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諸葛滕二孫濮陽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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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來,國家都重視人口繁衍,現在魏國的百姓每年都在增加,隻是因為年紀還小,沒法當兵罷了。要是再過十幾年,他們的人口肯定比現在多一倍,可咱們國家能打仗的地方,兵力早空了,就剩現在這些士兵能辦事。要是不早點用這些兵力,等著他們慢慢變老,再過十幾年,能打仗的士兵大概要減少一半,而新一代的年輕人數量根本不夠用。
    到時候魏國兵力多一倍,咱們兵力少一半,就算讓伊尹、管仲這樣的賢臣來謀劃,也沒辦法了。現在那些沒長遠眼光的人,肯定覺得我說的這些是廢話。災禍沒來就提前擔心,本來就是大家覺得多餘的事;可等災禍真來了,再磕頭求饒,就算有聰明人,也沒法挽回了。這是從古到今都有的問題,不隻是現在這樣。
    從前吳國覺得伍子胥的話多餘,結果災禍來了沒法挽救;劉表沒考慮十年後的事,所以沒法給子孫留下基業。現在我沒什麽本事,卻承擔著吳國像蕭何、霍去病那樣的重任,智慧跟普通人一樣,思考問題也不夠長遠,要是不趁現在為國家開拓疆土,等我慢慢變老,仇人卻越來越強,到時候就算我自刎謝罪,又有什麽用呢?
    現在聽說有人覺得百姓還窮,想先休養生息 —— 這是沒看到大的危險,隻心疼小的辛苦啊!從前漢高祖已經占有三秦之地,為什麽不關上關口、守住險要,自己享樂呢?反而出兵打項羽,身上受傷,鎧甲裏長虱子,將士們都覺得辛苦,難道他們喜歡打仗、不想安寧嗎?是因為考慮到長遠,知道跟項羽不能共存啊!
    每次我看到荊邯勸說公孫述進取中原的謀劃,最近又看到叔父諸葛亮上奏陳述跟魏國對抗的計策,都忍不住歎息。我日夜睡不著覺,想的都是這些事,所以才寫下這些粗淺的話,跟幾位大臣說說。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沒能實現計劃,也希望後代知道我擔心的事,能在以後好好考慮。”
    大臣們看諸葛恪寫這篇文章,是鐵了心要出兵,就沒人再敢反對了。
    丹楊太守聶友一直跟諸葛恪關係好,寫信勸他:“先帝本來就有在東關設防的計劃,隻是沒來得及實施。現在您輔佐國家大業,實現了先帝的心願,敵人自己送上門來,將士們靠著您的威望,拚命作戰,一下子立下這麽大的功勞,這難道不是宗廟神靈、國家的福氣嗎?您應該暫且按兵不動,養精蓄銳,等看到敵人的破綻再行動。現在趁著這股勢頭,想再次大規模出兵,天時不允許啊!要是您憑著自己的心意強行出兵,我私下裏覺得不妥。”
    諸葛恪在自己寫的文章後麵題了話,回信給聶友:“您雖然說的是常理,卻沒看到大局。您仔細看看我寫的那篇文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於是諸葛恪不顧眾人反對,執意出兵,從各州郡征調了二十萬兵馬,百姓被攪得不得安寧,諸葛恪也開始失去民心。
    諸葛恪本來想在淮南顯示軍威,劫掠當地百姓,可有些將領提出不同意見:“現在咱們帶兵深入敵軍地盤,邊境的百姓肯定會一起逃走,恐怕咱們白白辛苦,卻沒什麽功勞。不如隻圍攻新城,新城被圍,魏國肯定會派兵救援,等救兵來了再想辦法對付,這樣才能大獲全勝。”
    諸葛恪采納了這個建議,帶兵返回圍攻新城。雙方攻防了好幾個月,新城始終沒攻下來。士兵們又累又乏,加上天氣炎熱,喝了不幹淨的水,很多人上吐下瀉、渾身浮腫,生病的士兵超過一半,死傷的人遍地都是。
    各營的軍官每天都報告士兵生病的情況,諸葛恪卻以為他們在撒謊,還想殺了報信的人,從此沒人再敢說實話。諸葛恪心裏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計劃出了問題,可又不甘心攻不下新城,臉上滿是憤怒。
    將軍朱異對攻城策略提了點不同意見,諸葛恪當場發火,立刻剝奪了他的兵權。都尉蔡林多次提出用兵的計策,諸葛恪都不用,蔡林隻好騎馬逃到了魏國。
