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路見不平一聲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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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初刻,鄭唚意推開雕花窗欞,簷角殘雪被晨光染成淡金,落在她月白棉裙上。
    鏡中女子褪去珠釵環佩,烏發鬆鬆挽成尋常少女的雙螺髻,隻別一支檀木簪,倒像極了未出閣時偷穿丫鬟衣裳的模樣。
    “郡主今日竟用了杏花膏。”
    嫣兒捧著銅盆進來,見其指尖抹著淡粉香膏,眼底閃過詫異,未料主子見那人會如此。
    鄭唚意垂眸避開鏡中倒影,將碎發別到耳後:“去茶棚總要扮成尋常人家女兒,難不成叫人瞧出郡主微服?”
    話音雖冷,卻不自覺撫了撫裙角暗紋。
    洗漱畢,她從衣櫃深處翻出件半舊的青竹紋披風,剛要係上,嫣兒忽然撲過來按住她手腕:“郡主莫不是忘了?這披風……”
    鄭唚意打斷她:“不過是件衣裳。”
    主仆二人僵持間,窗外忽然掠過隻灰雀,撲棱棱撞在窗紙上,鄭唚意趁機掙開手,將披風翻過來朝外披上:“今日你留守驛站,若有快馬送來京中密報——”
    話音未落,嫣兒急得跺腳:““不行!”
    “昨日那姓秦的言語輕佻,指不定安著什麽心!郡主千金之軀,怎能孤身犯險?”
    鄭唚意轉身時,瞥見妝奩裏的相思環,鬼使神差將它帶到手上:“我腰間藏了軟劍,何況……”她晃了晃袖中銀鏢,“那人若真有歹意,早該動手了。”
    嫣兒還要再勸,卻見她已掀開珠簾跨出門檻,晨光將她身影拉得修長,月白裙角掠過廊下積雪,竟比往日多了幾分輕快。
    鄭唚意在轉角處頓住,聲音放軟:
    “莫要跟來。”
    “替我盯著這裏,別叫人鑽了空子。”
    丫鬟望著遠去的背影,無奈輕搖著頭。
    雪後初霽的青石板路泛著冷光,鄭唚意攥著油紙包的肉包子,聞著籠屜裏透出的蔥花香,忽然想起昨日小乞丐們誇讚那人的畫麵。
    但很快,思緒回籠。
    她暗罵一聲:“我在胡思亂想什麽。”
    隨後便加快腳步拐進城西竹林去。
    竹梢殘雪被風拂落,碎玉般砸在茶棚草頂上,謝淮欽垂眸盯著地上晃動的影子。
    指尖拋著的銅錢險些跌落,她早聽見那鞋底摩擦地麵的輕響,強壓下轉頭的衝動,故意將銅錢拋得老高,聽著那道月白色人影停在三步外,才慢悠悠抬眼。
    “姑娘今日換了身行頭。”
    她抬手接住銅錢,指尖在掌心轉出個花,眼角餘光卻將眼前人的清冷收盡眼底。
    “這素淨模樣。”
    “倒像我家隔壁賣茶的阿姊。”
    鄭唚意挑眉,將油紙包的包子重重擱在竹桌上:“阿姊?秦公子竟有鄰家阿姊?”
    謝淮欽撕開油紙,熱氣裹著蔥花香騰起,她故意將麵具歪向一側,露出半片被雪光映得發白的下頜道:“自然是有的啦。”
    “那阿姊生得可俊,笑起來時……”
    忽然傾身湊近耳畔,
    壓低的聲音混著嗬出的白霧,
    “眼睛像含著春水一般。”
    鄭唚意後退半步,竹枝在身後沙沙作響,袖中軟劍險些出鞘道:
    “含著刺還差不多。”
    “我倒不知秦公子好這口。”
    “專拿良家女子開涮。”
    謝淮欽望著她驟然冷下來的眉眼,忽然想起昨夜她對待小乞丐時的溫柔,眼底閃過笑意,拖長尾音,指尖捏起個包子晃了晃道:
    “姑娘誤會了,在下說的阿姊……”
    “是西街賣桂花糖粥的寡婦。”
    “今年四十有三,嗓門比銅鑼還亮。”
    鄭唚意愣了愣,方才繃緊的肩線驟然鬆了鬆,卻又立刻板起臉拂袖掃過竹桌道:
    “登徒子慣會耍嘴皮子。”
    “說吧,約我來此究竟為何?”
    “莫不是又要編排什麽。”
    “‘江湖救急’的戲碼?”
    話音未落,忽聞不遠處傳來哭喊聲。
    “哥!這是我攢了許久的銀子!”
    “你不能全拿去賭!”
