沒有救世之心,隻有無盡的貪欲。
    他們不願用自己的陽壽和功德去換,就把目光,投向了無辜者的生命。
    他們,將一門悲壯神聖的“靈犀換心術”,扭曲成了,吞噬生命的“活體器官移植”魔功!
    林默握著那張契約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烈的,冰冷的憤怒,在他的胸中,如同火山般,醞釀,升騰。
    這不是贖罪。
    這是清理門戶!
    他要將那些,褻瀆了師門,玷汙了這門神聖醫術的敗類,一個個,親手,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
    “老板……”
    牆角的阿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
    他沒有再哭喊,也沒有再發抖。
    他的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神,卻不再是純粹的恐懼。
    那裏麵,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是震撼,是敬畏,還有一絲……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與有榮焉的,微光。
    他看著林默,看著他手裏的那張契約,又看了看大堂裏那本寫滿了罪惡的死亡名單。
    他好像……有點明白,自己這份工作,到底是在幹什麽了。
    也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工資,會比同行高那麽多了。
    林默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口氣,在燈光下,竟是純白色的,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心髒契約”,折疊好,然後從櫃台下的一個暗格裏,取出了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
    他將契約,鄭重地,放入盒中。
    這是師門的曆史,是這家典當鋪的根。
    必須,妥善保管。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看向阿四。
    他那雙冰封了許久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屬於人類的,疲憊的情緒。
    “阿四。”
    “在!老板!”
    阿四下意識地,把腰杆挺得筆直。
    “去收拾一下行李。”
    林默的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再那麽冰冷。
    阿四的腦子,瞬間宕機。
    “啊?收……收拾行李?”
    他的第一反應,和之前一樣。
    “老板,我們……這是要跑路嗎?我……我的護照好像過期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先去辦個加急!”
    林默看著他那副緊張兮兮,隨時準備亡命天涯的模樣,嘴角,竟是罕見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微笑。
    更像是一種,冰川開裂的,前兆。
    “去海南。”
    “……”
    阿四的嘴巴,慢慢張大,大到,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雞蛋。
    “海……海南?”
    他的舌頭,都有些打結。
    “旅……旅遊?”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了那本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死亡名單。
    “現在?那……那這些……”
    這些名字,不勾了嗎?
    這些魂,不索了嗎?
    “磨刀不誤砍柴工。”
    林默走到櫃台邊,將一直安靜地蹲在那裏的Hei爺,抱進了懷裏。
    黑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起來,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林默撫摸著Hei爺光滑的皮毛,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緩緩說道。
    “判官,也需要休年假。”
    阿四,徹底石化了。
    他的大腦,在“地獄繪卷”,“民國秘辛”,“跨國犯罪集團”和“帶薪海島遊”之間,反複橫跳,最終,因為過載,冒出了一縷青煙。
    足足過了一分鍾。
    他才像是被按下了重啟鍵一樣,猛地一個激靈。
    “海南!好耶!”
    前一秒還準備亡命天涯的恐懼,瞬間被即將到來的陽光沙灘比基尼所取代。
    “老板!我們什麽時候走?明天嗎?機票我來訂!我跟你說,我知道有家航空公司的頭等艙特別舒服!還有,防曬霜要買50倍以上的!我的遊戲機也要帶上!對了對了,這次……算公費出差吧?能報銷的吧?”
    壓抑了整整一天的,那種幾乎要將人逼瘋的恐怖氛圍,在這一刻,被徹底衝得煙消雲散。
    阿四一邊手舞足蹈地念叨著,一邊衝進自己的小屋,開始翻箱倒櫃地,收拾起了他那些寶貝行李。
    林默抱著貓,靜靜地看著他那副傻樣,沒有說話。
    他轉過頭,望向窗外。
    夜,已經深了。
    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勾勒出一個人間的,虛假繁華。
    而一場真正的,來自陰間的審判,即將在短暫的平靜之後,拉開序幕。
    那本死亡名單,就靜靜地躺在八仙桌上。
    上麵的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個被標記好的,等待收割的,成熟的毒瘤。
    一個都,跑不掉。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二十二日子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五百點。(用途:發動“往事顯影”,追溯【心髒契約】之因果。)
    當前餘額:28340點。(門戶之恥,當以雷霆手段,盡數清除。)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阿四於倉庫中,意外發現民國三十四年之【自願心髒移植同意書】。
    ?林默耗費巨額陰德,追溯往事,徹底明晰三濟典當鋪“濟世、濟民、濟心”之傳承,及其師父玄濟道長之過往。
    ?確認【靈犀換心術】為醫道神聖禁術,與周誌遠集團所行之魔功,有雲泥之別。
    ?【死亡名單】已鎖定。清算計劃,進入最終準備階段。
    ■人員狀態
    ?林默:(休假中的判官)道心圓滿,因果盡明。即將開啟的,是守護,亦是審判。決定在行刑前,戰略性休假,調整狀態。
    ?阿四:(劫後餘生的天選打工人)世界觀在一天之內,被反複碾碎又用502膠水粘合。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急需陽光、沙灘與雙倍工資進行物理超度。
    ?黑貓(Hei爺):(首席度假顧問兼監工)它什麽都知道,它什麽都沒說,它隻是想去海南曬太陽了。
    ■下步計劃
    ?【最終卷·序章】:前往海南,進行短暫休整。
    ?養精蓄銳,磨利屠刀。
    ?然後,讓這份死亡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都體會到,什麽叫做真正的,來自醫者的,解剖學級別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