    魏國知道吳軍士兵又累又病,就派兵趕來救援。諸葛恪隻好帶兵撤退。士兵們有的受傷、有的生病,一路上跌跌撞撞,有的倒在山溝裏就起不來了,有的被魏軍俘虜,活著的人又憤怒又悲痛,大小士兵都在哀歎。可諸葛恪卻像沒事人一樣,一點不放在心上。
    他帶兵駐紮在長江邊的小洲上,一住就是一個月,還計劃在潯陽開墾田地。朝廷一次次下詔召他回去,他才慢慢率軍返回。從此百姓對他徹底失望,怨恨的情緒也越來越重。
    到了秋天八月,諸葛恪帶著軍隊回到建業,一路上讓士兵排成隊列、高舉儀仗開路,氣派十足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剛到家,他就立刻召見中書令孫嘿,一見麵就厲聲質問:“你們怎麽敢隨便多次偽造詔書召我回來?” 孫嘿嚇得魂不守舍,趕緊告辭離開,之後直接稱病回了家,再也不敢出來任職。
    諸葛恪從出征回來後,變得更加專橫。之前各部門上奏任命的縣令、縣長等官員,他全給罷免了,重新挑選人任職;平時待人也越發威嚴,動不動就責罰下屬,那些要去見他的人,沒一個不緊張得屏住呼吸。他還換掉了皇宮裏原來的侍衛,換成自己親近的人,又下令讓軍隊加強戒備,看樣子是想再次出兵攻打青州、徐州。
    孫峻早就看出百姓對諸葛恪怨氣很重,大臣們也都嫌棄他,就趁機編造謠言,說諸葛恪想謀反叛亂,還偷偷跟孫亮商量,打算設下酒宴邀請諸葛恪,趁機除掉他。
    諸葛恪受邀赴宴的前一晚,心神不寧,整夜都沒睡著。第二天早上準備洗漱時,一聞到水就覺得腥臭;侍從遞給他衣服,衣服也帶著臭味。諸葛恪覺得奇怪,換了新的衣服和水,可臭味還是沒變,心裏頓時又鬱悶又不痛快。
    等他穿戴整齊準備出門,家裏的狗突然咬住他的衣角不放。諸葛恪愣了一下,說:“你是不想讓我去嗎?” 隻好又坐回原位。過了一會兒他再次起身,狗又衝上來咬住他的衣服,諸葛恪不耐煩地讓隨從把狗趕走,這才上車出發。
    其實早有征兆暗示諸葛恪的結局:之前他準備征討淮南時,有個穿喪服的孝子突然闖進他的書房,隨從趕緊報告,諸葛恪讓人把孝子拉出去盤問,孝子卻隻說 “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進來了”。當時內外守衛都很嚴,沒人知道這孝子是怎麽進來的,大家都覺得這事透著古怪。
    他出征後,平時辦公的廳堂裏,屋梁突然從中間折斷;從新城撤軍後駐紮在東興時,有白色虹霓出現在他的船上;後來回建業祭拜蔣陵孫權陵墓),白色虹霓又繞著他的車子轉 —— 這些在當時都被認為是不祥之兆。
    等諸葛恪的車到了皇宮門口停下,孫峻早就把士兵埋伏在帷幕後麵。孫峻怕諸葛恪遲遲不進來,事情泄露,就親自出來見諸葛恪,假意說:“您要是身體不舒服,不妨以後再進宮,我會跟陛下說明情況的。” 其實是想試探諸葛恪的態度。
    諸葛恪回答:“我沒事,會盡力進宮赴宴。” 這時候,散騎常侍張約、朱恩偷偷寫了張紙條給諸葛恪,上麵說:“今天宮裏的布置不對勁,恐怕有別的情況,您要小心!” 諸葛恪看完紙條,立刻決定離開。
    可還沒走出宮門,就遇上了太常滕胤。諸葛恪騙他說:“突然肚子疼,沒法進宮了。” 滕胤不知道孫峻的陰謀,勸諸葛恪說:“您出征回來後,還沒正式見陛下,現在陛下設酒宴請您,您都到門口了,還是堅持進去吧。” 諸葛恪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被勸了回去,穿著劍履上了大殿,先向孫亮行禮,然後才坐下。
    宴席開始後,侍者端上酒,諸葛恪心裏有疑慮,沒敢喝。孫峻見狀,趕緊打圓場:“您要是身體還沒好利索,肯定帶著常喝的藥酒,不如自己拿出來喝。” 諸葛恪這才放下心,拿出自己帶的藥酒喝了起來。《吳曆》記載:張約、朱恩把密信給諸葛恪後,諸葛恪拿給滕胤看,滕胤勸他趕緊回去,諸葛恪卻滿不在乎地說:“孫峻這小子能有什麽本事!我隻擔心他在酒菜裏下毒罷了。” 於是帶著自己的藥酒進了宮。孫盛評論說:諸葛恪和滕胤關係親近,張約等人跟他關係疏遠,這麽大的事,按理說該跟滕胤商量應對之策。可諸葛恪性格強硬,加上平時就看不起孫峻,自己不信會有危險,才決定進宮 —— 哪會因為滕胤幾句勸說,就冒著風險進去呢?所以《吳曆》的記載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