    循聲望去,穿粗布襖子的少女被男子拽著胳膊拖行,鬢角簪著的木槿花掉在雪地裏,懷裏緊抱著個藍布包袱,布料磨得發白,邊角縫著歪歪扭扭的針腳——分明是用舊圍裙改的。
    “鬆手!”少女抬腳去踹,卻被男子一巴掌扇在臉上,踉蹌著跌倒,包袱甩落在地。
    露出裏麵裹著的碎銀錠與兩支銅簪子。
    “這是給阿娘抓藥的錢!”
    “你去年賭輸了屋子”
    “如今還要賣了我換銀子?”
    圍觀的百姓們竊竊私語,卻無人敢上前,男子滿臉橫肉,袖口挽起處露出刀疤,正是城西有名的賭棍“王三刀”。
    鄭唚意皺眉,剛要跨步,謝淮欽忽然用撥浪鼓輕輕攔住她溫聲道:“別急”
    “且看看這出戲怎麽唱。”
    隨後指尖叩了叩她掌心,提高嗓門道:
    “王三哥這是要賣妹妹換賭資?”
    “上個月你娘在米鋪門口跪著求你戒賭的模樣,可是連狗都掉眼淚了。”
    王三刀猛地轉頭,酒氣混著唾沫星子噴出來:“你算哪根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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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淮欽晃著撥浪鼓走近,麵具上的狸奴眼在雪光中眯成狡黠的縫:
    “我是替這妹子算筆賬的人。”
    “她每日替人漿洗縫補。”
    “雙手凍得流膿血。”
    “你倒拿這辛苦錢去填賭窟?”
    話音剛落,圍觀人群中響起唏噓聲,有婦人抹著淚道:“造孽啊!”
    “親哥哥不如外人疼惜妹子。”
    賣豆腐的老漢敲著木梆子歎氣。
    “可不是嘛,”
    “前年王三刀他娘咽氣前,這丫頭哭的險些昏過去,當哥的都不曾管顧片刻……”
    王三刀臉色青白,忽然撲向包袱抓銀子,卻被鄭唚意搶先一步踩住:“拿自己妹子掙的血汗錢去賭,你還要點臉麵嗎?”
    她今日穿的素麵棉鞋鞋底極薄,
    能清楚感受到銀錠硌著腳底。
    “這些銀子,我替你妹妹保管。”
    “你算什麽東西!”王三刀揮拳砸來。
    卻被謝淮欽旋身躲過,腳尖一勾,地上的銅簪子“嗖”地飛出去,正巧紮進他袖口,將其釘在牆麵上。
    而後抬手攬住鄭唚意肩膀,指尖輕輕捏了捏她披風下的軟劍劍柄,“我是她夫君。”
    “你想要動她。”
    “先問過我手裏的銀鏢答不答應。”
    鄭唚意渾身僵硬,剛要開口反駁,
    卻聽圍觀百姓轟然笑開。
    “瞧瞧這小娘子的眼神,凶得能吃人!”
    “新郎官倒是身形俊朗,就是這麵具……莫不是怕丈人瞧著女婿太俊,怕惹別家姑娘傾慕,女兒倒醋壇子?”
    話落,賣糖葫蘆的大爺湊過來,往謝淮欽手裏塞了串紅果:“小倆口吵架歸吵架,大冷天的先吃串糖葫蘆暖暖身子!”
    “你們誤會了……我們不是……”
    鄭唚意話未說完,謝淮欽已將糖葫蘆塞進她手裏,指尖趁機在其掌心寫了個“忍”字。
    她咬碎紅果,酸甜汁液混著怒氣湧上舌尖,卻見少女攥著碎銀退到自己身後,渾身發抖卻死死盯著王三刀:“哥,你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遲早死在賭坊裏!”
    王三刀掙了掙,袖口布料撕裂的聲音混著百姓的指責,忽然蹲在地上抱頭大哭:“我哪知道會輸成這樣……那骰子有鬼,他們騙我!”
    鄭唚意柳眉倒豎,正欲斥責,卻見女子捧著包袱過來,屈膝行禮:
    “多謝公子小姐救命!”
    謝淮欽見狀不緊不慢接話道:
    “我家娘子心善,最見不得女子遭難。”
    而後,偏頭望向身旁的郡主,
    麵具上的狸奴眼彎成狡黠月牙,
    “是也不是,娘子?”
    鄭唚意渾身一僵,玉指攥緊袖口:
    “說了別叫……”
    話語未落,便被謝淮欽打斷。
    晃了晃她肩頭,故意將
    “夫人”二字咬得軟糯,
    “無妨無妨”
    “明日去城中驛站尋我家夫人。”
    “她自會替你尋個正經營生。”
    少女紅著眼眶再福一禮,攥著包袱踩著碎雪跑遠,鄭唚意望著她單薄背影,心底微歎,忽覺肩頭一沉——那登徒子竟還未鬆手。
    旋即轉頭怒瞪,卻見麵具縫隙裏漏出的眸光正凝在自己唇畔。
    “看什麽?”
    她冷聲叱問,“還不鬆開?”
    謝淮欽恍若未聞,修長指尖輕輕拂過其唇角,雪光映得那指節泛著冷白:
    “糖葫蘆黏在嘴上了。”
    她忽然低笑,尾音漫著雪粒般的輕佻。
    “原以為姑娘冷心冷性。”
    “卻不想吃甜食時。”
    “倒像小獸般愛舔嘴唇。”
    鄭唚意氣得指尖發顫,趁眾人不注意,繡花鞋猛地碾上她腳背,還故意加重了力道。
    謝淮欽悶哼一聲,麵具險些歪掉,卻仍笑著衝路人作揖:“內子性子烈,諸位見笑了!”
    待眾人散去,便立刻苦著臉往後跳開。
    單腳蹦著扒拉靴子:“姑奶奶!”
    “你這是要踩斷我的腳筋?”
    鄭唚意冷臉嗔怒道:
    “踩斷的該是你的舌頭。”
    “再敢胡言亂語。”
    “小心我派人給你拔了去。”
    謝淮欽揉著紅腫的腳嘟囔道:
    “不敢了不敢了。”
    “你們主仆二人,一個比一個凶悍”
    話音未落,鄭唚意已反手扣住眼前人手腕,軟劍出鞘半寸,寒光映著眼底的冷意:
    “說!你今日約我究竟何事?”
    “再敢耍花樣,本郡主定叫你好看。”
    謝淮欽湊近她耳畔壓低聲音:“王三刀背後的賭坊,暗地裏是朝廷暗網場所之一,姑娘,不想知道些什麽嘛?”
    “方才我在他袖中塞了標記。”
    “明日戌時三刻,城西賭坊見。”
    鄭唚意另一隻手攥緊糖葫蘆竹簽。
    恨不得戳穿此人的麵具
    卻在聽見消息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後將竹簽塞進眼前人手裏,
    轉身時繡鞋尖碾過她腳背,
    “戌時三刻,若敢遲到……”
    “本郡主便把你丟進護城河喂魚。”
    謝淮欽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聽著她裙角掃過地麵的沙沙聲,忽然低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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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娘子。”
    她摸了摸被踩疼的腳背,
    將糖葫蘆竹簽別在腰帶上,
    “為夫必定準時。”
    言罷,便晃著撥浪鼓走進雪巷深處,靴印與心上人的腳印交疊在一起,隻留下糖葫蘆的甜,在冷空氣中久久不散。
    許久後,謝淮欽在僻靜處行去,忽聞頭頂枝葉輕顫,一道黑影如燕掠下——正是影風。
    那小廝湊上前時還帶著股子糖霜氣,涎著臉問道:"大人,方才屬下扮作賣糖葫蘆的,可曾叫郡主瞧出破綻?"
    謝淮欽負手而立,唇角微揚:
    "倒是像模像樣,連我都險些認不出。"
    說罷竟低頭笑出聲。
    負手哼著市井小調往前去。
    跟在身後的影風見狀,挑眉追上兩步:"大人,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淮欽腳步未停,語氣卻透著難得的輕快:"但說無妨,你我之間何須吞吐。"
    影風覷著她眉間舒展的紋路,索性直言:"自打大人假死歸來,倒是比從前輕快許多,從前為丞相時,您總鎖著眉,連軸轉得像個木偶人。"
    謝淮欽猛地頓住,靴底碾碎一片枯葉。
    望著遠處暮色裏的簷角,忽而低笑:
    "你是嫌我如今太鬆散了?"
    影風慌忙擺手:"屬下哪敢!”
    “隻是瞧著大人愛笑些了,心裏暢快。”
    “隻是今日為何不直接帶郡主去賭坊。”
    “偏要拖到明日?"
    謝淮欽忽然轉身,指尖勾起影風的衣領往自己跟前帶了帶,挑眉時眼底閃過狡黠:
    "夫妻間的勾當,你倒管得寬。"
    見影風縮著脖子噤聲,才鬆開手,負手望著天邊流霞慢悠悠道:"郡主還惱著我呢,總得一步步哄。”
    “你且瞧著,明日賭坊那出戲——"
    "得讓她先消了氣,再瞧瞧我的真心。"
    頓了頓,又瞥向遠處影影綽綽的屋簷,語氣漸沉:"林苑和舒月的暗線已然穩妥,總不能真把自己累死在裏頭。"
    言罷便屈指彈了彈影風的額頭:
    "倒是你,再敢亂打聽。”
    “明日便真的讓你去賣糖葫蘆。"
    影風捂著額頭退後半步,瞧著自家大人負手前行時衣擺輕揚的模樣,忽然覺著這江湖路雖險,卻比從前那座處處是刀光的朝堂,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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